八一三淞沪抗战亲历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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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沪杭国防工事的设想、构筑和作用

黄德馨作者当时系工兵学校教官。

一 设防方案的确定

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上海抗日战争后,国民政府鉴于上海是全国经济中心,南京是政治中心,为了防止日本帝国主义再从上海入侵,一九三三年就开始拟议在沪杭一带构筑国防工事。初由杨杰提出“京沪杭设防方案”,因范围过大,尤其对南京采取闭锁式(用堡垒团构成)的设防,形式陈旧,在当时条件下,不适宜对敌进行持久消耗战,故未被采用。继由德国顾问经过实地踏勘,提出一个方案,因非财力所及,也未被采纳。后来由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李青等人(李在抗战期间继马崇大任城塞局长)几经实地勘察和研究,提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方案。自一九三四年起至一九三六年为期三年所构筑的国防工事,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方案实施的。

当策划这个方案时,对日军可能进犯的方向,作了具体分析和判断,认为:日海军可能由长江和杭州湾进犯,空军由上海袭击南京和各大城市,陆军可能由上海附近及杭州湾北侧登陆后,分两路西进,进攻南京。因此,便把京沪杭一带划分为京沪、沪杭和南京三个防御地区,并以京沪地区为防御重点,先行构筑工事,配备兵力防守。

京沪区防御阵地:京沪地区有沪宁铁路、京沪公路和长江三条水陆交通干线,从军事上分析,将是日海陆军协同向西推进的主要路线,故应选择要点加强设防。这个地区北有长江,南有太湖,二者之间湖沼绵亘,河流纵横,形成水网地带,是敌人运动的天然障碍,有利于守而不利于攻。同时又有虞山、定山、惠泉山等许多高地分布于苏州、常熟、无锡、江阴附近,地势险要。因此,选定吴福线(苏州至福山)和锡澄线(无锡至江阴)为这一地区的主要阵地,并在这两线阵地的前后,分别设置后方阵地和前进阵地。后方阵地,选在常州—石庄一线,左有长江,右有滆湖可为依托,而两翼侧面也有较为可靠的保障。这一线的地形虽不险要,但阵地正面较为有利,便于预备队兵力集结,运输也较方便,后方兵力增援和物资补给,有铁路、公路和长江水路可资利用。在昆山附近选择险要之地构筑前进阵地,以青阳港和附近河川为障碍,平时酌量构筑少数永久性和半永久性工事,驻兵防守。在昆山以东及上海附近,则临时设置警戒阵地。

沪杭区防御阵地:沪杭间交通有沪杭铁路、沪杭公路和杭州湾水路,日军海陆协同,利用这些交通线西侵也是可能的。为此,在乍浦、澉浦、拓林等海岸要点,构筑永久工事形成要塞,以防日海军陆战队登陆。在沪杭铁路线,以嘉兴为策应枢纽,配备相当兵力防守,免为日军利用。因嘉兴南有杭州湾,西有太湖,也属水网地带,日军大部队不易活动。而且天目山脉横阻于太湖与钱塘江之后,可以阻碍日军炮兵和机械化部队向我阵地后方侵犯。根据这些地形特点,这个地区虽处于次要防御方向,但为了与京沪地区吴福线和锡澄线阵地衔接,故选定乍嘉线(乍浦经嘉善至苏州)和海嘉线(海盐经嘉兴至吴江)为主要阵地,并在两线阵地前后分设后方阵地和前进阵地。后方阵地选定杭州至湖州一线,两翼有太湖和钱塘江为依托,前是水网地带,障碍力较大。整个后方阵地背靠天目山脉,可以形成最坚强的阻止线。但后方交通条件较差,对阵地的补给运输不大方便。前进阵地选定全公亭至枫泾镇一线,择其险要构成据点,据点前虽有纵横交错的河川,但障碍力较差。故预定在前方构筑一警戒阵地,与京沪地区警戒线相联系,以为缓冲。

南京区防御阵地:南京依山带水,地势险要,但由于四通八达,战争中容易受敌包围。因此,对南京区阵地的选定,首先必须使进犯之敌不能包围。其次,即使遭受包围,也要能在独立进行作战条件下,打破敌人包围,尽可能歼敌于阵地前或阵地内。基于这一要求,决定在南京城外构筑外围阵地和复廓阵地,并在外围阵地前设置警戒阵地。外围阵地选定乌龙山、栖霞山、青龙山、淳化镇、牛首山、大胜关一线,两翼依托长江天堑,形成一弧线阵地,并以东南为阵地的主要防御方向。复廓阵地以南京城墙为外廓,在环城外选定紫金山、麒麟门、雨花台、下关、幕府山要塞炮台一线为外廓阵地,形成城内城外两线,相互为用,内线便于支援外线,外线可以巩固内线。在城内,以北极阁、鼓楼、清凉山为界,划分两个守备区,并将清凉山等高地构成坚固的核心据点。此外,还在长江北岸浦口,构筑桥头堡阵地,以封锁渡口。警戒阵地选在后头山、大连山、湖熟、秫陵关、江宁镇一线,虽离外围阵地较远,但可使其有充分时间作战斗准备。

二 防御阵地的编成与永久工事的设计

确定设防方案后,接着就决定如何编成防御阵地。在上述三个地区的阵地中,最重要的首推吴福线和锡澄线,其次是乍嘉线和海嘉线以及南京外围阵地和复廓阵地。当时这些阵地的编成,主要采取以步兵营阵地为单位,在特别重要地段或次要地段,也有采用团阵地或连阵地的。由于这些阵地是各地区最重要的部分,必须构筑数量较多的永久性工事和部分半永久性工事,并尽量利用天然障碍物,辅以人工障碍物作掩护,使其成为坚固的阵地。后方阵地和前线阵地,基本上是按营阵地或连阵地编成的,平时根据需要,构筑为数很少的永久性工事,战争开始前后再构筑大量的野战工事,以适应战斗需要。

各阵地编成的基础主要是营阵地。当时步兵营由三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连、一个迫击炮连编成。每个营阵地包括三个连阵地,每个连阵地包括三个排阵地。各连排阵地,通常都分第一线和预备阵地,形成纵深梯次配置。根据防御计划,各战斗单位在预想的各种战况下,采取必要的措施,对射击、观察、通讯、交通、伪装、掩体和障碍等,做好系统的设备,组成严密的战斗整体,既有利于战斗行动,又能独立持久地进行防御战斗。无论是整个营阵地或是各个连阵地,在编成上都必须构成环形防御。各连阵地之间须相互配合,构成交叉火网。营阵地还包括各种用途不同的工事,如轻重机枪、战防炮、迫击炮等射击工事,还有观察所、掩蔽部、弹药库和散兵壕、交通壕以及障碍物等,其中轻重机枪和战防炮工事、观察所、掩蔽部、弹药库,都是步兵阵地的骨干,必须用坚固材料建筑永久性工事,使其能经久不坏。

永久性工事的设计,主要由参谋本部城塞组(后扩充为城塞局)负责,中央军校和工兵学校也参加了一部分工作。工兵学校参加设计的人员有教官黄德馨、张其意、工程师毛毓源,还有德国顾问凌克等。当时设计的工事标准,对步兵骨干阵地筑城强度,以确能抗敌人十五厘米口径的炮弹和五百磅炸弹为标准。对地下工事,以确能抵抗一千磅以上炸弹为标准。因此,建筑工事的材料,是以钢筋混凝土为主,顶和墙都须有一定的厚度。

重机枪工事有两种类型,一是用于正射,另一是用于侧射。正射工事只有一间战斗室,射孔采用外八字形,一般成九十度开口。工事顶盖和前、侧墙的厚度,均为一米左右。侧射工事,除战斗室外,还有一小间寝室,射孔是内八字形,成七十度开口,也有外八字形,成六十度开口,其厚度较正射工事稍薄。当时设计偏重于正射,但淞沪战役中的实践证明,正射工事不如侧射工事。

轻机枪工事也有两种类型,分单射孔和多射孔。单射孔工事只有一间战斗室,射孔是外八字形,成九十度开口,其盖顶和前墙,同重机枪工事差不多,但侧墙和后墙都较前墙薄。多射孔工事有战斗室和寝室各一间。战斗室三个射孔,都是内外八字形,正面的射孔也成一百度开口,两侧的射孔均成五十度开口。其前后墙和侧墙都较单孔工事薄。淞沪会战时,吴福、锡澄两线,只有重机枪工事,未见有轻机枪工事建筑。

战防炮工事有一战斗室,射孔成七十度开口,其顶盖和前侧墙,厚度约一米左右,后墙厚度为前墙的一半。观察所分甲乙两种,甲种用于观察一个方向;乙种用于观察四周。甲种观察所设有一间观察室,观察口开在一面,是外八字形,成六十度开口。乙种观察所也设有一间观察室,观察孔设在顶上,顶空之上有钢板制成的圆形掩盖,其顶盖和前墙的厚度约一米左右,较甲种观察所稍厚。掩蔽部设有一大间寝室,可容纳半排人休息,也可作为指挥使用。弹药库设有一间弹药室。掩蔽部和弹药库工事的顶盖和前、侧、后墙的厚度均相同,和观察所差不多。

以上这些工事,所负的战斗任务虽不同,但各工事内部都有必要的设备,如射击台、床铺、弹药架等等。各工事都只有一个出入口,门是钢板制成的。这些工事的共同特点是:体积较小,便于选择位置和伪装,构造比较简单,施工也方便。至于永久性工事,当时参照德式筑城的工事标准酌予加强,但未进行具体设计。

三 工事建筑的经过和实况

各阵地、要塞及南京城防所需要新建和增筑的各种永久、半永久性工事,于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六年三年期间,分期分批进行。先后派了第三十六、五十七、八十七、八十八共四个步兵师和独立工兵第一团、工兵学校练习队以及宪兵团等部队,担任工事的构筑任务。由于技术上的需要,还向上海陆根记、陶馥记等私营营造厂,借调了许多熟练工人参加。后来这些工人大多编入各工兵团。各步兵师和工兵团,担任吴福线、锡澄线、乍嘉线、海嘉线和南京阵地的工事建筑。工兵学校练习队担任南京城内外个别据点、地下室和紫金山附近部分重机枪的工事建筑。宪兵团专任南京城墙永久性工事的建筑。从事工事建筑的主要力量,是几个步兵师和工兵团,如王敬久的第八十七师、孙元良的第八十八师、宋希濂的第三十六师,分担吴福、锡澄两线阵地工事建筑,阮肇昌的第五十七师担任乍嘉线阵地工事建筑。

一九三五年下半年,各地永久性工事半数以上完成,有的还正在施工。是时曾由工兵学校教官黄德馨、张其意、申承基等组成视察组,到乍浦、澉浦、江阴和苏州等地,对已完成的工事进行视察,一面为了工兵学校教学参考需要;一面观察建筑情况,发现问题,提出改进建议。在视察过程中,发现有些工事位置不合战术要求,如平地上的工事多数是孤单单地突出于地面,未利用地形、地物背景。在有坟堆和小高地的地方,没有尽量将工事配置在高地侧斜面或反斜面,而是建筑在高地附近的平地上。有的机枪工事建筑在山顶上,射孔很大,只求射界广阔,未虑及易被敌炮击毁的后果。也有的工事建筑位置较低,或因原有基础不固而下沉,势将影响火器的射程。机枪工事往往限于地形条件,不得不建筑在地面上,不够掩蔽。弹药库应有伪装设施,可是有的弹药库也建筑在地面上,伪装很差,顶上和周围的覆土多已坍塌,像“土地庙”一样,一座座突出于地面,很远就能看见。

各地已建成的工事,基本上是按照固定图案构筑的,没有根据地形实际情况,临时设计切合需要的构筑,以致造成工事上许多不利因素。至于工事的保管和维修,也缺乏一定的制度。工事钥匙多交当地乡公所或镇公所负责保管,有的交给保长保管。当视察组在澉浦向镇公所索取钥匙时,锁都生了锈,费了好多时间才启开。似此情形,一旦作战,部队要使用工事必然忙乱一团。经过观察,总的说来,工事外形一般还算不错,至于实际质量是否符合设计要求,因非该组视察范围,未作观察和探讨。据悉当时施工中存在偷工减料等情况,难免不影响工事质量。视察组回南京后,将视察中发现的问题,由工兵学校向有关部门提出了改进意见。

经过三年的施工,各主要阵地的永久性工事,基本上按照预定计划建筑完成。按照当时规定,次要阵地非有特别必要,原则上是不建筑永久性工事的。但是地处沪杭区后方阵地的湖州,因是陈立夫的家乡,根据他提出的要求,特意在湖州构筑了部分永久性工事。在各个阵地中百分之九十是重机枪工事。在水路方面,乍浦、澉浦也建立了小要塞。对江阴要塞做了必要的加强和改进,除加强要塞阵地的火力外,还将要塞的范围扩展到长山、定山附近,并于长山、定山安置了部分大炮,既可分散目标,有利于要塞的掩护,又能扩大炮火射击范围。在沿江地面敌人可能登陆的地方,配置重机枪阵地,以阻敌登陆。在要塞工事建设方面,各种设施都有所加强,要塞及陆上正面的防御与澄锡阵地相结合,选择几个要点构筑了步兵阵地。至于障碍设施,除陆上采用鹿砦、外壕和部分铁丝网外,对水上则于必要时设置阻塞物,横断长江,予以封锁。八一三抗战前夕,江阴要塞已用沉船封锁了长江。

江宁要塞的重要性在于配合有关阵地,拱卫南京,为了改进和加强要塞设施,根据需要对各炮台中比较密集的炮种、炮位和口径作了适当调整,增设了新式大炮,其中部分火炮,除用于对陆上正面射击,也兼顾对空防御。工事方面也在原有基础上有所加强,对新增的火炮,还建筑了新的工事,并在要塞附近各要点,建筑了战防炮和重机枪工事。在各炮台附近,利用丘陵侧、反面,设置了防空、通信和指挥等掩蔽部以及弹药库。各掩蔽部中设有一般的防毒设备。各炮台的伪装措施主要是植林,露出地面的工事多架设了伪装网。

此外,在南京城内外的富贵山、鸡鸣寺、南山、清凉山、雨花台、童子仓、方山、都天庙等处,建筑了地下室和坑道工事,作为指挥所和防空之用,其中以富贵山地下室规模为最大,设备也较完善。当时蒋介石住在中央军校后院,富贵山地下室就在军校后面。

四 战时工事利用情况

上海抗战前日本帝国主义者曾声言“三个月内打败中国”,殊不知仅上海战役就打了三个月。在上海战役中,日军先后调动了十一个师团、四个海军陆战队,总兵力达二十二万余人。使用的各种火炮共三百余门,轻重战车二百六十余辆,装甲车一百余辆,军舰总吨位约四百吨,飞机二百余架。我国投入的作战兵力,先后有七十多个步兵师,约八十余万人,其他各兵种尚不在内。上海抗战开始时,在淞沪一带进行作战,一时还用不上国防工事,使用的是临时构筑的野战阵地。在战斗过程中,这些阵地一再被破坏,再修再用,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当时日军在海陆空方面占绝对优势,又不断增兵猛烈进攻,我方部队不得不急于筹设后续阵地。因此,八月下旬,南京大本营派工兵学校教育长林伯森(那时蒋介石兼该校校长)随带我、黎玉絮及工兵学校第五期学员(大多是各部队送训的工兵军官)五十人和工兵教导营营副及连长等数人,到上海筹划大规模地构筑野战阵地。当时第三战区长官部指挥所驻在安亭南翔间张治中的第九集团军司令部内,我们到达后,晋见了战区副长官顾祝同,并与参谋处取得联系。经过商讨,成立了临时工事构筑指导处,由我和黎玉絮负责,在林伯森指导下,根据战区阵地构筑计划,拟订了工事构筑指导计划,并将大部分学员分派到我军占领的刘行、杨行、闵行、顾家宅、广福、施相公庙、唐桥站、大场、罗店一带的各部队,根据指导计划构筑工事,约一周后,黎随林返回南京。

当时各部队建筑工事极为认真,白天利用敌机空袭间歇时间进行,夜晚普遍展开,故进度较快,质量一般也能符合要求。但也有缺点,如重机枪掩体,为了射击界限远些,总希望把位置设在较高的地方,而且又着重于正面射击,忽视侧面射击,更少注意到侧防友军阵地。我随第九兵团副司令黄琪翔,到刘行、杨行一带视察第三十二师等部队的阵地时,发现了上述情况。当时第三十二师王修身师长还认为重机枪只有如此配置,才能发挥其骨干火力作用。殊不知射击位置如果暴露,不待其发挥火力,就有被敌炮火摧毁的可能。事实上,这些情况,在上海战役中屡有出现。

有些工事,幅员虽小而作业量大,工地只能容纳有限的作业人员,建筑也有一定的程序。可是有些部队长急于求成,往往想以加倍的人力,缩短完成时间,顾祝同也有这种要求。事实证明,人多并不能做到进度快,反而影响进度。当时一般部队长虽重视工事建筑,但对人力、器材和时间三者的相互关系,以及如何有组织地合理使用,是不大注意的。

有些阵地工事,在建筑刚完成就用于战斗,也有未完成就用于战斗的,于是出现了边战边建的现象。各部队凭借阵地工事,坚持战斗,即使牺牲很大,绝不轻易放弃阵地。为此,每当前一线阵地进行战斗,后一线阵地工事就预先建筑好。在战斗中,阵地工事常遭敌人炮火和飞机破坏,需要不断修建,因而发生材料供不应求现象。有些部队赶筑工事,需用材料急如星火,不得已只好拆用铁路钢轨、枕木和战场上被毁房屋等一些可用的材料,以济眉急。

工事在各部队构筑和利用下,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作战不可过分依赖工事,更为重要的是部队的战斗力和坚守阵地的决心。战区指挥长官顾祝同依赖工事的心理比较突出。当战区得知日军将于九月十三日对我正面阵地发动强大攻势时,约在前两日,顾祝同命我赶赴第一师李铁军部、第十五师王东原部所据守的阵地,进行检查。他说:“看看这些阵地能打几天。”并限于当晚利用南翔通信所专线电话向他报告。他不问部队战斗力和决心如何,竟提出“阵地能打几天”,可见他当时的心理状态。我与第一师工兵营长夏同彭、第十五师工兵营李营长,对阵地进行了检查。当时阵地工事已基本建成,也具有相应强度,并在继续加强。后来由于日军一再猛攻,在激烈的炮火中,工事几全被毁。但防守部队英勇顽强,奋力抵抗,坚守阵地数天才被突破。

约在九月下旬,我到唐桥站第六十一师钟松部队,检查了阵地构筑情况。该部队工事构筑较好,对伪装也较注意,但后方司令部的防空掩蔽部同司令部筑在一起,经过建议随即改进。

十月上旬,因前线部队伤亡甚重,难以坚持,将向吴福线永久阵地转移。长官部迁往苏州后不久,又迁至无锡。当时准备待前线部队到达吴福线永久工事后,再指导工兵构筑需要补充的野战工事。后因长官部作战决策突然改变,令在撤退途中的部队重返原阵地,故将部分工兵学校学员随前线部队行动。同时,因适应战况发展需要,另成立了工兵司令部,专门承担阵地工事的构筑任务,我等遂返回南京。

十一月初,日军因正面进攻伤亡惨重,未能达到预期目的,便在金山卫登陆,进行侧面迂回,企图围歼我据守上海阵地的各部队。由于战局形势发生变化,我前线各部队不得不撤守吴福线和锡澄线。因日军陆空军协同跟踪追击,我部队先后撤至两线,均难立足据守,于是只得大踏步向南京撤退。

据最后撤回南京的几个工兵学校学员说,正面部队从上海撤退,吴福、锡澄两线的国防工事都未及利用。有的部队撤到两线阵地后,虽准备利用工事据守,但保管钥匙的保长逃走,无法开启工事。有的因工事位置过于暴露,不便利用。有的工事虽完全适合战术要求,但个别部队认为情况紧急,在这种工事中进行战斗,机动性受限制,不愿利用。江阴要塞在我军从锡澄线撤退后,即被日海、空军协同陆军包围,战斗异常激烈,要塞及其附近阵地的守军(两个步兵师和要塞部队约一个团),损失虽重,但仍孤军奋战,坚守七天,杀伤了大量敌人,并击毁击伤日舰六艘,飞机六架。要塞工事对保障守军作战和发挥火炮威力,掩护我部分守军安全撤退,起了一定的作用。

当战事发展到南京时,防守南京的部队大多是从上海撤退来的,秩序较乱,有些工事未能利用,即使被利用的,因工事未尽符合战斗要求,作用也不大。日军在海、空军掩护下,从三面包围南京,而保卫南京的最高指挥集团也缺乏决心,战斗一周后,国民党政府西迁武汉,南京沦陷。

淞沪战役,从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起至十一月十二日止,历时三个月,上海沦陷后一个月(十二月十三日)南京相继沦陷。数年间国民党政府筹建的各线国防工事,总以为在这次抗战中可以发挥阻止敌军的作用,结果并未如愿。这主要是由于作为最高统帅的蒋介石缺乏战略目光,指挥不当。致使上海各部队未能及时主动撤至永久阵地,利用这些永久工事,继续作战,消耗敌人。当部队被动撤到永久阵地时,迫于敌人尾追,无喘息余地,不得不一退再退,永久工事无从利用。再则当时构筑永久工事,是在消极防御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存在不少缺点。例如:两线阵地相距七八十公里,相互之间不便联系,形成单独阵地作战。同时各阵地的纵深过小,只有一公里,不便回旋,在阵地线上的重要地段,也没有充分注意重点加强设防。各营阵地火力网的编成,一般注意本营的正面阵地较多,很少考虑邻近阵地的侧防和相互支援。阵地的永久工事数量虽多,强度也相当大,可是工事内部还缺少消烟、减声和卫生设备。工事的出入口多是直通的,对防强防震缺乏保障,特别是人员掩蔽部,只有一个直通的出入口,更不安全。有些工事突出于地面很高,而伪装又差,易被敌炮击毁。杭州湾海岸乍浦、澉浦和拓林等要点的永久工事没有很好利用,日军登陆未起到阻止作用。江阴要塞虽坚守了七天,但永久工事所起的作用也有限,南京永久工事的效果也微不足道。总之,国防工事在八一三抗战中,因大部分未被利用或不善于利用,未起到它应有的作用,而临时增筑的野战工事虽强度较差,却起了相当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