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当面对质
冷风夹杂着冰冷的秋雨打着旋儿刮过江面，曹操所带领的上千艘蒙冲斗舰正顺江而下，战船排列出整齐的方形阵型，黑压压地占据了整条江面。成千上万条长长的船桨在统一的指挥下同时起落，将奔腾不息的大江拍成碎片，那壮观的场面足以让最有胆量的敌人都吓得魂飞魄散。
一只半大的金鹰向着船队逆风飞来，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它的羽毛，它在猛烈的江风中摇摇晃晃地俯冲下来，笔直落到了最大最高的指挥舰上，然后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翻滚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天气太糟糕了，江水在大风大雨中波涛如山，再大的战船也随着大浪上下颠簸。曹操从北方带来的士兵大多都是第一次坐船，再遇上这样的风浪，几乎没有人不晕船的。他们跌跌撞撞，头昏眼花，根本没法保持平衡，船上到处都是呕吐的声音，许多士兵吐得浑身脱力，最后只能瘫痪在甲板上，爬都爬不起来。
穿上隐身衣的汤小团绕过几个脸色惨白的守卫，很快就找到了曹操所在的船舱。他刚要闪身进去，战船就遇到一个大浪，船身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湿滑的甲板根本站不住脚，要不是汤小团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船舷，这一下他就被抛出船外了。
船舱的门也开了，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里头退出来，刚刚站稳的汤小团听到曹操的声音。
“滚！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曹操怒气冲冲地坐在矮榻上，荀攸也在屋子里。为了防止风浪，船舱里所有的家具都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了，可人是没法固定的，荀攸为了站稳，不得不一只手紧紧握住船舱中的立柱。
荀攸试着往曹操身边走，可他手一放开就差点儿在地板上滑倒，他只好站在原地，继续握着立柱，开口说：“丞相息怒，现在天气寒冷，确实不是行军的好时候。我们带来的士兵又都是北方人，水土不服容易生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把军医全杀了也解决不了啊。不如我们先退回江陵驻扎练兵，等冬天过去，士兵们也习惯了水战，到开春再攻打东吴也不迟。”
曹操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靠回矮榻。他的脸色十分憔悴，眼睛下面又青又黑，看上去疲惫极了。他哑着声音说：“不行，刘备虽然在我手里头屡战屡败，可他心怀天下，身边又猛将如云，是个真正的威胁。一天没有把他彻底铲除，我就一天睡不好觉。更何况北方还有些反军蠢蠢欲动，大军不能在这儿多待。”
荀攸还想说些什么，曹操却闭上眼睛，用两根大拇指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着头说：“你出去吧，让我安静安静，我要好好想想。”
荀攸担心地说：“丞相，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去叫人送药过来。”
曹操闭着眼睛摆了摆手，让荀攸出去了。
荀攸刚走，汤小团就进屋了。曹操听到声音，还以为荀攸又回来了呢。他皱着眉睁开眼睛，却发现船舱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看不到。
战船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曹操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冷冷地说：“那支箭我不会给你的，你提出的条件太可笑了，我可不是袁绍那个蠢货。刘备和孙权算什么？我手握大军，不用你帮忙也能消灭他们，就像碾死蚂蚁那么简单。”
曹操的话让汤小团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猛地扯掉隐身衣，伤心地大喊了一声：“真的是你！你和书魔做交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汤小仙人……”曹操被突然出现的汤小团惊呆了。眼前的男孩两眼通红，双拳紧握，胸脯起伏，看上去愤怒极了也伤心极了。他认识这孩子几十年了，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呢。
曹操下了矮榻走向汤小团，想要抱他，嘴里说：“你误会我了，我没有瞒着你和什么人做交易，更没有骗你。”
汤小团后退一步躲开曹操的手，伤心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还狡辩！那个和袁绍做过交易的坏家伙就是书魔，你明知道我就是为了消灭他才来这个世界的，你明知道祝融之箭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一起找的。”汤小团举起手伸到曹操眼前说，“你还和我击掌约定，你发过誓的！你，你不讲信用，你骗人！”
汤小团说到这儿，实在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他咬着牙，硬是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他是男子汉，男子汉才不哭呢！
曹操目光动了动，他张开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可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汤小团喉咙里咕噜一声，他咬住嘴唇拼命要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只要一想到曹操骗了自己偷偷拿走了最后一支祝融之箭，还在和书魔做交易，心里就好像有一把火在烧，根本没法好好说话。
曹操又走过来一点儿，左手试探着握住了汤小团的手，右手拉开了矮榻下的一个暗格，从里头拿出一个金黄的柑橘来，递给汤小团说：“好啦，别生气了，听我慢慢解释。来来，先吃个柑橘，我特地留给你的。”
金黄的柑橘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汤小团想要推开它，可曹操硬是把柑橘塞进了他的手里，还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嘻嘻地说：“这么多年了，个子一点儿都没长，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汤小团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在这本书里与曹操相遇之后的一幕幕情景。想起自己和曹操同坐在一匹马上，被他用披风紧紧裹在胸前，自己还偷偷用他的披风擦过鼻涕；想起曹操每次见到他出现时哈哈大笑的高兴劲；还有那些曹操为他特意准备的好吃的……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去找祝融神殿？”汤小团再也气愤不起来了，他攥着柑橘，一脸伤心地问，“那三张地图……只有你见过那些地图。”
曹操避开汤小团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说：“没错，我确实派人去了益州的那座神殿，但他们到的时候，神殿已经在地震中毁坏了。”
汤小团瞪着曹操说：“然后呢？然后他们就把神庙里头的宝盒拿走了对不对？宝盒里就是我要找的最后一支祝融之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曹操抓住汤小团用力挥动的手，说：“我得到那支箭的时候你不在，你总是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啊。”
“可我回来了啊。”汤小团提高了声音说。
曹操眼神一沉，道：“然后呢？你总是来来去去的，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你说你是来帮助我的，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努力帮你啊！”汤小团叫了起来，“黄巾之乱的时候，董卓叛乱的时候，你带着刘协去许昌的时候，还有你和袁绍决一死战的时候，我全都在啊！”
曹操厉声道：“不够！”
汤小团一下子就呆住了。曹操从来没有大声对他说过话，更别说这样厉声的呵斥了。他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曹操，不敢相信地说：“你说什么？”
曹操咬牙切齿，像一头受伤的老虎那样恶狠狠地说：“我说不够！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天下付出了什么吗？自从黄巾作乱开始，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我都在征战沙场，你看我头上的白发，你看我身上的伤口！袁绍，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乱世里成了我最大的敌人，他死了。吕布，我欣赏过的英雄，在这乱世里到处碰壁，他也死了。你还记得郭嘉吗？”
汤小团不由自主张开嘴答道：“郭嘉？我当然记得他，他现在在哪里？”
曹操两眼泛红，说：“病死了！他跟着我远征匈奴，那里天寒地冻，他原本身体就不好，在半路上就……”
郭嘉病死了……
虽然早就知道郭嘉身体不好，但这个消息还是让汤小团难过地低下了头。
曹操问：“你不是神仙吗？你知道那时候我多希望你在？如果有你在，你就能帮我把郭嘉送回许都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我……”汤小团说不出话来了，他觉得曹操说的不对，可他真的很喜欢郭嘉，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他病死在冰天雪地里。
曹操又问：“你还记得昂儿吗？”
“曹昂？他怎么了！”汤小团猛地抬起头，他怎么会忘记曹昂？他是他进入这本书以后最早结交的好朋友。
曹操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抓着汤小团的手在颤抖，嘴里哽咽着说：“他也死了！我被张绣追杀，昂儿在最危险的时候把自己的马让给我，自己被乱箭射中……我最心爱的儿子，他是替我死的！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如果你在，我的昂儿就不会死了！”
“我不知道……”汤小团难过得胸口一抽一抽的，他想说如果这是历史上应该发生的事情，就算他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可在流泪的曹操面前，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