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终末时分
“这、这…”
山下，王锲惊愣的看着那一幕，感知到那光点力量之浓烈，惊得是瞪大了双眼、完全瞠目结舌了。
段宗胤则是眉头深蹙，注视着上方，神情凝重无比。
而山口旁、黑翳泉面前，只见那交触并旋转着的七剑、凝聚形成了一道金色光柱，发出巨响，向着突冲而来的王伊宁照面推了出去——
轰！
光芒炸散而出，整座山壁上、顿时直接刮出来了个深凹下去的轨坑，那爆开的辉华更是几乎如烟火般、霎时点亮了整个夜空…
在那一瞬，灵山岛的火山口如同白昼！
而待到那辉耀渐渐散去、七柄长剑也飞回了黑翳泉身后后，现场的情形，才令所有人是皆感惊诧：
只见王伊宁是肌肉鼓胀、青筋凸起，拄着巨槊，安好的站在黑翳泉面前丈余距离外，竟是毫发无损！
“哦！”
就连黑翳泉见到这一幕，都露出了略微惊讶的神情，“可以呀，伊宁！竟然连这一招也能挡下了！哈哈！”伴随在他话音落毕时接连发生的，还有他手中三节棍及龙袍光罩再度充盈起来的金光…
“圣上，你老了！”
王伊宁拔出槊来，抬起指向了面前的圣上喝道，“这才第几招呀，就如此这般不客气，结果…还只是这等威力！不是说‘生死搏杀’吗？圣上，可别到了这一关头了，还不对我出全力呀！”
“哈哈，我早就老啦！”
黑翳泉再度大笑，随后迅速恢复平静、盯向了王伊宁去。在如此近的距离，既没有立即飞远拉开距离，也没有趁势立即进攻…
适才…七剑合璧的轰击并非无效，而只是被王伊宁瞬间推出的攻势所抵消了。
长杆兵器，尤其槊来，是最讲穿刺杀伤的。
尽管此时伊宁手中这把，设计得已如同‘戟’一般、在扫摆上的杀伤力足以大过穿刺，但从形制上讲，依然属于槊类。
只能说，若用于穿刺…威力是更高。
而适才，伊宁也正是突奔而来、用穿刺来瞬间凝聚出足以与七剑合璧抵消的巨力的，既如此…
“嗯…”
右手抱棍、左手抬起抚了抚须，黑翳泉正思考着下一步出手之策。
彼时，对面的王伊宁也置下了槊来，同样直勾勾地盯着圣上，并不出手，打算看圣上出手来行事。
哗——
而很快，便见黑翳泉终于拉展开三节棍，使出了攻防兼备的‘持两稍节式’，严密的护在身前。
看样子，是要准备打近身短兵战了。
王伊宁见状，当即是抬槊起来，直接退开数步、拉开了与圣上的距离，一直退到了数丈开外去。
“圣上，快继续吧？”
王伊宁催促道，“刚才您不是最急着，要闲言少叙，赶紧打完的吗？”
“…嗯！”
黑翳泉平静的应罢，两只金瞳连连眨过后，顿时，浓郁的内力便以金光的形式、再度显现出来，萦绕在了身周。
“那…就陆续有来！”
“好！”
随即，黑翳泉厉喝一声道后，王伊宁也迅速回应，随着蛇血的激荡，同是一双金瞳之中、刹那间闪烁过了一丝嗜血的猩红——
紧接着，双方便同时抬出兵器，甩向了对方去…
只见那道一丈余长、雕龙绘凤、刻鳞划羽的白杆龙鳞，挥舞出来如同一张散发了白金二色的旋风，而那条甩开来全长同样达到一丈有余的三节棍，更是灵活得如同一条金色游龙，在黑翳泉的手中发挥出了一条链式兵器的极限、穿梭在指稍尺寸之间，并伴随着七剑同出的旁侧佯攻，威势如雨点般尽出：
锵锵锵…
这一回，轮到了是由身躯至兵器皆散发着白、金二色光芒的二人，开始了近身间兵器的交织对决！
王伊宁的出手如同遮天蔽日的金光风云、似暴雪淋漓般汹涌，而黑翳泉的灵敏则是自如穿梭于云中的金龙，摆尾游离间、轻松自在的腾云驾雾，鳞爪挥舞间，真龙之相是首尾难辨…
双方毫不示弱，皆全力倾斜着由各自力道、招式所结合的最大攻势。
一老一少两人，各自出手皆可谓是快到了极限！
即便山下的王锲睁出了毕生最为锐利的蛇眼，目光也仅能在风影间、捕捉到极为模糊的相互穿梭来去而已。
这场‘轰动天地’、却又‘无人知晓’的大决战，就这样在这灵山岛的火山口旁，展开了起来！
……
锵锵锵…
在围绕着一圈山口及山坡，对决了有数百合、近半个时辰之久后…
“呃啊…”
过久的交手，终于使激荡并流遍在王伊宁体内浑身上下的蛇血，在原先极端的冰冷中，被硬生的活热出来，终于，逐渐达到了那个矛盾的境界：
每一滴血都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蒸腾、翻滚，浮出炙气。
周围的空气与光影开始变得模糊，内力气息也在愈发紊乱而不可控，时而浓烈到超出数倍，时而又弱到不堪一击，而他的瞳孔更是在碧绿色与紫黑色间反复的变换…
一切，都清楚地看在了黑翳泉的眼里！
遂是，虽对决了数百招，各自都未分胜负、未觉疲累，甚至未显优劣，此时的黑翳泉也开始主动找寻时机，频频要撤退开来…
御动的七剑配合着他的行动，很轻松便掩护他拉开了与伊宁的距离。
此前…白蟒山王氏究竟有多少隐藏的力量，便是历代天子都绝对思考与探索过、欲知却不曾得知的事。
但数千年来，所有人…都从来只能得到一句所谓的‘祖训’，却没有人真正探究到过…隐藏在他们血脉里的可怕力量。
为何王氏得以万年不灭，难道今夜…他黑翳泉就要第一个揭晓答案吗？
“是时候了…圣上！”
而在与圣上互相撤退到数十丈外、远到又需用呼喊来传话后，浑身披满热汗的王伊宁大喝一声罢，便锵的一声、将槊插在了地上。
随后，他开始双手推出、握成爪状，控制起体内的蛇血来…
黑翳泉不明所以，只有远远看着。
山下的段宗胤同样看不出什么，而王锲则是光凭感知便明白了：
“不、不…”
王锲焦急的连声厉喝道，“快停下！你控制不了，没人制止你，你会杀光我们所有人的！”
“什么意思？”
一旁段宗胤当即惊疑转头、将王锲揪了起来，“他在做什么？！”
“蟒、蟒…”
就在王锲紧张的正要解释，却只有语无伦次、支支吾吾之时，只听得山上数十丈之高处，王伊宁却回应了他：
“放心吧，锲伯！”
王伊宁的双瞳、此时已完全化作了血红色，“杀了几万人后，我…早已今非昔比了！——”
喀喀…
很快，更为鼓胀的肌肉，更加密麻、厚实、覆盖更广的鳞皮，更锋利的指爪，更无穷无尽的力量，漆黑色的煞气，热汗、血腥、毒香、寒气四相交织在一起的怪味，五行内力的同时外显…
岔裂开呈了蛇信般的尖舌，甚至…额头突破肤皮、生长出的尺长尖角，尾椎穿破布裤、长出来的粗壮的大尾…
嗞嗞嗞…
这回他的蟒化，已经比白蟒山上那次更为夸张了。
而更恐怖的是，在变成了这番模样后，他居然一散人息，步上前去，拔出大槊，抬指向了数十丈外的圣上，开口说话了道：
“继续吧…圣上？”
……
山下，段宗胤与王锲见状，在登时的大惊间、刹那便明白了是怎一回事：
王伊宁在被灭族当天，面对上万大军、确实发生过如此这般的变化，尽管当天段宗胤不在，但后来，回到族中的儿子也曾知会过他…
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而王锲的心绪则更是复杂…就在他以为伊宁豁了出去，打算开启蟒化拼命时，却突然惊喜的发现…
伊宁，居然可以保持清醒的开启蟒化了！
若上古蛇皇所说如实，那么此时的伊宁…便是确实已经来到了王氏历数万年，都仅有寥寥几位先祖曾达到过而已的境界！
现在，他是王氏被灭前的最后一位，当之无愧的绝代天才！
“…好！”
然而山上，纵使察知到了伊宁外形与内力发生的诡异变化，黑翳泉居然也并未有丝毫惊惧，相反，居然是有了一丝兴奋出来：
盘旋围转在身后的七剑，手中的三节棍，身周的光罩…再次盈满了金光！
在他八十二年的人生里，他再次感受到了这种兴奋。
阔别了至少六十年后，他终于得以再次挑战…未知的对手与力量，尤其是，这个对手还是他曾看中及倾力培养过的！
由这种欣慰与兴奋所带来的满足感，是当上六十年天子也无可企及的！
“来吧，伊宁！”
七剑再度如伞状盘旋着、形成了即将爆发的光点间，黑翳泉御动着剑，将方向对准了数十丈外的伊宁…
砰！
见到圣上准备完毕，蟒化后的伊宁也立即猛踏脚下一道，冲了上去！
这回，他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连脚底踏出的坑、都比先前更深了许多，光是沿着山体龟裂开的纹路，便一路延绵了百丈有余…
光是这一踏，便几乎引得山岛震荡了！
而在他冲出的下一瞬间，黑翳泉便立即御动七剑，合璧光柱轰发而出：
轰！——
又是一招，双方皆有如洞穿一切的威力、以无可阻挡之势，正面碰撞在了一起，炸出了如白昼般耀眼的辉华…
……
哗哗哗…
只见这一回，竟是轮到了黑翳泉翻滚着飞开出去，滚了数圈后，终于抓着一把剑及时插地，才在一处山岩前停了下来。
他崩飞出去的一路上，只见南麟剑、新南麟剑、坞柳剑、飞光剑、上河剑，五把剑已各皆被轰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了一地的零星铁块与碎玉，有的部分甚至已被轰成了齑粉，无法拼凑成原型了…
黑翳泉手上所执拿的，是原属于吕千钧的青莲剑，最后一把黑翳玉剑，则尚且御动悬浮着、飘在身后。
另一手的金云三节棍，也已是三个稍节，皆现出了密麻而明显的裂纹。
至于龙袍光罩，更是早已瞬间炸裂，消散到不知何处去了…
“这、这…”
这一幕，山下观战的二人看得是完全惊住了：
无敌毕生的先皇黑翳泉，居然也有被一招打到如此狼狈的时候！
而十丈外，王伊宁手提巨槊、站直着身，依旧毫发无伤！
“可以呀，伊宁…”
只见黑翳泉拄着青莲剑站起身，烟尘散去后，浑身已变得脏污无比，嘴角渗血，体内气息同样已无比紊乱、且已是无法控制…
在其余三人的感知中、皆可清晰的察觉到，黑翳泉的筋骨经脉已经虚弱、无法再战，甚至…是濒死了！
“十六年前，朕…没有看走眼…”
黑翳泉喘着重气、继续向王伊宁说道，“四百多年前，我黑翳氏…在五州战乱中活到最后，统一四海，夺得了江山！历代先祖，以武立国，皆是为不忘记…那段战乱岁月的惨象。”
“这片大地，不该是那个样子！”
“而历代先祖、万民黎庶，还有朕，也再不希望…再见到那个情景了！”
“四百年…这盘棋在一代代祖先手上传承，终于到了朕手里。朕有幸…捧着棋盘，下了大半辈子，到如今，朕的子…已经落完啦。现在…我将棋盘，交到你的手上，王伊宁，我也已经告诉过你，该如何走了！”
“只要…这个生来注定是天子、也做了六十年天子的家伙，尽到了做天子的义务与责任，那么…他就能对得起这个身份了！”
“现在…他只有最后一个遗憾了。”
“除了天子以外，他…也是一个练武之人，他也迫切的希望，能遇见到更强的对手，能见识到更高的武功呀！”
“来吧，王伊宁！——”
黑翳泉竭尽全力，用苍迈而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喊道，“使出你最强的武功，让这位老人家…不留遗憾的走吧！”
“…好！”
几乎长成了蛇皇模样般的王伊宁、开口仍是人言，毫不犹豫地即答应了，随即抬槊而起，再次施展出了雄浑而浓郁的力道…
“其实…圣上，即便我能放弃去灭秦家，我也必须…是要与你一战，是要尽我全力…杀掉你的。”
“理由还是很简单，仅仅只是‘复仇’二字而已。”
“我能理解…您需要灭掉我王家的理由，但我无法理解，我甚至根本想不通，您为何…要杀武大伯与元柏叔！”
“所以…我的选择也与您所期盼的一样。”
“是时候…了结我们之间的一切了。”
说罢，便见王伊宁双足一顿，钩爪入地、深马一扎，剩下依然充足的气力运足起来后，浑身所有的力道，从常年修炼的积累、到吞噬他人的夺取，蛇血、五行、毒功，一切的一切，都从此刻起，开始缓缓交汇到他那握着白杆龙鳞的右手中去…
白、紫、黑、金四色的光芒与雾气，由他额角及丹田处迸出，腾绕于全身，最后也全部交织、汇聚到那了槊尖上去。
渐渐地，他槊尖处所凝聚出来的光点，已经变得如同个小太阳般刺眼了。
与此同时，为避免剩下几件兵器也损毁，黑翳泉也凝聚着自己最后的力道，施展传移之术，将青莲剑、金云三节棍、黑翳玉剑等暂且一一送到了山下段宗胤与王锲二人的身旁。
“嗯…”
此刻，担心段宗胤会趁机出手、救下黑翳泉的王锲，开始瞥向收到兵器的段宗胤，注意起了他来。
而他的这点心思，自是被直接看出来了。
“你不必担忧，王锲。”
段宗胤这时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眼中有着纠结、不舍与难过，嘴上却是欣慰的微笑起来，“我与泉哥相交数十年，很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的，这种时候，我不会阻止他的。”
“这！”
听到这个回答，王锲登时哑口无言…
……
最后，王伊宁手执白杆龙鳞，双腿一屈、猛然蹦起，虽是一道人影，在百丈外瞧见却如同升入天际的烟花焰火般，璀璨而耀眼…
他的起跳地，已直接崩开了个凹坑。
只见天上的他飞速穿破层层云幕，来到了他这一跃所能抵达的极限、将要开始掉落时，便抓紧白杆龙鳞，瞄准了山口旁的圣上黑翳泉，再度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内外力道、尽皆汇到了槊尖，那最前头的龙张口形雕饰与八面破甲棱刃上，最后…
“金蛟…破海！”
在心中念过一声罢后，王伊宁使尽全身余力、用右臂将白杆龙鳞掷了下去——
而黑翳泉则摊开了双臂，再不做任何抵抗，只双膝跪下、昂首正面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