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巴雪山
江晚趴在避风的转弯处等待天气好转,为了征服哈巴雪山,他们在大本营住了两天,不在乎多等这么一会儿,她期待这个时刻,在精疲力竭的极限时可以忘记烦恼,这是她不断地寻找刺激的原因,也是她摆脱痛苦的方法。半年多前,她加入了这支登山队,先在北京周边训练,然后拼尽全力去征服一座座山峰,攀爬过程中,血液快速流动,神经紧绷起来,攀上山顶,心脏仿佛在跳舞,她要从那场刻骨铭心的感情失败中摆脱出来。她不断地攀登,瞄准这个位于云南的大雪山,来到山脚时,感觉到这就是寻找了很久的终极答案,她发誓要得到感悟,摆脱痛苦的情感:如果能够登上这座雪山,就斩断过去,重新开始!
登山队分裂成坚持和放弃两派,有人不想在这里喝西北风,开始抱怨和担忧,如果在中午十二点以前不能登顶,山上气温骤然下降,石板坡结冰,不能下山的结果便是冻成冰条,没有万一。坚持的人数随着中午的接近越来越少,江晚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去浪费宝贵的体力,对争论无动于衷。
山顶近在眼前,风速缓慢下来,江晚向上看去,计算距离,评估剩余体力。冰橇砸在雪中,她抬起右脚把身体向前拖去。队员们停止了争论,看着她向顶峰突击,她红色的冲锋衣在大风中摇摆。一个蓝色影子出来,紧走几步,牵住江晚,不由分说将登山绳扣在她腰间,江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牵着他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也有十足的安全感:“大厨。”
“握紧。”耿大厨把江晚的手放回登山杖,距离峰顶只有两三百米,平常几分钟就能走到,现在用尽全身力气才可以挪动一步,然后停下来剧烈呼吸。
半途有个一人高的陡坡,是艰难路程中最后的挑战。耿大厨在前,双手抓着冻得坚硬的倾斜冰层,缓慢接近,靠在坡上恢复体力,悬崖下的云朵在风中变幻着形状。耿大厨右手冰橇砸入冰层,身体向上,臀部被江晚托送向上,身子翻越坡面,他躺在台阶上,恢复体力,然后趴在坡上握着江晚的胳膊,将她拉起。这是他们登山的习惯,遇到难以攀登的高坡,都是江晚托着耿大厨先上,他再回身把她拉上去。江晚踏上一块突起,抬起右脚寻找落脚的地方,忽然左脚一松,身体猛坠,左胸在冰雪上一撞又被弹开,冰橇支撑不住体重,在冰雪中撕出一道裂纹。耿大厨手中一紧,登山绳把她的身体向下带去,他将冰锥扔在一边,在江晚向下滑去的刹那,另一只手抓住了她,哗啦啦在冰雪中滑了一个上身的距离才稳住,看着惊魂未定的江晚说道:“别担心,有我。”
江晚从来没有这么接近死亡,吸一口气,看着他的双眼,将全身重量交给他,重新抬起靴子将铁刺重重地砸入冰层,把身体固定在斜坡,找到了新的落脚点。这耗尽了力气,除了转动目光,动动嘴唇,什么都做不了。“休息会儿,再上。”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
“没时间了,认输。”耿大厨滑下坡面,舒服地坐在地上,露出笑容。江晚回想刚才坠落的瞬间,脑中没有任何回忆和感觉,只有一道亮光。她曾经为那段感情感到锥心的痛苦,在最危险的刹那,她却找不到类似的痛苦感觉。
耿大厨忽然说道:“人生就像登山,人活个过程,结果没有任何意义。”
江晚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仍然不舍地看着顶峰:“冰橇丢了,不能登顶了。”耿晔站起来牵着江晚返回,他说:“如果结果没有意义,输赢重要吗?得失又算什么?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虽然必须趁天没黑回到营地,所以无法继续登顶,但江晚依旧困惑,体验到了登山的过程,登顶就不重要了吗?对感情也是这样吗?体验到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足够了,能不能得到就不重要了吗?“来,抱抱。”这是他们登顶时的习惯,最简单的庆祝,冲顶失败,却得到感悟。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隔着厚厚的防寒服根本感受不到彼此的体温。登山队开始缓慢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