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萧氏女（下）

萧妍出生在二月，江南地区风俗皆以为二月出生的女孩不吉，因此由萧岿的六弟萧岌收养。但是萧岌夫妇在收养萧妍不满一年，便双双去世，这更是应验了风俗。当时竟无人再敢收养萧妍，张皇后只得苦求自己的兄长张珂收养女儿萧妍。张珂本就心软，也经不住妹妹的苦苦哀求，便答应下来。

于是萧妍便在舅父张珂府中成长，直至现在。因为张珂为官十分清廉，所以张皇后偶尔也资助一些。张珂也十分重视萧妍的教养，虽然萧妍流落宫外，但是通晓琴棋书画。

幽暗的宫殿中浮现着寥寥青烟，萧妍碎步进殿，屈身一礼道：“拜见父皇。”

萧岿凝视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儿，见她亭亭玉立，不禁有些感慨：“自你长至今日，朕只从襁褓中见过你，如今妍儿已是长大。”

萧妍此刻仍然是一个小女孩，见到只是听闻的父皇，又见他颇多感慨，感动道：“妍儿无时无刻不想念阿耶阿娘，在府中日日苦思，今日终于得见。”

萧岿怕话题越扯越远，便说道：“女子十五及笄，如今妍儿已过及笄之年，却无婚配，亦无婚约，这怎行。待你梳洗一番，随朕到隋使那里为你占卜，若无不妥，你就嫁与隋朝晋王罢。”

“是。”张皇后在萧妍旁边应声说道。萧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回宫的缘故，本以为是阿耶阿娘想念，却未曾想到是拿她做棋子以保萧氏，嫁与晋王？那便嫁了吧，只要隋国不介意自己是个不祥女子。

只怕，隋国未必有那个胆量吧，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上门提亲，阿耶阿娘也像是忘记了有自己这个女儿，萧妍心中凄惨，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张皇后出来宫殿。

走在宫宇之中，不经意瞧见那些宫女身着光鲜亮丽的宫装，发鬓上亦是插着造价不菲的珠钗。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粗布，布鞋已经多有磨损，快要穿不了了，发鬓上插着一支木头所制的簪子，不由的有些自惭形秽。

当萧妍在宫娥的服侍下，也搓干净了身上并没有多少的污垢。缓缓的走至张皇后面前，自带一股芬香，清颜白衫的萧妍秀美模样让张皇后眼前一亮，走上前去，含笑说道：“妍儿生的如此好模样，想必命也是极好的，必然能嫁给隋朝晋王。”

萧妍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说道：“阿娘何必取笑女儿，若生得好模样便能嫁出去，那妍儿何至于今日连一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未曾见过。”

张皇后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一下，复而苦涩的说道：“妍儿，阿耶阿娘将你寄养与宫外实属无奈，江南风俗，西梁上下无人不信，若真将你养于深宫之中，那朝堂之上怕是片刻安宁都没有了。”

萧妍不置可否，张皇后拉着萧妍的手走向宫中侧殿，向她嘱咐着待会见了隋使要谨慎些，千万不能放肆之类的话。

萧妍也是认真的听着，这不仅关乎自己的未来，也关系着萧氏存亡。

萧妍站立在萧岿和张皇后身后，看着面前的相士们在那里占卜。萧岿紧紧的抓着张皇后的手，这是萧氏的最后一丝希望，但愿不要变为绝望。萧妍更加不堪，只觉得此时像是梦游至云端间一般，居高而望下，紧张之意充满了整个脑海，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那些相士们占卜完毕，又在那里小声讨论了一会，为首的一个相士走到隋使面前，隋使附耳过去，脸色微微一变，又亲自走了过去，看向占卜结果，双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隋使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但隋使看完后满面笑容的走向萧岿，萧岿看着隋使，心底松了一口气，隋使这般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吧。

“占卜为吉，萧氏女可为晋王妃。”隋使这一番话说出来，他身后的相士们齐齐变色，不可置信的望向隋使，这占卜结果分明就是“大凶”！

萧岿并没有注意到相士的脸色，而是惊喜的说道：“多谢使臣，何日启程前往隋国？”

隋使的目光略过萧岿，看了一眼有些因为虚脱而站立不稳的萧妍，含笑说道：“明日启程，前往长安，与晋王殿下完婚。”

“如此甚好，便劳烦使臣了。”萧岿亲热的说道。

“哈哈，称不上什么劳烦，不过受至尊之命。”隋使记起了他临走之前杨坚的一番话：“无论如何，梁帝之女必须择其一嫁至隋朝！”这件事关乎着至尊一统天下，不是区区几个相士的“吉凶”就能一言断之的，西梁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就这一点，“吉凶”之说已经不重要了。

隋使拒绝了萧岿的盛情邀约，称要回驿馆准备一下，以便于明日一早便启程回隋复命。

隋使和一众相士回到驿馆之中，先前那个为首的相士来到了隋使的房中，看着隋使似乎对自己的“大凶”没什么反应，有些怒意的说道：“阁下难道想欺君吗？那萧氏女占卜可是大凶，不宜为晋王妃！”

隋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们看错了，至尊在我等来江陵之前就已经算到，萧氏女乃大吉，何来的大凶之命？”

相士冷意布满全身，这是……这是至尊的意思？那之前三女皆为大凶，为何隋使没有阻拦？难道他早就知道梁帝还有一女？那唯一剩下的这个女子，吉凶确实不重要了。相士无奈的拜别隋使，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隋使看着相士离去，眼中闪烁着寒意，这些相士有近十人，今日占卜结果他们都知道。回长安后，当禀明至尊，速杀！

夜晚的明月像是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丝毫纤尘。月光穿过宫中的树荫，漏下了一地地闪闪烁烁的碎玉。

萧妍侧身躺在柔软的榻上，并未入睡。她顺着窗外倾斜一地的月光望去，看到了挂在天边的明月，不由的勾起了心中无限的遐想。

心中幻想着晋王的模样，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阿娘的那番话：“晋王乃隋帝次子，为独孤皇后所生，文武双全，姿态甚英，想必一定是极其优秀的。”

可萧妍无论如何也在脑海中想不出来晋王模样，夜已至深，萧妍抵挡不住睡意，便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