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市委原书记王冶访谈录

屈康慧

屈康慧：中共湛江市委党史研究室研究一科科长。

2014年，是湛江市被列为全国首批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30周年。为纪念这一重要的日子，探求在对外开放历程中湛江最初的抉择路径，笔者在2013年一个温暖的冬日，采访了时任湛江市委书记王冶同志。

王冶，1930年1月出生于黑龙江省通北县。1946年9月参加革命工作，1950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10月南下广东工作。“文化大革命”初期受到冲击靠边站，1968年重新出来工作，先后任湛江地区革命委员会生产组计划办公室主任、湛江地区计划委员会副主任、湛江地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湛江地区行政公署副专员并兼任地区编制委员会主任及计划委员会主任。1981年8月任湛江地委常委、地区行署副专员，兼任地区编制委员会主任及计划委员会主任。1983年9月任中共茂名市委副书记，茂名市长。1985年4月至1992年12月任中共湛江市委书记。

采访者：王书记，您好！1984年3、4月间，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开放14个沿海城市，湛江有幸被列为其中之一。湛江市委以此为契机，兴办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引进外资和技术发展工农业生产，逐步形成全市对外开放的格局。作为当时湛江的主要领导之一，您谈谈当时的相关情况好吗？

湛江市委原书记王冶近照（戚伟明摄）

王冶：好的。被列为全国首批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对湛江来说是巨大的机遇，也是挑战。说是机遇，就是可以充分利用对外开放的政策，先行先试，发挥湛江资源优势，促进经济的发展。说是挑战，那就是究竟怎样对外开放，中央没有明确的办法，我们也没有经验，要靠摸索前行。当时，湛江刚撤销地区建制，实行地市合并市领导县新体制，能否抓住机遇，兴办开发区，全面对外开放，关系到湛江的发展步伐和前途。为此，湛江市委多次召开常委会议、常委扩大会议和县委书记会议，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并着手制定经济发展规划，申办、筹建经济技术开发区。1984年11月，国务院批复广东省政府转报的《湛江市对外开放工作的报告》，同意湛江市兴办经济技术开发区。次年4月2日，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举行奠基典礼。广东省委就是在这个时候任命我担任中共湛江市委书记。

采访者：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在建设的初期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后来是怎样解决的？

王冶：开发区的建设还是很顺利的，大的困难没有多少，但最初的招商引资工作不够理想，主要还是思想的问题。在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成立的时候，市委派一名副书记兼任管委会主任。由于思想不够解放，开发区管委会在初期设置很多额外的条件，使进入开发区的外资企业和私营、民营企业受到限制。后来市委觉察到问题的严重，重新调配了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班子，让思想解放，勇于开拓创新的人统领开发区建设。市委、市政府利用首批沿海开放城市的优惠政策，积极招商引资。全市利用外资、中外合资、合作形式的项目逐步增多。到1986年3月，开发区与中外客商签订合资合作合同180多项，外商投资总额2.49亿美元。湛江对外开放开了个好头。后来我们搞了几次全国性的招商会。我的家乡黑龙江那么远都派人来参加。市长郑志辉，副市长孙利世等人积极地介绍湛江、推销湛江。

采访者：王书记，除了建设开发区，为了加快对外开放，市委还采取了什么措施？

王冶：还是要解放思想。过去我们的干部大多没有出过国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什么样了。所以，市委决定组织干部走出去，去看看国外有什么先进的技术适合我们，有什么先进的管理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开阔视野。我带了几个县委书记去了美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国家。在美国，我们参观了他们先进的汽车生产和钢铁工业；到旧金山、夏威夷，我们不仅参观了工业生产，还去农村看，就像进了大观园，真开了眼界。各式的桃子、菠萝，据说是有十几个国家的品种。主人让我们品尝了一些，直接从树上摘下就吃，非常不错。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多伦多等农村，他们种田用电话指挥，现代化的农业生产从下种、收获到产品销售一条龙管理，农产品营销的市场模式也是我们从没有见过和接触过的。产品的市场价格比国家的定价低就由国家收购，市场价格比国家高就在市场销售，国家给予农民很大的优惠。一路上大家感慨颇多，看到人家搞农业都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我们真是落后了。后来，我们还去了新加坡，学习他们先进的城市管理经验。此外，我们在国内还邀请了一些经济学家、专家学者到湛江给广大干部上课做报告。像著名经济理论家童大林就曾应邀向湛江市直机关领导干部做报告，解读邓小平的经济发展战略思想，分析今后国家经济发展的战略布局，帮助干部进一步解放思想，也促进了湛江的对外开放。后来我们发展开发性农业生产，就从美国、泰国等国家引进了他们优质的对虾种苗。我们的花生油也出口到新加坡。不过他们加工后又再出口，挣更多的钱。我们还是技术不够好。

采访者：被列为14个沿海开放城市后，市委对湛江的发展有没有做出一些战略性的调整或研究发展的整体规划？

王冶：列入第一批沿海开放城市后，怎样搞，我们心里没数。因此，市委拿了很多时间来研究。我们认为，对外开放，发展经济，要从湛江的具体情况出发，发挥资源优势。市委确定把工作的重点放到外引内联，加快老城区、老企业的改造上来，并提出到2000年全市经济发展的设想、实施步骤和指标。设想是：争取在本世纪内把湛江市建设成以对外贸易、石油开发利用为主导，以食品、电子电器、建材、机械工业为支柱，商业、服务业、农渔牧业综合发展，具有现代科学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经济文化发达，城乡繁荣兴旺，富有南国风光的对外开放港口城市。实施步骤是：1990年前后，以发展投资少、周转快、效益高的中小型项目为主，同时力争上几个大型项目，重点放在改造和发展食品、电子电器、建材、轻纺等行业上；1990年至2000年，除了继续发展和提高中小型项目外，全面转上以发展石油化工、船舶修造、新型建材、港口转运等大项目为主，轻重工业、内外贸易、服务业、旅游业综合发展。市委、市政府每年都派工业组到国内外各地介绍湛江，开协作会、招商会，引进外资，开拓市场。市政府还组织有关企业到新疆、黑龙江等边境口岸开展边贸，对外推销湛江的产品。

与此同时，湛江市委考虑到，湛江虽然是沿海城市，但在广东省是比较穷的。湛江荒山荒地多，沿海滩涂多，资源优势明显，因此，市委决定在坚持大力发展工业生产的同时，推动农业的对外开放，发展开发性农业，发展“两水一牧”（水产养殖、水果种植、畜牧业生产）。其中，“对虾养殖”是湛江较大型的对外开放项目，吸引了中国台湾、中国香港、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的客商到湛江合作、合资发展对虾养殖。这些外商带来了他们先进的种苗和养殖技术，促进了湛江荒芜的海滩涂的开发利用。湛江海水养殖业快速发展的同时，带动了饲料厂、加工厂、虾苗厂的建设，促进了乡镇企业的发展。1990年，经湛江口岸出口的对虾1045吨，产品销往中国香港、美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

采访者：王书记，在对外开放的头几年，湛江的工作曾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关心、指导和支持。您能谈谈有关的一些情况吗？

2013年11月15日采访湛江市委原书记王冶（左三）（戚伟明摄）

王冶：湛江的工作确实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关注和支持。在我担任湛江市委书记期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田纪云、邹家华，原中央政治局委员、中顾委常委习仲勋、余秋里以及全国人大、政协的部分领导同志都曾经来过湛江视察、指导工作。我印象比较深的有几个人，一个是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习仲勋同志。习老是我们广东的老领导了，他在担任广东省长的时候，先后多次来我们湛江考察指导工作，我有幸陪同他跑了雷州半岛的很多地方。习老很注意干部作风的培养，他要求我们各级领导干部千万不可自以为了不起，“不过是职务高一点嘛，职务高不一定本事大”，“谁自以为是，自己会吃亏，在群众中留下不好印象”，会“贻误党的工作”。1988年1月，习老到湛江来考察和指导工作，待了20多天。在离开湛江的前一天晚上，习老找我谈话。他说：“这次来湛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次我看了几个县，和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雷州半岛的变化很大，起码解决了群众的吃饭问题、温饱问题。不要小看这个啊，民以食为天，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就很不简单。”临走的时候，习老告诫我们：在成绩面前千万不要骄傲，要谦虚谨慎。他还特别强调：“要务实，不要空谈，空谈误国。”作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习仲勋同志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和深入群众、谦虚谨慎的人格魅力，都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是在1992年9月来湛江的。他主要的目的是考察在湛江东海岛能否建设1000万吨大型钢铁厂的问题。我和郑志辉市长陪同朱镕基到东海岛考察钢铁厂选址。在东海岛，朱镕基详细了解了开发东海岛的规划情况，倾听湛江港航道的回淤量、疏浚工程的投入等问题的汇报。经过几届党委、政府的努力、争取，大型钢铁厂终于落户湛江，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