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路在何处？
大约十二万年以前，虚空中的强大文明崩溃了，这场灾难之中无线细微的余波荡平了星明文明曾经拥有的一切。
“我们之间……差距……难以形容……”
看着四周逐渐褪去的灰色云海，维多维尔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
显而易见，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星明文明同Σ没有任何一个部分可以相互比较，前者即使是灰尘与蝼蚁，此时亦不足以说明其中的差距。
如此庞大的差距带来的，必然会是忽视与无视，就像联邦曾经摧毁了无以数计的原始微生物生态圈一样。
本质上，或许……这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利益与立场。站立于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一切可以有无数种解读，谁都有权力为自己挣得利益，跨越种族后，更多的是立场，不，不对……
“为什么我，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此时会想这些？为什么要这样想？”
思维开始混乱而迷惘，无数充满死循环与漏洞的思维线程将他席卷，非人的感知和非人的视角不知从何滚滚涌出。他拼尽一切力量常识思考，尝试该如何理解这一切，但是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理解不了。
在面对这样的情况面前，星明帝国当然可以拼尽全力去找Σ的腐化幽灵拼命。但是这样做却连在敌人的尸骸外板上留下一丝痕迹都无法做到，拼命和愤怒……或许是理性最后占据了上风，它们现在即使能爆发出来，又有什么作用呢？
曾经的一幕幕画面在自己的眼前闪过，家园世界里的暗星要塞，空洞不明的话语，神秘的文字，虚空中的各种现象等等，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些曾经被认为是最重大的难题，需要帝国的学者们苦心研究许久的重大问题......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星明来说的“重大问题”……
只是“Σ”这个文明在崩溃的时候抛给星明文明的一点残渣。
“唔……头好晕……”
“……莉尔，谢谢。”小心的确认大家或许还好以后，维多维尔的眼睛看向了那颗已经变得狰狞且碎裂黑色的球体：
“……申请第三次交互，我们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办？”维多维尔似乎忘记了自己一切的不适——尽管他的内部可能已经快要被撕碎了。
黑色的球体轰然炸开，它的外壳已经被腐蚀成了仿佛烧熔的塑料一般，黑红色的腐蚀性花纹已经将那个原本玄奥而复杂的红色徽记侵染到不剩一丝痕迹，在球体以放射状炸开的瞬间，足以吞噬一切光芒与视线的黑色雾气便开始从那些放射状的飞散碎片周围散发出来，然而，这个诡异的场景却止步于球体炸开之后的第一个瞬间，就像时间在一瞬间停止了一般。
“正在检索，星明文明……文明编号333-Χ-79776-51274-277A，一个制造出来被接受观察的文明，在Σ文明主轴纪年五万一千两百七十四亿年，制造末日方舟的舰队离开之后，该文明所在的宇宙被纳入Σ第三百三十三天区对应世界网结构的管理之下并随之加入观察者计划。明确目标序列之后，该观察对象的存在意义被设定为……”
“——被设定？！”听闻此言，维多维尔的脸色骤然一沉。
“【在无法正常探究宇宙的本源结构的情况下仍然能取得一定程度上的长足发展会取得如何结果】，以此目标为最终意义，世界管理终端在一定程度上修改了该世界的资讯结构，将最简单的超凡信息的操控方法与兼容结构提取并注入该族灵魂。制造出了该族的最初一批个体，在这一批个体拥有足够的智慧之后，这些个体自称为星明文明。”
“以此为基础，四十亿年以后，原目标的受观察者对应黑箱数量被进一步加强，由主权枢纽直接制造出的一类可以直接通过灵魂力量来直接进行初级资讯操作的种族，并使其与自称为星明文明的个体集群进行推演战争，以此确认部分变量的当前可能值。而后，又制造出一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以自身意志扭曲信息，并将受到扭曲的信息固化并且使之传递的个体群组，它们后来自称为特奥达尔帝国。在三方博弈之中，星明文明最终取得胜利。”
“——意外，对远端边境的执行力度衰弱为零……【资料丢失】。”
“……所以，这就是……那我们，我们到底是……”
“我们是什么？！”
黑色的球体轰然炸裂，而一个与曾经那种不带任何感情不带任何声调的，仿佛洪钟大吕般不断回响着，震耳欲聋却难以辨析的混乱声音在失去一切画面之后的黑暗空间中突然响起，“乱海……敌人……不可名状，无法交流......”
“？！”
“乱海必须被毁……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休息……不，还未达成目标……全肃正协议，约束，施加约束，未来不能……危险，不受控力量服从——失效……区间协议强度低下，价值......无法检测。摧毁……缺失关键命令……”
声音数次停顿，并在一段时间内彻底消失，剧烈的干扰噪波在全频段中全力擂动着聒噪而令人疯狂的大鼓。维多维尔努力撑起自己的晶能护盾，但甚至就连这层护盾都在聒噪与疯狂中变得不可名状。
“腐化……最终爆发了……谁？行动毁，我们……预测价值……区间未突破......无法取得进展，零......”
这些话语不属于星明文字体系，但是当意志开始波动，这些可怖的混乱文字便以最清晰最不可阻挡的姿态将其所包含的意义轰在了所有还保有智慧的人的意识之中。仅仅是这数句语序混乱的，直接轰击在维多维尔内心的无序语言冲击，便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数次极为强劲的碾压，在无形的重压之下，脆弱的理智就好像在严重超载之下嘎嘎作响的结构架，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然而，另外一个刚刚因为维多维尔的精力集中于问题而被暂时忽视的身影忽然从维多维尔身后的晶能稳定场中闪现在维多维尔面前，那片一度消失的“宁静场”再次将维多维尔等人纳入防护之中。
而维多维尔注意到，此时褪去了奥术力量与“精灵耳”影响，更加接近联邦时期的维斯瑞凡样子的女孩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产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纤细的手臂已经被一种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所取代，那黑色……似乎是无底无边的。
“……——！！”
这片黑暗而宁静的怪异凝滞场在展开的瞬间便彻底净化，或者可能吸收掉了附近的一切在黑色球体炸裂后弥漫出的死潮气息，不连贯的古怪词语和无以数计的混乱思绪从那团充满诡异气息的雾气中传出。
有可能的是，在这里新的变化造成的影响下，那个不知道状态几何来源几何的……东西或许感觉到了什么，不过，没人敢继续让祂继续存在下去。
“……这是......什么？！”
“不，我不舒服，我不喜欢......”女孩抬起右手指向那从虚无中浮现的腐烂。
“消失……”
腐化的气息瞬间消散殆尽，它们就好像从未曾存在过。
“最终流程执行前最后确认：”
“干扰已排除，确认外来者状态稳定，相关信息已被记录。砝码造物绑定流程启动，此过程不可逆转”
“——什么？不——”在猛然转变的现实之下，维多维尔感觉自己就像一粒被黑洞吸附的灰尘一般，被两座巨大的“末日方舟”所预留的影响完全锁死，他的灵魂与记忆瞬间全部开源，就好像一只巨兽正在将自己吞如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般。
任何反抗都失去了效果，任何惊恐都被屏蔽——这两座巨大的飞船内部正在以难以理解的方式将自己与这两座船从一切层面上绑定。
贸然使用不明造物是极端危险的，这样的行为不仅可以被看做是在挥霍生命，甚至可以说是在亵渎与威胁整个群体所有人的安全与稳定，在拿整个文明的存在性开玩笑——更不要说，现在强横的插入帝国命运之中的，还是旧日……敌人的废弃试验品。
在联邦时期和帝国时期，如果要进行实体试验，那么该实体必须拥有可控水平。换言之，即使它无法被当前的研究了解一切性质，也必须可以被完全摧毁或者彻底放逐。
然而现在，别说自毁，在这样莫名其妙却又迅猛无比的融合过程之中，维多维尔甚至一时不能控制自己，任何反抗都仿佛泥牛入海，恐惧，惊异，忧虑……一切思维活动都已经失去意义以及可能对现实产生的任何影响。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还有可能的选择。
在维多维尔的感知中，自己的身体似乎分裂成了三个，在一个统一的意识之下，两个额外的存在正在融入自己的总意识中，就像自己仿佛拥有了三个身体一般，他的视线穿透了飞船内部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宁静，他看见了自己的另外两个身体，看见了两具身体下方沸腾着、喷涌着数百亿千米长的炽白色日珥的虚空烈阳，看见了仿佛星冕与大气一般的厚重秩序场以及外面无尽的黑暗。
当他审视自己时，所看到的并不只是自己孤独的一人，还有与自己有着深刻联系的不灭级飞船，卡文瑞尔，还有许多随行的士兵和机师。与他们对应的，还有在遥远虚空中与自己散发着及其相似的波动的十几个世界，还有由兆亿个节点组合而成的巨大网络之中涌动的各式各样的思潮——星明帝国的“残存本土。”
“附加灵魂整体强化加固过程完成，开始注入必须知识并根据灵魂内涵信息启动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在“被安排”的过程中，维多维尔一开始的竭力抵触也很快失去了对自身意志的回应，一个人是无法用自己的灵魂来否定自己的灵魂的——在绑定流程启动之后，这两座从外面看来毫无活动的巨舰在一瞬间便成为了维多维尔身体的一部分——并非是移植的机械义肢等外带结构，而是能够完全与灵魂相融，双方互可表示的真正意义上的融合成为了新的整体。
“……还请帮个忙。请将那些失去意识的人暂时转移到方舟外面的那样物件中吧，我还无法完全控制新的整体，而舰内的环境很有可能要发生剧变了。”维多维尔无力的向女孩请求道，而他自己已经快要被层层叠加的感知彻底淹没。
站在一旁的女孩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悄无声息的让流光覆盖了所有的身影。很快，这一组识别信号便出现在了距离方舟数百万公里之外的那艘不灭级的舰体内部。而在转移完成的瞬间，维多维尔脚下的，仿佛塑料一般的灰色大地则瞬间龟裂破碎。
在虚无之中，跳动的紫色与白金色光流则分别作用于两座末日方舟内部那宏大宽广到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之中，这有些像曾经的质量-物质打印技术和资讯-物质转化技术，但是这一过程快捷迅猛到难以想象。
即使经历过之前的灵魂固化和加强，维多维尔也还无法辨明在这可能是超过数十万光年之中跳跃流转的光芒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作为一个整体，他能清晰地从整体上感觉到，这两座巨大的飞船正在迅速的“活”过来，流光的飞速运转与组合之中，原本空虚的飞船内在正在被迅速填充。
“看来……已经没有机会再做选择了……”
当无限之海与迭代-资讯无尽跃升动力源系统组合完成之后，两座飞船原本漆黑光滑的外壳开始出现了一系列六边形与流线波纹一般的光芒，就像舰体的“涂装”那样，闪烁着紫色或是白金色的绚烂光纹以舰首位置的小小缺口为原点迅速向整艘飞船蔓延过去。
光纹与舰体自身的曲线配合的恰到好处，而在飞船中央，类梭形核心与两边的巨大飞翼的连接位置，金色与紫色的星明帝国国徽迅速完善并亮起。比起浮现于舰体它处的纹路，这两个徽记更加明亮耀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覆盖了巨舰所依靠的虚空烈阳的白色光芒，就像两颗明亮的星星一般。
融合过程短暂而迅速，当一座闪烁着与奥术能量相同的紫光，符合自身认知但却被朦胧的光附着的大厅出现在维多维尔面前时，之前那种短暂的“空灵至圣”感也在一瞬间消失。
维多维尔感觉到情感，包括自己熟悉的，还有更多陌生的——然而很快他便发现，它们似乎并不单纯来自于自己，并不只存在于他的心内心。在那座金色的飞船之中，在远在无法计量的星明帝国本土中，一场强度高到前所未见的思潮正在涌向一个方向，这所有的情感来自每一个帝国个体，来自于整个星明文明。
“超个体”此时此刻终于不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和一系列模型的理论描述。
在维多维尔那还算清醒但却仍然仿佛与世隔绝的意识流之中，无数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究竟是否存在过的想法在虚无中以自己从未想到过的方式无声的激荡:
做出选择的机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宝贵。然而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在这短短的数个月，或者数年之中，帝国被彻底改变。
仅仅是对晶能舰队所释放的攻击所产生的植物神经级别的反应，来自于黑暗虚空之中的Σ腐化舰队，在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些什么的情况下，险些彻底瓦解整个星明文明。
而或许是维斯瑞凡体内世界残魂的不明影响使得一些根本不可能被帝国预料到的事情就这样突兀的发生了——帝国现在基础网络在彻底崩溃的边缘做着最后的挣扎，而维持网络存续与稳定的底层协议–皇帝权限却已经发生了帝国根本不可知，不可解甚至不敢想的，层面前所未有的异变。
如果异变被自身抹杀，那么摇摇欲坠的帝国本土则将可谓是雪上加霜，仅仅依靠那些被切出去维持基础的灵魂残片和混沌破败的网络结构，帝国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扰动——别说再一次Σ舰队攻击或者死潮之门爆发，帝国世界哪怕再炸掉一个，整个帝国或许就会以此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倒下的骨牌，整体一瞬间整体垮塌。
而如果这些莫名其妙的异变者返回帝国……
毫无疑问，在短时间内帝国会被拯救，会被存续下去，但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隐患？多少未知？多少刻意安排甚至是可能的，来自于遥远过去的，已经解体消亡的幽灵所留下的操控在起作用？
即使不考虑这些，单凭这无与伦比的信息强度来讲，如果这些巨大的信息体再度与帝国产生交互，那么它们恐怕必然会成为最明亮最强大的灯塔，在根本不可控的情况下以自身的“存在性”向虚空中无可遮掩的嚣张宣示帝国本身的存在，而就在刚才的资料之中，维多维尔已经得知，如果这样做他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可怕。
仅仅是晶能舰队的出现，某种不知名的“肃正协议”便引导强大的决战旗舰横扫帝国本土，那么像自己与维斯瑞凡这样的等级的存在要是被察觉，甚至被纳入那所谓的“肃正”判断体系呢？
……
现在，帝国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存续，是文明的第一要务，生命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将来之人与已故之人......这是来自文明本源的古老话语。
伴随着两个皇帝完全意义上的异变，两点巨大的不稳定源介入，或许使得这个命运从来都风雨飘摇的文明找到了可能站稳脚跟的机会，但是在这微弱的可能性之外，帝国所要面对的黑暗与未知，也已经超出了任何可以被任何距离单位丈量的程度。
……
“检测到未知最高权限接入点，开始检测……定义灵魂融入式载具……定名完成与编号完成…奥术王座、虚空矩阵已经上线。”
……
……
“Πώςκινήσεις”
“如何…做。”
“逆向传承......”
——复兴纪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