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虚空巡天
“自然是熟悉的，我们以前……即使没有做过完全相同的事情，但绝对经历过相似的经历。”
“那么这些最终的结果呢？”
“……不了了之，这应该是最委婉的说法。或者说……每当我们尝试去做一些事情，那些庞大的外部问题都会逐渐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等到我们发现时，虚空中已经没有了新的可观察的目标，或者是观察者们积累了数量巨大的、毫无价值的猜测数据。”
“我们‘遗忘’了它们，可能是选择性地遗忘。”
“我们可能更喜欢一时的缓解，而在这些短暂的轻松中，我们忘记了一直以来存在的问题，我们试图麻痹自己，而不是去解决它们……”
“现在来看，确实是这样。”
“……无话可说。”
“三类晶能护盾和所有衍生出来的平行强大法则操控设备的运作状态呢？”
“细密赋值系统，光圆算法护盾和固定式晶能游离材料的工作性质稳定，可以对所有基础晶能战舰和帝国的虚空设备进行升级和维护。”
“托雷斯天区，阿格娜丝天区已经确认该计划的整体……是可行的。”
“所有虚空巡天雷达，开始同步行动……”
……
如果在更早的时候，这样肆无忌惮的调用巨量的资源去做这种探测工作的话，恐怕会引起人们的关注和质疑。
然而，随着帝国进一步改进了工业基元的结构，并使其能够直接融入目标整体，不再需要自己进行塑造和维持功能……帝国的底层工业基元增长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当然，这些位于可控和失控之间的工业基元，在长时间和不断变化的秩序尺度等层面上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变化，无数的折减，无数的结构体生成都在不断抽取它们的基础，但是……
它们拥有远超世界常微元总量的基础，何必担心这些影响？
它们能够做任何事情，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完成一次批量的自我复制需要数月时间，它们仍然能够扩大到规模足够庞大。
它们甚至可以凭借自己构建许多概念——包括抽象的孤立概念。
……
虚空暂时陷入了寂静，但这并不意味着曾经留下的影响和痕迹会消失。
在帝国漫长而广阔的边界内部，在世界分支摇曳的脉络中，存在着一些秩序区域，一些深邃、凝固、安静的秩序区域。
这样的秩序区域内部承载的应该是像世界脉络一览座和世界分支天顶座那样的庞大世界管理设施——如果那些设施能够位于这样的秩序区域中，它们的性能或许可以大大提升。
然而，帝国无法再将这样的秩序区域的内部空间和整体稳定结构扩大下去。技术极致推演模块给出的结果，就像是在超过一定的基础范围之后，每扩大一部分秩序区域，就需要投入无数倍的资源来维持它……
这是开玩笑。
这样的秩序区域只能扩展有限的范围，但只要有相应的用途和思路，它们也不是无法使用的。
在这些冰冷而空灵的秩序区域中，存在着帝国的特种雷达。
与那些要么根本看不出结构、只有一层防护圆顶作为封装外壳，或者是被封印在舰体内部的各类机载雷达不同，这些漂浮在秩序区域中的物体可以说是绝对的与众不同——
在几个巨型圆柱建筑搭建的“基座”上，叙事雷达的接收面正在按照任务顺序进行调整——叙事雷达不仅具有“面”，而且其密集而规整的栅格面在延伸至千万公里的同时，还呈现出一定的弧度，两端逐渐向中心收拢，朝着某个看不见的原点弯曲。而最突出的弧面中心则被一系列闪烁着流光的链接模组和硬光固定在基座上。
它们看上去如此奇特，以至于维多维尔等人不禁联想到了一些被引力束缚在地面上的种族。它们的某些造物利用星球上的材料制成，结构上似乎与之相似。
叙事雷达捕捉的并不是某一时刻、某一时段内目标的实际信息状态。它们捕捉的是不同层次、不同结构的信息体彼此之间的“关联关系”——它们输出的结果，与其说是一组组信息模型，更不如说是一篇篇日志，一个个故事。
曾经留下的影响使得这些叙事雷达即使不使用可能造成危害的军用功率也能收集到遥远虚空中其他世界内部的各种信息。
帝国在逐渐停战的过程中制定的整套任务流程指引着这些像金属大网一样的叙事雷达，它们在冷清的秩序区域中不断扫过虚空，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前进，扫过曾经布满无数危险标识和军事标记的虚空天球面。
它们的每一次掠过，都会记录下许多故事。它们像网，它们就是网——包含着故事，包含着一切记忆。
面对空无一人的黑暗秩序区域和无尽遥远的黑暗虚空，这些缓慢旋转的巨大弧形网格面就像是一个个执笔人，他们的眼睛穿越虚空，用笔记记录下虚空中的故事，无论那是实际的还是虚无缥缈的。
无数世界之间，伴随着虚无的巨笔留下一行行笔画，一条条存在于概念和想象中的银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它们远远比星座更加清晰、更加灿烂。
……
“……难道，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思考模式，我们的行动……确实过于极端，过于急躁了？”
“无论如何，我个人不会再下关于重建文明的命令——或者，至少当我们遇到任何问题时，我们都应该有至少一百万亿倍的解决力量去面对、去处理。同时，现在我并不希望你们否认之前的行动和想法。总之，我不想评价这一部分，无论它现在揭示了怎样的结果。”
“维多维尔陛下，您……”
“……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陛下，如果您有任务安排或命令……”
“没有，实际上，无论怎么执行都可以，大方向上，我不会干涉你们，我的意思只是表达给自己。”
“……陛下，这很奇怪。”
“或许，也可能，V的态度确实值得我们注意。”
……
实际上，帝国现在的“巡天行动”所覆盖的区域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还不如远征时期达到的最大范围。
与其说这是一次规模巨大的探索，不如说这是一次内省整理行动——在巡天的同时，帝国在稍微稳定的情况下，借助世界末日不会像群星闪耀般猛烈爆发的条件，进一步理清自己实际控制的疆土的属性和问题。
如果不是这些世界的大部分内部都安装着各类世界管理设施，要想在一定阶段内清晰地统计它们，就像要精确确定一个宇宙中无数巨型“星河”的宇宙内部究竟有多少星星一样。这将是一个不断刷新的庞大数字，如果再考虑现在的情况……
在帝国网络之外的世界，实际上对帝国来说参考系统根本不统一。除了那些具有自我锚定能力的Σ世界和部分被发现的具有强大信息操控能力的文明所在的世界外，还有其他自然世界……
只要帝国愿意，帝国可以在一年内从它们的恒星纪开始记录，直到“黑暗纪”彻底结束。
......……
世界枝干由世界彼此联系形成的巨型信息结构，是目前帝国确定的第二大描述单位，仅次于虚空象限。然而，目前为止，卷入帝国火线的世界枝干的数量已经比帝国还活着时控制的世界加起来还要多。
在与腐尸作战时，双方没有任何理据可言——世界枝干被切割成亿万条脉络，甚至可能直接被击毁，直接被放逐。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在越来越疯狂的战场中，无数的折减系数取代了精确统计。在那个时候，帝国没有精力记住一切，更不用说看得清了。
直到现在，帝国才有精力重新确定自己的情况——在那个时候，千百万亿几乎制式世界的世界末日带来的影响，只是折减系数需要增减一个或几个，帝国根本统计不过来。或者说，“统计”本身几乎没有意义，数字随时都会被刷新。
……
“天区正在重新划分边界，设立首府的行动区间和对应的整体序列，帝国虚空地图正在补全，精度达到单体世界的信息偏移差。”
“说起来，天区概念最早的来源似乎比现在的任何知识都更古老，古老到它的原始来源已经被遗忘了。”
“是啊，艾森德尔，想想叙事雷达都捕捉到了什么——一般而言，那些还没有摆脱星座结构的文明才会使用这些东西。它们会把自己的家看作宇宙的核心，然后根据自己在母星上看到的星空以及星空中可识别的结构来分开整个天球面……这倒是确实可行，如果我的记忆还可靠的话……我们一开始划定的天区也是基于这样的概念。”
“虚空中的信息偏移差很难建立一个总坐标系。准确来说，每更换一个参照世界，信息偏移差的各项参考值差距就会彻底刷新……天区概念就是在那个时候提出的，每一个天区实际上是以不同的参考核心来衡量的一组世界……现在技术和衡量方式已经高明太多，我们甚至能以虚空象限为单位整合无数世界，古天区概念实际上……”
卡文瑞尔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纠缠影像——在他手中，一个仿佛受到了强风吹动的绒球正在不断扩展开来。他看了看身边沉默的艾森德尔，又看了看自己身后——
那是一片纯粹的、由金色光芒构成的海洋，在庞大的金字塔之外，无数与世界脉络一览座绑定的水晶箭镞漂浮在秩序场中，它们的尖端不断闪过一线又一线流光。这些流光将与二阶金字塔那广阔的阶梯中密布的水晶矩阵互动并进行实时的大宗信息传递，而它们在数千万光年之外已经延伸成为一片陆地。
看似尖锐的塔尖释放出的光柱形成了一道足以劈开黑暗的长城。在世界枝干的均匀信息脉冲源头之上，这巨大的要塞释放出的遮罩，足以吸引大部分针对世界枝干和世界脉络集群本身的攻击。
“……真壮观，这样的造物不仅需要技术摆脱普通物理观念，还要摆脱行动和思想，才有可能制造出来……”
“……我们难以集中注意力。我们在许多线程之间不断切换和调整，很难长久集中注意力处理一件事情，主要路线……”
“艾森德尔，你的腿。”
“唉……哎？！这——”
“红血现实的侵蚀强度太高了，高到已经可以让我们在不经意间自我稀释。我们每个人所谓的“天区”实际上已经远超我们能够理解和控制的极限。”看着不经意间只剩下半个身子的眼前小小的“人形存在”，无声的叹息又从心底浮现。
曾经值得关注、被认真对待的事情，现在竟然什么都不重要了。
“虽然稀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但这应该是一个暂缓模型。”
“但是估计，用不了几百亿年，进化矩阵就会彻底吞噬我们，总旗舰可能能坚持更久，但那没意义，帝国恐怕早晚会被取代。”
“从进入晶能领域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应该畏惧时间。”
“这样说，应该也不算不好……？”
“生命是个太广泛的概念了……我们这样生命的终结并不代表……真的看看进化矩阵，它们不看单体只看整体，也是生命，而这种生命几乎可以说无处不在。”
“但不要忘了，“帝国已死”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我们的行动，不能换来生机和成功……”
“又被淡忘了吗……”
两人的灵魂沉默下去，最终化为一团流光消散了。
在消失的光芒背后，是一道永恒的光墙。
无声地中，世界枝干天顶座的尖顶足以点亮虚空，庇护整条世界枝干的永恒光芒没有丝毫变动。
……
视线不断扫过虚空，带回的是一个又一个故事。
一条星河，它的复杂程度实际上已经足够夸张——如果只是模糊地看，那么一条星河或许是由各种各样的“亮点”以及一些暗淡的云雾组成的盘子。然而实际上，构成星河的是少则几百亿、数万亿、数千万亿甚至更多更多的璀璨“群星”，以及无数形态各异、本质千差万别的其他结构。而每时每刻都有新成员的加入和老成员的离去。
宇宙漂浮于世界中，而宇宙中有许多银河，或者与银河“等价存在”的存在。
虚空中也有许多世界结构。
要想真正理解它们并描绘它们，对于帝国、对于任何人、对于自己……
这并不容易。
但是不得不做。
至少Σ没有因为自己的庞大而不重视世界结构，在这数亿年来，更加疯狂的……似乎是自己。
“已经确认……那些世界枝干中可能存活的文明，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太多，我们曾经对Σ下的定义实际上太局限于我们的周边，我们的眼界还根本不够。”
“总数多少？”
“具体数字无法统计，但是在可以预料到的区间里，我们在行动中无意间摧毁的文明，加起来可能足够占据成千上万的世界脉络——那可是数百万倍于上一个帝国时期。”
“……那些文明的技术强度呢？”
“没有能达到我们所在的高度的存在——我们手中毕竟存在像烈阳这样的超级造物，还有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和……您。”
“值得记录、值得进行推敲的部分呢？”
“原本我们认为，在那个由我们搭建出的幽暗区里面的文明融合体会是我们观察到的、相对而言最强的智慧文明。但是现在，我们发现的强度记录已经被刷新至少被刷新三次了。不过考虑到幽暗区域内的文明融合体可能正处于恢复期，这一部分还有待继续观察。另外，在其他世界枝干内部，还发现了许多迅速发展的文明——快到几乎无法理解。”
“……我们发现了急速变化的文明圈？甚至还不止一个？”
“是的，我们甚至捕捉到了那个文明融合体的名字——伊里卡，至少用我们的发音来说如此。而至于那些急速发展的家伙们……”
“虚空巡天雷达，或者说是叙事雷达给出的回应很模糊，它们的故事可能不太符合它们对应的本世界观内应有的发展途径——不仅仅是发展程度，它们的技术发展速度都在随着时间不断爬升，从实现点火到能拉裂恒星只需要短短数年时间。”
“这怎么可能？即使技术能做，这么快的发展速度，它们能适应得了变化？”
“巡天雷达给出的回应都那样模糊，说不定它们真的就是……连自己如何发展如何成长起来的，它们都不知道。在其他象限的世界枝干中，诸多对应的现象也同样存在。最强大的一个实体发现在第六象限——它们仅用了十年时间就从行星级发展到撬开了世界屏障。如果现在的它们与我们发生冲突，我们或许也会受到可观的损失。”
“……只能说，寻找可以对此进行解释的模型很容易，但是可能的解释太多太多。”
“在那片被暂时封住的区域内，他们已经进一步完成了融合过程——三场血战之后，更进一步的融合种族取代了曾经的文明融合体。在那之后，他们已经让自己的技术整体换代三次了。”
“虚空信息的阻抑效果如何？”维多维尔稍微有了一点兴趣：“它们会发现我们吗？我们设下的禁制的识别度如何？”
“他们识别不出来——即使是虚空引擎的无限跳跃无限引擎测试，他们也检查不到那层遮罩层。按照现有的程度进行推算，他们进行无限引擎测试能够检测的最终阈值离墙壁还远。更何况，那层防护实际上已经撤掉大半。”
“……陛下，您之前真的没有主动来了解过相关的情况吗？”
“没有必要，虚空中的事件和可能太多了，没有人能全部兼顾。”
“算一下时间……下一次冲击可能会在当前线性时间的五千万年左右出现。”
“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这次……我们也能“补全”一下自己？”
“希望那不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