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色漩涡
黑暗无光的翘曲空间中，有一艘梭形的战舰正在无声的航行着——卡文瑞尔的任务坐舰。
“棘手的情况。”卡文瑞尔的意识在多个线程之中不断跳转着，仿佛周围的一切环境都不存在。许久，他才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轻声抬头问道：
“AI，飞船情况如何？所有预备可能性准备如何？当前状况下，飞船航行还需要多久？”
“飞船目前稳定处于翘曲空间泡内部，所有生命维持设施、隔离设施与检测设施运转状况正常，目前航程还未超过百分之五十，是否需要额外下达航行指令？”
“不，不必……”卡文瑞尔摇了摇头，“既然现在看来……一切已经尽可能准备妥当，那么在脱出翘曲空间航行之前……不必维持纯理性思维状态。”
……
在无言的航行之中，飞船整体高度自律独立，而为数不多的运作者也在岗位上各司其职。整艘飞船冷寂下来，就好像每个人都只是在遵照某些命令行事的机械。
而在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恰巧的机会之中，回想着刚刚出发时的所思所想，卡文瑞尔的其他思维线程也随之发散开来……
……
在星明联邦，首席科学家均有自己的私人舰队，私人灵魂-躯体重铸装置。
这听起来似乎不合乎情理，但是实际上很正常：随着联邦的发展，所需的科技能级在不断提高，在数百亿年之前的行星级文明，全国的最大能量级数在十四个数量级左右，而在成长为恒星系级和河系级文明之后，这个数量则分别增加了十二和十一个数量级，而这些高能技术的绝大部分来源，都出自这些科学家。
后来，随着进一步发展，不仅仅是能源级数，空间，时间，宇宙的部分本底规律，都在被纳入那些追求极限的人的研究范围。在某一次试验中把整个实验室炸个灰飞烟灭，甚至把星球和空间站炸个四分五裂都是正常的。
甚至，在最后一次引力波激变加速器爆炸的事故中，试验场所在的那个直径十二万光年的棒旋星系有整整一条悬臂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质量都追踪不到——在绝对高能之下，甚至可以说可控手段很多时候已经失效。然而，只有这些最暴烈的作法，才能使得条件达到试验所需要的能级那冷冰冰的数字。
……
在越来越多的类似事故以后，绝大部分的科学家都将自己的试验场安排在了偏远的边境，在这其中有很多过程需要武装保护，奥多希尔大议会索性就下放了部分军队权限，让那些不得不进行高能实验的人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
此外，这也与军队所用的逐渐下降有关系——在莫多里虫族和特奥达尔帝国这两大星明联邦最主要的对手相继被彻底战胜之后，规模庞大的常备军已经很难再有像样的用武之地了，虽然在那以后历代执政官多少都进行过军备削减，但是碍于法律和已经形成的规则，再加上大型战舰实际上相当难以处理，因此这样进行少量的分流……
……
将军队整体的活跃度进行转移，原有的大军进行“作用冷化”虽然要面对许多问题，不过对于当前的趋势而言，这也不失为在当前环境下行之有效的办法……
“思维日志是一种不错的运作模块，这些或新或旧的记录连接着整个文明的轨迹。”
“提醒所有成员，请注意，飞船空间泡航行即将结束，请再次检测一切设施。”
实验舱段中，卡文瑞尔提起一切注意力再次校准所有设备。随着飞船越发靠近目标，卡文瑞尔心中久违的带上一丝兴奋与紧张:
这是联邦历史中第二次发现真正意义上的“超距作用”，而产生超距作用的许多原理现在还完全未知，然而......
“无论如何，现在以及以后，安保系统都要做到最好。”最坏的念头在卡文瑞尔的脑海里转了两圈之后还是被压了下去，比起不知不觉的暴露于无形的未知影响，至少它是有形的，而且它还出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出现在完全荒芜的宇宙边缘——流程应该足以接纳这次事件......
这艘塔洛迦级经过额外加强，它的能量护盾和质能转化力场功率要比常规型号高百分之十五，色核力装甲的厚度要高出百分之五十左右，并且按照卡文瑞尔的命令，大幅增强了生命保全设施，不过，还有一部分更加特殊的东西：
现在的星明联邦公民，其外形虽然与曾经生活在星球上的碳基生命完全相同，但是在原子层面上，每一位公民都已经被排除了所有的缺陷基因，并且植入了物质识别破坏与再生成插件和个体强化插件，其本质与古书中所说的改造人类似，但是物质影响更小，实际作用更大，这样经过改造的生命，早已不惧疾病。
但是随着全国信息采集网络的建立，大议会中有人又重新提出了这个问题，在网络完全建立之后，每个公民都将成为网络节点，而这样的网络，必须具有排除故障节点和清除被感染节点的能力。
同时节点也必须要有这种义务，在自己受到不可挽回的感染而有可能污染网络时，将自己从中离线——其他两大文明的主体虽然已经被消灭，但是它们留下的大量畸变点仍然存在于太空之中，而那其中，有烈性传染性的存在不在少数。
现在的信息采集网络普及到了行星级，因而每一个星球的执行者都有这样的手段，卡文瑞尔作为高位节点更不例外。
在他的飞船实验舱段周围，敷设有大量的空间湮灭炸弹和翘曲空间发生器，并且这些装置的主反应器还与全舰的所有能源回路连接，分布在全舰的三套独立的逻辑稳定器共同调控主开关，一旦卡文瑞尔的灵魂和人格被检测出严重偏差，有可能产生广域模因污染，或者卡文瑞尔清醒的状态下判断情形已经无法挽回的情况下，这艘飞船就会启动紧急放逐流程，将自己抛入异空间并且彻底炸毁。
“漫长的历史，古老结构的延续……但是，一切……”
“系统再次自检完成，生命维持系统所有装置运行状况均良好。”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实验舱段中响起，也最后将卡文瑞尔的意识全部拉回了现实。
“AI，报告飞船运行情况。”卡文瑞尔确认完成后，抬头看向了舰船的AI投影。
“飞船运行状况良好，所有装置及其超载器均可启动，飞船即将脱离翘曲状态，预计一分钟后抵达枢纽。”
“了解，全舰观测设施启动，在枢纽地区停留五分钟，进行第一步信息采集后，再前往目的地。”
“AI明白。”
飞船切换到全景模式，所有的飞船结构均从卡文瑞尔的视线中隐去，在飞船的前方，原本漆黑无物的远处出现了一颗晶莹的蓝宝石，这颗蓝宝石逐渐暗淡，扩大，很快就展开成为满天灿烂的星海。战舰已经抵达枢纽，对于一光天这样的距离来说，几千公里的长轴几乎可以视为一点，而在哨站方向，那个诡异的金色结构则取代了远古的太初类星体，成为了星空中最亮的明灯。
卡文瑞尔心念一动，原本的全景星空中瞬间浮现出了大量的曲线和参数，它们标注在因金色结构体所勾画出的区块中，在跳跃的字符之间，卡文瑞尔的神色逐渐疑惑起来。
“没有观测到有逻辑的信息…速度传感器读数为零…能量传感器失效……如果符合透视的话其直径预计有一亿光年…”看着这个怪异的结构，即使是卡文瑞尔，也有些茫然。
不……也不是茫然，只是这个猜想太过惊世骇俗，在得到更多详细情报之前，即使是联邦最激进的科学家，对于这个理论，选择相信的人也是百中无一。
对于时间的把握，在永动钟人手一台还安在脑子里的现在，早已精确到毫秒，就在科学官中断全景模式的同时，AI也按照指令启动了高维跃迁引擎，战舰再次离开主宇宙空间，继续向目的地开进。
......
当战舰回归主宇宙空间时，坐舰已经接近新锚点。在广布整个宇宙的，与信息采集网络相连的探测器多重捕捉之下，光速壁垒早已被各种各样的手段填补。在宇宙中，应该说几乎没有联邦人想看但看不到的东西。在他在如此近的距离看见那个结构体的第一眼时，他就被深深地震撼了——
五千光年之外，原本看起来小巧晶莹的黄色亮星变成了绵延数百光年的庞然大物，在结构体正中，那个黑色的圆洞仿佛宇宙的伤痕，深邃而摄人心魄。
在黑洞的周围，亮金色的透明物质不是呈现放射状，而是组合成了气势惊人的巨大旋涡，大约一小时环绕中央黑洞一圈，越靠近旋涡的中心，这些亮金色物质的运动形式就越诡异，这些形似透明云团的物质以他们不该拥有的角速度和轨道疯狂的运转着，其中的许多亮点勾勒出的图案可以用癫狂来形容。
刺眼的线条在明亮的旋涡圆盘中穿梭明灭，而旋涡的外侧则异常“干净”，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划定了一个范围，而范围之外的物质则被抹掉了。
然而，这样体积的存在，理论上并不足以用“可见光”在几十亿光年之外清晰的展露出自己的所有细节。
“规模并没有预计的那样巨大……果然完全不符合透视原理吗……”眼前的一幕虽然震撼人心，但是作为科学家和军人所养成的军事素养还是使他迅速冷静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头晕目弦的感觉不知何时涌了上来，就好像大脑一下子被塞满了一样。
“第一眼看……影响似乎是异常结构，或者说模因，特定的认知、信息畸变结构的具象现象，特奥达尔帝国不知道怎么制造出的内容……但是比起以往见过的任何类似结构，这个仿佛黑洞叠合异化吸积盘的巨大太空结构体都有更多的特殊之处，这是个天体一级的实体。”
“不仅如此，飞船系统没有出现任何敌意告警，它似乎还不蕴含任何固定的畸变信息回路……这着实有些难以理解，看来这可能是某种具有……未知性质的新存在，也不知道联邦现有的模型体系能不能兼容它……”
“科学官，飞船护盾扰动容量下降很快，预计十分钟后达到警戒值，部分传感器在飞行途中异常过载，现已紧急离线。”战舰AI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合成电子音还是古井无波，但是从全息投影可以看到，在飞船各处都闪耀着大量的红色光点，那是战舰身上的各个系统或者装置正在报警，显然，即使是经过强化的防御，在抵抗这种诡异现象所带来的影响时也颇为吃力。
“是否探测到有威胁性的有质量实体接近？”卡文瑞尔切断了外部监视器，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有，引力波传感器和质量焦点搜索器还未下线，目前两者的综合探测显示战舰周围并无可以击穿色核力装甲的物质，但是前者的搜索范围有限，目前只能探测到周围五光分之内的范围，而引力焦点探测的结果……有点奇怪。”AI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报告上传给了卡文瑞尔。
“资讯计算机绘制的引力焦点结构图？”卡文瑞尔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了不对之处，在金色旋涡范围之外，被无形之手抹掉的区域，盘踞着一个巨大的质量环带，代表其质量的颜色之深，甚至超过了中子星。
旋涡的位置充斥着大量扭曲狰狞的图形，大量乱码和看一眼就足以让未经过改造的人烧坏脑袋的光怪陆离的纹路在屏幕上扭动着，而在旋涡中心，那个黑色孔洞的位置，则直接浮现出一行文字：异常，不可识别的操作请求……异常……探测结构不存在……未检测到任何有价值实体……指令取消。
“战舰系统中理论上并没有这一系列提示性内容……不可识别的操作请求……那颗中央黑核……篡改了些什么吗……？”
情况越发离奇，这道旋涡具有大量异常属性，而超距作用足以使其......？？
“……算了，已经这样就继续做吧。”他略微想了想，便无言的接受了这眼前的一切足以被称之为重大意外的情况。他让舰载AI删除了那份报告并且让引力焦点探测器和质能转化力场发生器全部离线，剩下的动力炉出力则全部分给护盾回充器，而冗余的护盾回充增幅器和护盾能量抗性增强器也全部投入使用。随着更多的护盾回充线圈上线，飞船的情况稳定下来。
“科学官，刚刚再次自检后发现，我们与母港的通讯被严重干扰，无法进行大容量数据包传递。”
“是否能联系上前线基地？”
“正在尝试建立连接……连接建立失败，有不明强干扰源，不过能检测到信息采集网络底线基础链路还在运作，能确定工程舰队仍然完好无损。”
“预料之中，AI，引导飞船前往临时锚地，根据联邦的军事作战要求，临时空间站应该已经完成坐标定锚了。”
“AI明白。”
在舰体尾部，几根天线状的细长针状结构缓缓打开，明亮的白色弧光在长针之间跳动着，在空间中泛起丝丝涟漪。
飞船很快调整了姿态，而跳跃的弧光则逐渐稳定，变成了围绕在针尖周围的白色圆环。圆环的亮度逐渐增加，飞船的速度也随之逐渐加快，很快便以“坐滑梯”的方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的亚光速最大速度，向临时锚地的精确坐标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