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紧急情况（下）
繁华的太空深处，璀璨的星光正在被看不见的触角扭曲，无形的力场就像一把处理图片的格式刷，正在一道道刷新着以星空为背景的宇宙空间“图片”。
在适合的操控方式运作之下，能量经过调制都可以弯曲时空——黑暗的空间是绝佳的隔离屏障。接近绝对的真空几乎可以隔绝一切，倘若需要进行“破坏”，除去空间湮灭炸弹本身以及与它有关的独特塑造手段，面对常规的物理方式，空间本身几乎坚不可摧。
……
“我们很可能要在这里呆很久了。”
在前线基地的主通道中，卡文瑞尔一边漫步，一边与卡洛斯特交谈虽然光芒传到这里要很久，但是借助正在闭合的联邦网络区段，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太空之中正在发生些什么。
“其实按道理来看，应该在稍远的地方组建一系列更大规模的探测设施才对，虽然现在前线基地已经稳定，但是只靠不断劣化的护盾硬抗可不是好主意。”
“你我都是军人，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联邦还需要我们，我们就不能后退。”卡洛斯特严肃的对卡文瑞尔说道。
“另外，不是我……现在很多时候，空间站很多时候拒绝你那就是刻意为之——我们现在很危险，资源也相对匮乏——隔离协议一旦生效就意味着物资联通停止了。”
“目前，我们做不到你的建议，在你之前报告的封锁申请范围内只有基础工业结构相对充裕，重型军工设施只有空间湮灭炸弹的生产基地和配件生产线相对稀少。我们没有适合的设备来立刻建造大规模太空设施，这里是边境地区，开发建设程度并没有那么高。”
“好吧，我了解了。”卡文瑞尔轻轻侧身闪开两个正在讨论当前情况的士兵之后正色道，“我们还是继续谈正事吧。将军，目前如果想要收集漩涡有关数据，我们只能依靠探针——我们有多少深空探针库存可用？特别是拥有色核力外壳和同时具备亚光速和超光速航行能力的恶劣环境自持探针。”
“探针数量一共有十一万两千七百枚，恶劣环境自持探针有一万两千枚，而剩下的有五万枚是大气层内型号，不具备深空航行能力；三万枚是自律资源探查型号，具备较强的记录能力，并且具有自律巡航模式，但是防护较差；九千五百枚是加强型数据链路中继节点型号，可以组成小型的信息采集网络数据链。”
“剩下的都是作战型号，具有同恶劣环境自持探针一样的防御力和行动能力，不过它的作用更像跃迁导弹，简单的锁定系统，内置空间湮灭炸弹，改装的空间十分有限。”
“也就是说如果满打满算，我们有两万三千七百枚探针符合条件。”卡文瑞尔略微沉思了一下，“感应器阵列如何？”
“目前所有的感应器阵列因为异常现象所导致的未知辐射已经离线，可以重新强制上线，但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卡洛斯特回答道，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受制于当前难以形容的混乱环境，这些设施所能发挥的效果可能降低。”
“……那么，我们先从第一步开始做起。”在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中央控制室，工作人员在这里忙碌，进行着实时的情报交换，而在大厅中，大部分输出终端都显示着联邦的徽记，它们原本应该负责输出各种监控系统的监控实况，但是现在它们都已经离线，按照科学官的要求，卡洛斯特正在准备着手重新启动系统。
“将军，科学官。”在场的执勤人员齐齐向二人敬礼。
“工作要紧。”卡洛斯特摆手打断了他们的动作，“重新上线质量和引力焦点感应器需要多久？”
“大约四小时。”很快有人回答，“为了防止损坏，外围感应器阵列不仅下线，还全部沉入了预设的褶皱槽中，如果要直接全部重启系统，我们需要四个小时左右来重新让感应器阵列上线。”
“注意保持整体系统冗余稳定性。”卡文瑞尔立刻提醒道，“让主系统和冗余系统分别上线，在当前工作状态下不需要其他备用冗余设备参与计算。”
“这……是，科学官。”虽然这样的操作似乎有些违背规律，但是操作员仍然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卡文瑞尔的命令。
“在此期间，准备投放第一波十枚探针，范围是金色结构体可被观测实体以外一百光年的球形空间，设备监测不出它们的性质，尝试进行实体测试。”
卡文瑞尔将之前舰载感应器阵列在下线之前所记录的引力焦点分布图投影到大厅中，不过为了避免那些狰狞可怖的图形影响其他工作者的心智，金色旋涡以及中间的那部分被刻意隐去，只留下在漩涡外围，在那似乎空无一物的范围内，蕴含着令所有人都惊讶的质量。
在前线基地朝向金色旋涡的一侧，数十个护盾发生器阵列排列成数个阶梯，以最大功率运作着，尽管周围的空间中看起来空无一物，但是这些原本应该是半球形的护盾实际上已经发生了压缩，这表示这护盾发生器所在的位置正在接受强烈的冲击。炫目的亮点偶尔从护盾上一闪而过，似乎是某种东西被剥离了下来。
空间站的主体结构开始有了一些变化：在两块原本无比光滑的全反射镜面平台上，一排排方形的缺口缓缓打开，一些亮银色的梭状飞行器从缺口中飞出，在它们张开的四根细长尾针中间，漂浮着一个明亮的白色光环，丝丝波动从这些明亮的光环周围发散出去。
当探针按批次逐步调整好自身姿态之后，一些探针的尾部光环开始渐渐熄灭，但是与之同步出现的，更加晶莹的亮光开始出现在探针的周围，那是即将闭合的翘曲空间对光的特殊影响。翘曲空间泡按照顺序先后闭合，伴随着一阵阵星光扭曲，探针们纷纷进入了翘曲空间模式，向那个巨大的引力焦点飞去。
卡文瑞尔和卡洛斯特正在控制室中轮流监控这些探针的运作，其余的工作人员均已经被派往别处。监控画面中的金色旋涡即使经过探针的拍摄，数据传输并且被主机再次过滤，最终生成的画面仍然不能长时间观看——
卡洛斯特和卡文瑞尔都经过非常彻底的生物强化重塑，大脑的大部分功能已经被资讯黑箱计算机所替代。但是即使是这样，观看监控数据的时间一旦稍长，也会令两人头昏脑涨，就像一次性下载联邦全境的星图并且在短时间内全部看完一样。
“这个东西似乎正在不断向外放射出巨大的，似乎可以干扰认知的巨大信息量……”卡文瑞尔一边勉力坚持着，抵抗那种不断袭来的眩晕，一边调集各个探针的情况，目前还有少部分探针正在调整姿态，大部分探针则在已经在飞行途中，通讯极为受限。
“……嗯？那是什么？。
一小块透明的金色结晶片从护盾上被剥离下来，碎成数片的结晶体很快撞上了后侧盾面，在一层涟漪中绽放出点点金光。
“那是……护盾本身也被异质化了？”卡文瑞尔立刻将那一段画面下载到自己的处理器中，重新认真的观看了一遍，一个惊人的事实出现了，即使是纯能量态的护盾，也会被照射变成晶体。
“此前根据护盾读数波动，我们一直将其归类为湮灭式高能反应，现在这结果还真是令人惊讶。”卡洛斯特走了过来。
“将军，你应该继续休息，十分钟后才应该是你的工作时间。”
“我没事。”卡洛斯特摆摆手，“那种异常的疲惫感只要离开一会就能恢复，况且你又有了如此惊人的发现，我怎么能对这样重大的事情坐视不管？”
“可……”卡文瑞尔还想争辩什么，不过来自系统的提示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注意，引力焦点感应系统已经部分上线，设备受到不明冲击，请尽快使用……”
在控制室中，一幅巨大的全息投影漂浮在两人的面前，金色旋涡部分和中央黑洞部分的图像被隐去，在结构体外侧，一段巨大的，半球形的浓厚质量带在黑暗的空间中涌动，这质量带不仅规模惊人，其活动也异常剧烈，足以产生巨大的空间振动，但幸运的是，本次目标的目的地——金色漩涡外围隐约的悬臂位置并没有强烈的空间影响。
如果不是这样，卡文瑞尔恐怕还不会立刻开始探测行动。考虑到之前的干扰情况汇总，卡文瑞尔也没把握这些探针到底能不能在如此强烈的未知能量辐射中幸存下来……如果有翘曲空间的帮助，探针应该至少能活到落地。
质量带本身对探针的影响，卡文瑞尔倒是没有多担心——探针的外壳是由一层厚度为千分之一毫米的色核力材料构成的。
在物质的微观结构上，原子内的核子被强相互作用力束缚在一起，但是这种远超宏观存在等级的力量比起色力，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在强子之下，构成强子的微粒子对被极为强大的力量所束缚，这股力量大到拆解它所需要的能量比强子本身所蕴含的所有能量还要高。与此相比，原子核所表现出的强相互作用力几乎就只是色力所溢散出的一点点碎片而已
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有问题——通过导入资讯计算机的模式型扰动，具有不同色核的微子会被固定为一个微小的“元”，而在这个“元”结构中，还蕴含着相当数量的胶子，在无数的“元”组合在一起之后，这些胶子将被“充能”激活，被激活的胶子会在整个结构体内形成动态平衡，在微元之间互相吸收散发，形成稳定的色核力场。
从性质上来说，它相当稳定并且可以支持量产。即使是最强烈的高能射线，也无法摧毁这种已经有半只脚不在物质层面上的构造体。不过现在，经过调制的色核力材料最便捷的生产方式却令人感到失望——资讯扰动所包括的一切技术都有着严重的黑箱属性。
包括资讯计算机在内，许多黑箱技术在那次抹去小半个恒星系的巨大爆炸中诞生，许多未知的规律被建立起来，但是目前联邦科技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利用这些已经确定的规律，但是对这些规律的本质则所知甚少。
在受制于规则限制之后，前沿极限的存在感越发提高，这也是卡文瑞尔对这次异常现象所表现出的不符合世界法则的种种性质所表现出巨大兴趣的原因之一。
资讯计算机虽然“万用”，但是如果无法弄清楚其中的原理，无法取得真正的突破，那无论这个强大的技术黑箱能带来多少衍生产品，那都是建立在“黑箱”之上的空中楼阁。更别说带来这个黑箱的还是一次极度危险的大爆炸，在这种没有基底的科技上发展，科技树点的越多，就有可能摔得越惨。
按照预设的飞行参数，十秒之后第一枚探针将进入质量带外围，卡文瑞尔命令计算机尽可能压缩传送回来的监控画面，以尽量延长观察的时间。
……
“五，四，三，二，一。探针抵达预定坐标。”伴随着AI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枚探针脱出翘曲空间，直接撞进了一大片混沌的云海之中。
这片“云海”的颜色几乎难以言表，可能那是某种基本力扭曲并影响了光的传递规则，甚至有可能光本身都有可能出现了变异——在相当巨大的范围内，这些莫名的物质不知疲倦的翻腾涌动着。
跨度达到几千万千米的旋涡生成随后又被吹散，巨大的波动有时会突然原地转向，完全无视了动量和动能守恒，不过这里的物质离内部的旋涡状结构是如此之近，却没有出现晶化现象，这确是一项奇怪之处。
然而，两人还没能从这枚探针传回的画面中了解到更多详细内容，探针原本被缓慢晶化但是却也还算可以抵抗的护盾读数忽然一下子飙到了过载临界点，下一秒，探针被击毁了。
在这一批的发射中，第一枚探针用于检测环境的基础稳定性，后十枚探针则率先抵达作为进一步导航的锚点，最后一枚探针的预计脱出位置则在质量环带之外，检测整个试验场的环境并回传部分探针的工作场景。
第一枚探针的遭遇便决定了这第一次尝试的失败，但是卡洛斯特和卡文瑞尔就没有指望第一次能成功，他们将希望寄托于最后一根探针上。
很快，后几枚探针也抵达了预定位置，它们也没来得及提供导航信号，就被湮没在这不可名状的物质海洋中，由于这十枚探针需要均匀分布到直径几百光年的巨大半球面上，所以它们也没有办法拍摄彼此的状态。
不过监视器所发回的画面仍然显示了一点有意思的地方，有些探针坚持的时间稍长，在被毁坏之前视野范围内的护盾层被完全晶化，而有些探针则是护盾出现突然的闪光随后失联的，这个区别引起了卡文瑞尔的关注。
“还真是恶劣的环境呐。”卡文瑞尔敲着自己已经被仿佛洪钟大吕一般的本底混乱弄得大了几圈的脑袋，有些失神的望着一格格变黑的探针监控，嘴里喃喃自语道，“看起来不像是护盾被击穿了，而是根本就没发挥多少作用……”
“你说什么？”一旁的卡洛斯特听到了这奇怪的呢喃，转头看向离魂的科学官。
“不，没什么。”卡文瑞尔回过神来，继续看着探针的损失情况，不得不说，这第一批探针几乎就是被随手掐灭下，这一千枚色核探针如果要用于战争的话，那它们完全可以依靠自身的能量撕裂空间，穿梭星系，炸毁恒星，像穿奶酪那样击穿宇宙之中的绝大部分天体，但在这“小小”的漩涡喷流面前，他们就像是掉入了岩浆湖的冰粒一样，转眼就被蒸发了个干干净净。
连最后的那根在远距离脱出翘曲空间的探针最终也没能返回，虽然它所在的位置在质量带之外，但是距离金色旋涡可能仍然太近了，它受到了剧烈扰动，护盾很快就被彻底晶化。而由于探针返回时必要的飞行姿态调整，失去护盾之后它尾部的常规驱动部分直接暴露在了冲击之下，原本的能源回路很快就失效了。
高能量的推进光环在晶化过程中失控发生了爆炸，按常规情况来说这种规模的爆炸根本无法摧毁色核力装甲层，但是在爆炸之后确定探针存活状态的信号和全景环境监控设备全部失联——
前者位于探针中部，防护极其严密；后者则位于探针的前端和短轴圆周上，这两个系统同时被毁坏，说明那次爆炸所产生的碎片可能直接就把探针从尾到头直接打了个对穿。
“警报，第一批探针已经全部被毁。”
“情况有些超出预计，有一些奇怪的现象需要进一步细查……”卡文瑞尔使劲敲了敲涨得发晕的脑袋，“采集了部分质量带的情况信息，下一步应该尝试取样……将军，您怎么了？”
卡文瑞尔看着身旁的卡洛斯特，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将军现在脸皮和眼皮都在跳个不停，脸色黑的似乎快要变成事件视界，这让科学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监控资料中有什么污染性的隐藏模因绕过了清理程序入侵了。
“我没事……”卡洛斯特现在只能是轻微的摇摇头，“这么多宝贵的探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