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本章所讨论的中国传统经济的特点为从以下四个方面讨论现代中国经济提供了背景和对照：

1．人口庞大的勤劳国度的深厚文化基础

中国西北黄土高原到处是下切的小台地，传统经济在这样独特的条件下起步，致使其缺少动物能量的供给。黄土地的肥沃与降水的偏少决定了人们要勤奋劳作。这种中国式的勤劳特征与人口增长所带来的需要，在宋代当国家经济中心从北方转移到南方时更加突出，因为人口土地比例随着多山的地理基础而上升。这种深厚的传统为当时的中国带来了庞大的人口，使其占到了全世界人口的1/5。

2．有限的政府角色

魏特夫对中国传统的武断的理解是基于中国帝制时期早期兴建的集中水利系统而做出的，那时对水的控制代表着权力，即所谓的亚洲生产方式（Wittfogel,1957：第9章：369-411）。并且，正如本章所描述的，尽管中国政府为经济的进步提供了基础设施和宏观经济方案，但传统的中国经济依然更多是由人民建立起来的。地主/租佃制度中的科技进步与制度激励，以及货币与资本形成系统都随着帝权的演化而不断加强。小规模生产与交换单位占主导地位，私人所有权的存在，人们迁移的自由以及选择职业的自由，都有助于国家的富有，以及使财富更为平均地在人民当中进行分配。即使在清代[正如内藤柯南（Naito Konan）所武断描述的]，包括重要的通货在内的大多数的资源都是由人民掌控着的（Lin,2006：第1章）。

中华帝国有着大约250年的经济周期。太平天国运动的爆发使刚刚开始与近代西方发生接触的中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特别是与日本的明治维新相比。伴随着太平天国运动以及不断的内外战争，中国的国力有所增强（Lin,2006：第8章）。但最重要的是，私有权与市场经济一直维持到了1949年。1949年以后，经济的集权化使得中国传统经济发生彻底的断裂。

3．经济发展的不均衡空间分布

随着中国经济中心从西北到东南的长期转移，当西方国家在19世纪中叶来到中国时，他们首选的就是与中国繁荣的东南沿海地区进行合作。这部分沿海地区得到了大量的技术和市场，同时沿海与内地的地区差异也进一步加大。杰弗里·G．威廉森（Jeffrey G.Williamson）注意到，如果近代国际贸易开放的地区同时又是食品和工业材料生产中心的话，这种双重经济问题就愈发严重（Williamson,1965:3-45）。由于中国的长期发展历史，它恰恰具有这样一种经济格局。

罗兹·墨菲（Rhoads Murphey）使用双重经济模型来描述1840年以后中国条约口岸与内地之间的关系，认为进口的外国货物在很大程度上仅用于协约口岸地区，因此这些协约口岸形成了一种飞地经济。与中国的传统城市不同，协约口岸与中国农村基本没有联系（Murphey,1970:52-57）。

Lin（2005）对这一理论进行了更正。在19世纪70年代至1906年间，满足以下条件的内地产品依然在销往国际市场：①其利润足以覆盖中国内陆到沿海的运输成本的产品，如本土鸦片、猪鬃或棉布；②其生产需要较少资金的产品以及其生产技术易于学习的产品，如火柴；③其原材料来自于农村的产品，如陶器。在1850—1949年的其余时间，中国沿海地区与国际经济的联系相比与内陆经济的联系更加紧密，且中国沿海地区的经济资源过分集中。虽然1949年后中国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但中国繁荣的沿海地区与贫穷内陆地区之间的差距至今依然存在（Lin,2005:179-197）。

4．历史传统发展的需要

经过对许多欠发达国家的研究，A.Gerschenchron指出，在从传统经济到现代经济的转型过程中，只有坦率承认现有传统的优势并试图加以充分发展，而不是扼杀这样的传统，才能顺利实现现代经济（Gerschenchron,1962:30）。19世纪中叶中国与西方建立联系以后，传统的本土银行与外国银行开展竞争以便为进出口贸易提供信贷。出现这一情况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中国社会仍是基于血缘关系或乡里关系的，本土银行能够通过这种传统纽带而经营得比外国银行更好。中国最早的现代工业包括纺织、纺丝以及煤矿等大部分都是在传统工业已经存在的地方起步的（湖北大学1985:234-235）。

在一年的土地集体化过程中，虽然家庭农场仅占全国农业土地总和的6.4%，但其生产总值却占到了30%。同时，由于公有土地的产出归政府所有，虽然其占到耕种总量的88.8%，但其产量仅为全国农业产值的66%（Gao,1973:321-322）。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79—1989年的十年间，其主要由农村社办企业组成的集体经济以每年20%的惊人速度增长。与其他经济成分在这十年中每年总体增长9.5%的速度相比，这一经济成分远远超过了它们（Huang,1993:238-239）。

尽管许多之前的研究都认为，中国的传统经济是处于停滞的，但实际上正如本章所描述的，其经历了一个长期的经济增长，只是受到了自然灾害与政治灾难的干扰。中国的历史传统与其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值得重视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