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爱的忘怀
她决定忘记他。
就像蝴蝶忘记恋花,蜜蜂忘记采蜜,她,林建宁,要忘了陆文。
她越想忘记他,现实偏偏不让她如愿。
她看《红楼梦》,就想起陆文给她背过的、写过的诗;她吃饭,就想起陆文给她做过的菜;她洗澡,水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陆文,想起他白皙光滑的手指曾经摸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呼出的气息仿佛还在她身上停留。
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她约了苏老师和何老师去河东一家高档西餐厅吃晚饭。
她们点了一锅鱼头豆腐汤,一碟乌冬面,每人要了一份牛排。
“最近系里大家因为陆文订婚的消息都翻腾了。头条啊!”何老师还没开口吃东西,就先八卦开了。
“我见过那个女的,虽然比他大很多,不过看着还可以,个子蛮高的,皮肤很白”,苏老师答。
何老师一脸鄙夷:“呸,靠女人上位,没出息。”
“不过找个富婆可以少奋斗几十年啊!就咱们这点工资,一辈子都买不起别墅啊!你看陆文,别墅有了,小车也有了”,苏老师说。
“那也是哦!你怎么不说人家一下子连孩子都有了,连种都不用播。”
两人说完在那里哈哈地笑。
建宁低头不停地往嘴里舀汤,假装没听到她们说什么。
她们自幼在城市长大,是家里的独生女。
自然不能明白一个从小在乡野长大、家境贫困的青年对都市上层社会尊荣富贵生活的渴求。
当林建宁、李顺安,甚至陆文在田地或山野里挥汗如雨、一把鼻涕一把土地帮着父母耕田种菜、砍柴割草;在村落捡猪粪牛粪的时候,城里的孩子除了看书写作业,剩下的时间大多是拿来玩耍的。
比如说苏老师。
据说她爸爸就从来都不让她做家务。
怕她洗碗时把手洗粗糙了,嫁不出去;扫地太多灰尘,怕她吸进肺部生病;晾衣服又担心衣服有霉菌,万一感染了炎疾怎么办?
有一次她来建宁宿舍玩,看到建宁拿着湿毛巾在擦桌子,问:“桌子为什么要擦,不是一直都那么干净的吗?”
她居然不知道桌子是需要擦拭的!
二十多年从未做过一点家务,生生养出一双青葱白玉手。
“不过嘛,建宁,你最近见过陆文没有?我有一次上课时碰到他,他现在跟以前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不是天天西装革履的吗?我那天看见他时,发现他胡子应该是好多天没刮了,一脸胡渣;说不定脸也是好多天没洗过,整个人邋里邋遢的。不单如此,他还一脸憔悴,神情颓废。”
何老师突然发问。
苏老师抢过话:“人家说三十多岁的女人如狼似虎,哈哈,估计是被他老婆榨干了”。
她们再次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这笑声太过刺耳,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探视,以为发生什么大事。
建宁机械地啃着牛排,胃里翻江倒海,吃下去的东西似在逆流。
“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她捂着嘴急匆匆地冲向厕所。
到了厕所,她张嘴一阵猛吐。吐过后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看看镜子。
镜子里的她比上学期消瘦了一点,不过容颜依旧。
想起英国诗人写的一首诗:
《想从前我们俩分手》
……
Thy vows are all broken,
And light is thy fame:
I hear thy name spoken,
And share in its shame.
They name thee before me,
A knell to mine ear;
……
你的誓言全破碎了,
你的行为如此轻浮:
人家提起你的名字,
我听了也感到羞辱。
他们当着我讲到你,
一声声有如丧钟。
她觉得这首诗简直就是为了祭奠她和陆文的爱情而写的。
呵呵,听到你的名字我都感到羞辱。
她想她真的可以忘怀了。
七月七号,学校放暑假了。
外语系和珉西大学合办的英语专业研究生班开班了。
建宁刚好存够了一万块钱,交了9000块学费加500块书费后,她兜里还剩几百。
好在他们是每个月12号发工资的,所以她还能支撑着熬到发工资的那天。
她想家住梧桐市区的苏老师和何老师她们肯定是体会不到兜里还有几百块,工资还要好几天才发放的这种焦虑感的。
她们住在父母家,吃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掏钱,顿顿都有父母煮饭给她们吃。
哪像她,还要时不时补贴家里。
好在上学期期末他们学校来了一位新书记,新书记觉得教师们的课酬实在太低了,所以拟定了新的关于课酬津贴的文件。
文件规定,助教规定周课时12节,讲师10节,副教授6节,教授4节。只要教师们上完规定的周课时,就可以拿到每个月500的岗位补贴。超出的课时按超课时发课酬,每超一节助教是30块,讲师35,副高40,教授45。但是每个级别的教师超课时最多只允许超6节,超了6节之后再上的课就是严重超课时,严重超课时的课酬只有超课时课酬的一半。
建宁和苏老师、何老师算了一下,按她们现在每周课时18节的话,她们每周超课时课酬可以拿到180块,严重超课时2节,就是30块了。这么一算,她们超课时的课酬比之前的总课酬还要多,加上每个月500块的岗位补贴,每个月的收入比之前多了1000块。
不过她们担心课酬提上来了,大家都争着上课的话课时少了就没挣到钱了,所以她们几个年轻的教师一起写申请要求周课时保持不变。
一下子从人人不愿意上课,变成了个个争着上课。
下学期课表已经排出,她们三人的周课时都有16节。
苏老师开玩笑说月收入终于又赶上房价的增涨了,每个月又可以买得起一平方米啦!
明年研究生班的学费,终于有了。如果待遇不提高的话,明年读书建宁就要借钱了。
研究生的课程比本科课程难多了,基本上学的都是理论性的知识,语言基础在本科课程已经学完了。
有一门叫话语分析的课程,建宁看到课本里面对一篇英语文章进行分析:编者画了一幅像迷宫一样复杂的图来分析此文的语境、视角、信息结构等。单看懂那幅图她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建宁和同桌何老师开玩笑:“估计作者本人看到这图都要晕倒了。”
不过也有建宁喜欢的课程,比如说高级文学翻译。上这门课的教授本人就是一名翻译家,出版了好几本自己翻译的书籍,有中译英的、也有英译中的。
还有一门叫文献的课建宁也蛮喜欢的,喜欢的原因是她喜欢上这门课的教授,珉西大学外国语学院的院长。
院长上起课来激情澎湃,口若悬河。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历史哲学,讲解起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简直是无所不知啊。
建宁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当然,他也教了他们很多怎么写论文、搞科研的知识,包括怎么引用文献、如何怎么定科研方向等。他还跟他们分析了最新的科研教、改动态,叫他们一定要努力搞科研发论文。
最让建宁头疼的是法语。
跟英语有关的课程毕竟是她的专业,怎么难也比法语好。英语那些课程的考试都是教她们的老师出试题进行考核的,老师会给她们划好范围复习,所以要考过或考高分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法语期末考试也没事,因为像其它科目那样,也是她们的法语老师出题的。
让她头疼的是全国申硕二外(法语)考试。如果她们想要拿到研究生学位,就必须考过全国申硕二外考试,难度相当于大学法语考试六级。
这就难倒一堆人了。
读大学时建宁参加过大学法语四级考试,当时她考出来的分数是35分。
参加工作后两年没碰过法语书了,大学时也只学过一年法语而已。
学校跟她们签了合同,如果拿到学位的话就返还15000元的学费。研究生三年要交差不多三万块,等于报销了一半。
如果拿不到学位,说不定到时候还要继续去其他学校读研,继续交三年学费。
恶性循环、周而复始地读书,辛辛苦苦工作挣的钱都拿来交学费了。
想想还是努努力考过法语申硕考试比较划算。
陆文也报读了那个研究生班。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建宁坐教室最前面第一排。
有一次在教室门口,她走得太匆忙,没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一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人条件反射般环过双手搂住她。
“喂,你干嘛啊!”她抬头一看,居然是他。他的西装不见了,上身只穿着一件有汗味的白色T恤衫。
原来自己连他身上的味道,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试着穿你穿过的鞋,站你站过的地方,看你看过的风景,爬你爬过的山。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像你一样,精疲力竭,中途撤退。
你若不离,我必不弃;你若离开,我便不问。
然后会无期。
陆文松开手,却没有放下手,仍保持着拥抱建宁的姿势。
她低头从他的环形手势下方走开,绕到教室后头从后门走进去。
熟悉的人;
熟悉的怀抱;
熟悉的气味;
没了。
再也抱不到自己心爱的人了。
亲爱的小公主,对不起。
愿你今生,找到那个捧你如掌上明珠、宠你若三岁孩童的牧羊人,记得要把你想说的话,只对他一个人说哦,把你的真心,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