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袁家庄

亥时已至,即便如今正是孟夏时节,到了这个点儿,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歆州城郊居住的大多是些农户之家,白日里头劳累了一日,夜里自然是早早地便熄了灯,尽皆钻进被窝里见周公去了。

然而,此时的袁家庄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大堂之中坐满了人,几个小厮忙着跑进跑出,也不见多话。

大堂主座之上,坐了一个四十余岁,身材魁梧的男子,黑色的脸膛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便是这时下头吵成了一锅粥,这人的神色也不曾动一动,甚至还有闲心情端起手边的茶盅品茶,显得无比镇定。

忽然间,乱哄哄的大堂之中,有人冲着主座上的人喊了一嗓子:“袁大哥,你说这皇帝老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一路提刑说换就换,连个气儿也不给通一个,咱们好容易买通先头那提刑官儿,银票都还没捂热乎呢,人就给换了,咱们先前花出去的银子,岂不是都打水漂了?”

正座上端坐着的人,也就是这日白天,唐昀和苏鲤儿还谈到过的袁纪庭,黑脸膛上两道粗眉毛一竖,缓缓道:“这银子没了是小事,人没了才是大事,若是能买通一个官,便是花多大的银子都值,怕只怕的是,朝廷对咱们这一带的官员,已经起疑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堂里头竟是难得地静默了片刻,随即一人出列,向着袁纪庭道:“大哥所言极是,只怕这几年江南东路这一带动作太大,已经引起朝廷的注意了。小弟听说,此番朝廷派来的新提刑公事,名为甄文远,此人只忠于大康皇帝,且脾气就和那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绝非是银子所能打动的,更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拉拢的人。”

“贤弟说的是。”在面对这人的时候,袁纪庭的态度明显要缓和不少,“贤弟前几日不在庄子上,可是上头有人来给贤弟传话了?”

和袁纪庭搭话的人,一身白衫,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乍一看来,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听了袁纪庭问的话,神色一整,回答道:“正是,前些日子上头让小弟联络了几个兄弟,去刺杀甄文远那狗官,谁成想这狗官运气好,兄弟们刚要动手那日,狗官坐的船上有人落水,咱们的人没能接近他不说,还不明不白在他手上折了一个兄弟,之后狗官许是有防备了,咱们的人再没得着机会接近他。”

袁纪庭听了这话,就是一皱眉:“听说这姓甄的狗官本事不小,周冲贤弟,你的大名可是在官府挂了号的,这几日自己小心着点,可莫要给官府的人拿住了什么把柄,若是无事,还是莫要出我这袁家庄了,再如何,哥哥我这里也没人有那个胆子随便来搜查。”

原来,这白衣人正是在临安府衙门挂了号的,人称白牡丹的周冲。

周冲面上丝毫不惧,冲着袁纪庭微微一笑:“多谢大哥,既然如此,小弟这几日索性便不出庄子了,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袁纪庭点头,顿了一下,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贤弟几日前着人送来的那两个美人,我给安置在庄子后头了,你放心,这庄子里头除去几个伺候的下人之外,再没人见过这两个姑娘的相貌了,贤弟何时有兴致了,自去便是。”

周冲闻言哈哈一笑:“知我者,大哥也,小弟在这里谢过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袁纪庭笑道。

原来,这周冲自己虽是风流成性,却独好那等规矩守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袁纪庭帮着他把人往后院一藏,即是说这一院子的江湖中人都不曾见过他带回来的那两个姑娘,他岂有不乐意的理?这便乐颠颠地去后院看前阵子被他掳来的两个姑娘了。

……

却说这厢,唐昀和苏鲤儿在歆州城郊的客栈里头住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两人便离了客栈,直奔歆州府衙,在府衙门口递了帖子,很快就被歆州知府请了进去。

知府问他二人来意,唐昀也不多言,自袖中抽出临安府知府的亲笔信呈了上去。歆州知府拆开信,细细地看了看,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二人说,我这歆州最近也出了两桩好人家姑娘丢了的案子,本官先前已经派人查过,就如临安知府在信上所说一般,丢姑娘的所在干净得好像从未来过人似的,你们说……这会不会也是那个周冲的手笔?”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鲤儿上前一步,道:“大人,民女认为极有可能。民女等人几日前从临安出发之时便已经得知,周冲这厮往歆州来了,算算脚程,这厮如今到歆州起码也该有七八日了,想要在我二人到来之前做点什么案子,完全是有时间的。横竖这厮已经是官府挂了名的通缉犯,大人若是要知道这事是不是他做的,把人抓来一问不就知晓了?”

“说的也是。”知府点头表示赞同,又问二人:“既然如此,这周冲现在何处,你等可知道?”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这回是唐昀接了话,把路上和苏鲤儿提到的有关袁家庄和袁纪庭的事儿,又和歆州知府解释了一番。

歆州知府闻言,皱起了眉:“本官倒是不曾想到,这袁纪庭一个员外郎,和江湖中人竟然还有这等渊源。只是话说回来,袁纪庭此人在我歆州治下并不曾有甚犯法之举,加之此人家大业大,且不说周冲在不在袁家庄,若是袁纪庭当真敢在自家藏匿要犯,也当有所准备,不至于轻易被我们发现才是,我们若是贸然进他家搜人,只怕反倒是要打草惊蛇了,这却怎处?”

听歆州知府这般一问,唐昀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歆州知府提到的事儿,他并非没有想到过,只是一直都没能想出个好法子,实属无奈。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向歆州知府回话之时,一旁的苏鲤儿突然开了口,声音清脆而不失坚定:“大人,民女有一计,可以探知周冲是否在袁家庄,且不会打草惊蛇,不知大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