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灰扑扑的职场小菜鸟

一、

“喂？您好！请问您是？”

“哦，您是小雨妈妈是吗？嗯，对的，小雨现在还在上课，好的，我待会儿让孩子给您回电话，好的好的，不客气哈！再见！”

“您好！是丽丽妈妈是吗？对的，我是秋老师，对，因为现在已经上课了，刚才点名孩子还没到，所以跟您确认一下孩子出发了吗？”

“喂？您好！哦，是默默爸爸，哦，孩子发烧了吗？那您先让孩子好好休息，对，我这边会跟老师请假……”

……

我叫秋近，想当年刚从大学这座象牙塔出来的时候，我也是怀着对职场的无限敬畏和期待，加入了投简历的大军。可悲可叹的是，时至今日，在各种奇葩企业里摸爬滚打已经整整两年的我，却依旧是职场里最底层的，做着最繁琐工作的小喽啰。

现在，我是一家课外补习机构的学管师，当初面试的时候，面试官一句，等你进来，我们会给你安排一对一在职培训，让你尽快熟悉所有的工作，然后就有好几个班级等着你去接手。

我当然心跳漏了一拍，赶紧问了一句：“那个，我想问一下，一个人的精力其实是有限的，所以，请问我们这里一个人最多要管理多少个学生？”

面试官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我们是正规的公司，一个人的话，我们最多只能带60个学生，具体的工作也会有专门的老员工一对一带着你熟悉，这个你不用担心。”

我当时思考了一会儿，傻愣愣地点了头，然后，就被她这么诓进去了。

二、

入职第三个月，喵了个咪的，我的手里已经被塞了有整整189个学生，虽说只有周末会过来上课，但是要一下子安排好如此多的学生，还是一群闹腾的小学生，周末简直成了我的噩梦。

入职第四个月，大老板一声令下要装修校区，所有孩子都要提前集合到其他分校区去上课，从此我的周末彻底变成了黑色。

我原本出身旅游专业，手握导游证，特地转行就是不想天天拿着小红旗在酒店和景区摇旗呐喊“各位亲爱的旅客朋友们，请跟我这边走”，谁知道，如此大尺度地跨行业，还是逃不掉当导游的命运，更惨无人道的是，这批游客还都是活蹦乱跳的小皮猴。

作为一个职场菜鸟，公司附近的房租我只到中介问了一次，就不敢再肖想。所以我住得离公司很远，一到周末就要六点多起床，七点出门挤公交，八点前就要到公司集合那一群让人又爱又恨的，四处乱跑的皮猴子。

更让人头疼的是，分校区设在小区里，小区里有很多体育器材，有小孩子最喜欢的秋千，一到下课，又恰逢冬天，我每次都要在寒风萧瑟中寸步不离地守在他们身边。各种凄凉我就不抱怨了，可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百密终有一疏，好不容易撑到了最后一堂课，好不容易忙完回到办公室里揉揉累得发酸的腰背，就有人上来找我说，孩子出事了。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骨折。

领导的电话紧随其后，殷切地叮嘱我要好好关心和安抚受伤的学生和家长，却绝口不提任何补偿。

我当然只能一一应下了。我早就跟领导反映过，让我一个人管理一百多号小学生，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可领导一句“特殊情况，体谅一下”就将我打发了，为了让孩子们继续上课，我也只能硬撑着尽量维持现状。可终于，还是出事了！

唉……当初就不该妥协的！可不妥协，我又能如何？

我恍惚记得，分校区的校长陪着当时六神无主又强装镇定的我送走了受伤的学生和家长，一边安慰我：“没事的，之前有个孩子伤得更严重，整只手都是血……”

当时我本来还心不在焉地沉浸在自责里，一听她说还有其他孩子受过更重的伤，顿时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人命关天！既然知道孩子可能会受伤，明明知道我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管得动这么一大群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安排？难道就为了省下多请几个员工的工钱吗？一家公司竟然抱着一大群孩子可能不会受伤的侥幸心理，就只为了节约人力成本吗？这就是所谓的商业吗？喵了个咪的，老娘好想骂人！

可惜我出生贫苦，小时候又看多了武侠片，颇有自知之明，认定自己没有除暴安良的一身好本事。所以哪怕明知这家公司的处事道德有问题，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可什么都不做又实在良心不安，于是我决定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辞职走人，老娘坚决不继续助纣为虐。

想着想着，我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心里不禁觉得恶心起来。

那是在上个月，也是这个领导，屈尊降贵到我们招生的前线一起并肩作战，那是招生的最关键的半个月。

那时候，我们被逼着每天早出晚归，当然领导时不时也说些鼓励的话振奋士气，偶尔定些外卖果来犒劳辛苦加班的我们，也常常承诺加班会有加班费，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要帮我们申请系统延时录入的权限。

我这人从小就喜欢的诗人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所以领导说的所有诱惑对我都毫无吸引力，可惜，其他同事都似乎被打了鸡血一样。唉！虽说人为财死，可我是宁愿不要什么加班费的，主要是这加班费我实在看不上。有句话说得好，请一顿饭不够，那就两顿，喵了个咪的，我们公司的加班费充其量够半顿……

奈何，大家不知为何都看上了这半顿饭，他们留下不走，我也不好搞特殊，只能跟着留下。忙忙碌碌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好不容易以为苦尽甘来了，却没想到负责系统录入的同事出了错，好在没关系，之前领导说好了去申请优待权限的。

结果我们一找上门，那领导的承诺立即打了折扣。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整整加班了半个月，为公司创造了几十万的收益，不仅没有多一分钱的收入，反而被公司财务无情罚款了上千元，而当初做了承诺的两个领导从此行踪不明。

几个同事都气得不轻，我呢？立刻开始琢磨这个罚款究竟是不是合法？不过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工作没人性也就算了，领导也这么没人性还没担当……又该好好考虑一下换工作的事了吧？有句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喵喵的，我不住你家了行不行？

下班后，又是一身的疲累，我回到出租屋换了衣服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生活竟然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妥协和将就之中？

曾几何时，明明我也是个快意恩仇的少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