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满血拉二胡
奄奄一息的伤者终于命丧黄泉，事件的性质上升了一个层次。
对于潘家村突发的人命重案，惊动了负责整个片区的综合执法人员。
他们接二连三身形闪烁之间便已到达现场。
在方章的认知中，这些神秘的综合执法人员一旦登场，必将是血雨腥风、毁天灭地的大场面。
轻者人畜难逃，重者斩草除根。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在这个邋遢酒鬼面前毕恭毕敬，先是冲邋遢酒鬼拱手作揖。
“无名前辈，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呀。”综合执法人员中一个小组长的人说道。
邋遢酒鬼头也没抬，仔细的查探地上死者的伤痕，“我就住在天桥底下，就两三步的距离。”
小组长尴尬的一匹，抓耳挠腮道：“前辈，这起命案你怎么看？”
邋遢酒鬼道：“我特么当然用眼睛看呐……”他没好气的将死者的衣服撩开。
只见死掉男人的后背，有一团乌黑的淤血，浑身上下除去掉下来时所受的外伤，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痕。
方章有模有样的学着邋遢酒鬼，将尸体全身检查了一遍，定下结论：“死者的死因，应该被我妹妹说中了——他鞋子掉了，肯定活不成。”
“滚滚滚…”邋遢酒鬼顿时吹胡子瞪眼道，满脸络腮胡四下飘逸。
执法小组长见风使舵，“你丫什么人？不知道就别瞎说，真以为‘弹幕人均王者’呀？”
酒鬼额头青筋暴起，“小苟，你是不是没事儿做？特么的赶紧去捡灯笼，顺便把我那卧榻旁的二胡拿来。”
方章听着以为酒鬼说的捡灯笼是那个捡灯笼，但没想到是真的捡一个灯笼来。
在酒鬼天桥下的寝卧，有一盏绿油油的纸灯笼，还有一把古香古色的二胡。
邋遢酒鬼接过纸灯笼，大白天的点燃烛火，那诡异的烛光，绿到人心里发慌。
酒鬼将纸灯笼拧起来，烛光照在死者背后的那团乌黑淤血上，方章等人目不转睛的瞧着。
顷刻间，乌青的伤痕下，隐隐浮现出来异象。
一整团披萨大小的淤血伤痕，渐渐凸显出来一个五指大开的掌印。
酒鬼的纸灯笼神奇之处不止这一点，堪比X光的B超效果，竟然还模糊可见死者体内的状况。
那五指掌印正中的内脏均碎，肋骨胸腔几乎都呈粉条性骨折。
执法小组长小苟见状，不由得龇牙，“看来凶手是一个武功极强的家伙。”
酒鬼神情凝重，正言厉色道：“应该是一个凶狠歹毒之徒，内力深不可测，掌上功夫登峰造极。以暗劲击碎死者的内脏胸骨，我所知道的高手中，当今世界能够达到如此境界的不过百人。”
打成粉碎性容易，粉条性骨折就难了。
屎壳郎、蝴蝶仙子、猫耳朵在心里已接受邋遢酒鬼隐士高人的设定，对此深信不疑，齐刷刷的点头。
综合执法人员那一帮人也点头颔首，双方人马各站一边，那场面就跟两排站着啄木鸟似的。
方章瞧着那隐隐约约的掌印，略带迟疑的说道：“你们说这会不会就是一起车祸？看着掌印暗伤就跟那啥柯达品牌的车标一样。”
场面寂静无比，空气突然安静。
“苟组长，重大发现～～”好巧不巧，一个穿着湛蓝色制服的执法人员飞跑着，手里还拿着一张彩打出来的监控图像片段。
他奔跑着，张弛有度的跳跃而来。
“这起事故是一起车祸，肇事司机是一辆啥柯达小车的车主，已经投案自首了。”
“……”点头的两排人保持着姿势不动，画面似乎被冻结凝固了一般。
湛蓝色制服的执法小胖墩见状，翘着一只短腿停下，“咦，你们这是怎么啦？”
小组长小苟阴着张脸，冷若冰霜道：“好了知道了，现在你小跑回去吧，稍后我们把尸体弄回去。”
“好的。”湛蓝色制服小胖墩转身雀跃离开。
他不知道阳光下他那奔跑的身影，是即将逝去的最后职业生涯。
邋遢酒鬼老脸无地自容，镇定自若的拿起一旁的二胡，自言自语道：“我拉一段音乐，算是送他一程吧。”
旋律动耳的声乐响起，方章听出酒鬼拉的歌曲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苟组长带着他的执法小组，装着尸体迅速离开。
邋遢酒鬼将二胡音乐改拉成‘送别，长亭外’。
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着综合执法人员一行人渐行渐远，邋遢酒鬼收回视线，方章等人正目不转视的望着他。
安静的相互对视了几分钟，方章长长呼吸一声道：“满血拉二胡。无名前辈，您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瓢客——七星瓢虫大侠吧。”
邋遢酒鬼的动作一滞，手一哆嗦弄断了二胡的弦。
蜻蜓妹妹顺嘴接了一句：“断了的弦、再怎么连、我的感觉你已听不见……”
那一刻，邋遢酒鬼，不，大侠无名，亦或者是京城第一瓢客，满脸落寞惘然。
“我…我…已经不是…京城第一瓢客了。”他语气萧瑟，心中的黯然愁肠不言而明。
如此浪迹天涯的一代侠客，在得知一位为他痴情的女子身故，那份哀莫大于心死的伤悲，旁人难以理解。
“瓢大侠，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屎壳郎认为他与自己两者都是千古第一痴情，应该是有共同话题的。
七星瓢虫大侠和方章异口同声道：“不知该不该说，那就别说！”
屎壳郎呼吸一窒，“咳咳…我还是要说，对于飞蛾前辈的罹难，我深表遗憾也能完全理解你的悲伤……”
他话没说完，蝴蝶仙子和蜻蜓妹妹就抱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猫耳朵则是很受伤，目光凄凄。
方章倒是有些所悟，如果猫耳朵是眼前这幅样貌，那还不如死了呢…
屎壳郎硬着头皮，继续说：“但前辈您以飞蛾前辈的鳏夫自居，声称要继承飞蛾前辈的遗志。飞蛾前辈生前以守卫京师为己任，如今您浑浑噩噩混天过日子，要是飞蛾前辈泉下有知，也肯定会非常伤心。”
他这段话，连方章等人都没说服。但出奇的是，七星瓢虫大侠倒认可的点点头。
“所以我觉得您应该重整旗鼓，将飞蛾前辈的遗志更加发扬光大。”
七星瓢虫大侠半迷半醒，喃喃细语问：“那我又将如何发扬光大呢？”
屎壳郎道：“将守卫京城，扩大到守卫全国，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他冲着方章挤眉弄眼。
方章他们很惊讶，这特么也可以？
“什么好机会？”七星瓢虫大侠疑惑不解道。
“咳咳…”方章知道是自己登场的时候了，对他说：“瓢大侠，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在我们的城市，有一帮人类和妖怪同流合污，暗地里进行人造妖的黑心实验，目前他们已经在活人身上做活体实验。呶，这个就是受害者。”
猫耳朵见机上前拢着双小手，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七星瓢虫大侠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连忙别过头，脸上还浮现不忍的复杂神情。
蝴蝶仙子以为大侠有感而发泛滥出悲天悯人之心，伺机而言道：“前辈，我这妹子以前倾国倾城的一个可人儿，就是因为惨无人道的人造妖实验，变成如今这样。
而这些人做出如此天理难容的昧心事，还逍遥法外，我们无法得知他们进行实验的真正目的，以及人造妖还有何等后遗症。”
屎壳郎接过话来总结道：“所以我们需要您出来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七星瓢虫大侠心中正气长存，已然所动，但面带犹豫：“可是我与一个旧友约定每年月圆之夜，便在紫禁城之巅一较长短，眼下时日已至…”
来之前，狗妖艾黎就告知了方章几位，京城第一瓢客有两个不离开京城的原因，第一个原因被屎壳郎巧妙的开解。
所以第二个原因，每逢月圆之夜的紫禁城之巅比武，恐是无法避免。
虽然对猫耳朵被人造妖改造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可已经耽误了几日，也不在于一时。
方章只好依了七星瓢虫大侠，但他不太放心，说道：“瓢大侠信守承诺，这场比斗自然不能爽约，只是到时不知我们几个可否在旁观看？”
瓢一剑爽快道：“这有何不可，今晚就是月圆之夜，届时我们一同前往便是。”
市井传闻七星瓢虫大侠使得一手好剑，剑气神出鬼没，变化多端。
可是方章瞧见眼下瓢大侠浑身脏兮兮的，身边也并无利剑，只有那堪比X光的纸灯笼和断了弦的二胡。
方章好奇问道：“瓢大侠，听闻您剑法出神入化，百里之外可取敌方首级。可如今却不见您的兵器，这是为何？”
瓢一剑满脸惆怅若失，吞吞吐吐戚戚道：“唉，此事不提也罢。”尽显高手无敌的落寞。
屎壳郎眼珠一鼓，左右转动，若有所思道：“莫非瓢大侠已经剑法返璞归真，练到了剑术三重境！”
‘剑术三重境’这词听着就觉得玄奥高深。
方章心中骇然，失声道：“何为剑术三重境？”
这剑术三重境乃是这个世界流传的一种顶级修为境界，屎壳郎也是从旁人流言中得知。
他庄严肃穆讲解道：“传说剑术修炼者有快剑、利剑、重剑等不同境界之分，而最高的层次就是剑术三重境，又细分为‘手里有剑，心中无剑、手里无剑，心中有剑，以及手里心里具无剑，但剑无处不在。’”
他带着敬仰敬佩之心，望着无动于衷的瓢一剑，对方深晦不语、面无表情。
屎壳郎心中愈发明朗，心潮澎湃侃侃而谈：“我观瓢大侠现在这种状态，恐是已经达到了最后一重境界。”
强者向来被人崇拜，蝴蝶仙子、蜻蜓妹妹眼里全是小星星一个劲儿的看着瓢一剑。
邋遢酒鬼脸都红得发黑了，窘态无比的讪笑，“没…没你说的这样。”
蝴蝶仙子发扬追星的热度，“那您的宝剑呢？难道无影无形，是传说中的上古十大名剑之一承影剑？”
瓢一剑哭笑不得说：“不是，就是普通的宝剑。”
大侠他强颜欢笑道：“这不因为我退出江湖后，又没有收入，便将宝剑卖了做了一个大保健……”
噗～
方章差点笑出声来，瓢一剑顿时吹胡子瞪眼盯着他，又恼又羞。
“我也是一个男人，总得有点生理需求是吧？”
方章憋住笑，连连摆手辩解：“大侠您别误会，我是受过专业严格的训练，一般情况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蝴蝶仙子还懵懂不解，问什么是大保健。猫耳少女也一脸的求知若渴。
蜻蜓妹妹无师自通道：“大保健就是因为被五步蛇咬了，需要找到它的天敌才能解救。所以大侠找了一个鸡…”
方章一巴掌捂着脸，心中一群神兽奔腾：蝴蝶仙子，快把你妹妹带走吧～
这丫头片子天赋太强悍了，才从妖怪村出来多久呀？
这就变成一个久经发卡弯的老司机了，再下去不得开山立派成为一代车神？
瓢一剑可没有这么厚实的脸皮，羞得没头没脸，都快把头埋在裆里了。
伸着两个指头比划道：“两个…找了两个。”
卧槽，这还是双…
方章瞪眼咬着嘴唇，大呼一声佩服。
蝴蝶仙子和猫耳少女受到蜻蜓妹妹指点迷津，方章和屎壳郎也识趣的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大家都很担忧，七星瓢虫大侠没有了趁手的武器，这晚上紫荆之巅的比武又如何应对？
瓢一剑毫不在意的挥手道：“无妨，我与他已经争了几十年了，相互都很熟悉对方的招式。”
当事人都这样说了，方章等人也不继续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得知瓢一剑的宝剑，当初买给了经营潘家村的商业奇才赵瓜子，几人盘算着等之后瓢大侠为自己等人助阵的时候，还是想方设法将宝剑赎回来。
是夜，明月当空，方章等人跟在瓢一剑身后，一同前往京城最高的顶巅。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走别人屋上三重茅。
几人迈着沉重的步伐，顶着漫天飞舞的茅草踏上紫荆城。
月夜之下，一道孤傲的身影矗立城头，头戴蓑帽，长衫衣袍扇动呼呼作响，双手环抱于胸。
瓢一剑在隔着对方数米远的地方停下，看戏的方章一行人顿时回手掏出小板凳，乖巧安静的一排排坐好。
身形孤傲的那人道：“你不该来。”
瓢一剑朗声回答：“可我已经来了。”
“这一年我已经睽得至臻之境，你没了剑，不是我的对手。”
此人傲气无比，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乱飞的茅草都无法近其三米之内。
瓢一剑缓缓抽出一样长物，方章等人没看清是何武器，造型别致，一端好似重锤。
“勿要多言，出招吧。”瓢一剑大喝一声。
“哼～”那人一声冷笑，身形晃动，“看招！”
说话间，远处围观的方章等人一时惊呆了，嘴里磕着的瓜子都不知不觉间掉在了地上。
速度太快了，那人的身影已经肉眼无法捕捉。
“不对，在那儿。”猫耳朵经过改造后，视力敏锐，一眼就看到了瓢一剑的对手。
城脚下，一个摔成大字形的人狼狈爬起，重新跃上墙头。
“不好意思，刚才没站稳摔下去了，现在重来。”
却是冷傲的高手不小心跌下了城墙，方章心里大呼不已。
我特么裤子都脱…哦不，瓜子都磕了，你给我看这个？
瓢一剑淡然笑道：“无妨，刚才我也没准备好。”
“来吧！”
双方的气势再度攀升，场面霎时变得剑拔弩张，方章几人都噤声不语，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只见瓢一剑双手大合大开，手上功夫移形换影。看得人眼花缭乱——然后一阵二胡声响起。
墙头那孤傲高手也凌空跃起，身形如虚空漫步，停顿于苍穹不动——不知何时也捧着一根箫，悠悠箫声涓涓而流。
方章、屎壳郎哐当往后跌坐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气势如虹的两位绝顶高手，竟然如此比试。
哀鸣莫言的二胡声，悠扬婉转的箫声，紫荆之巅两名绝世高手联袂演绎出一首‘笑傲江湖’，直叫听者骇人心神。
……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方章还愣在原地，瓢一剑已经走了回来。
“今晚的事你们莫要宣扬出去。”大侠声色严厉的叮嘱道。
屎壳郎还心有余悸，茫茫然点头，“瓢大侠放心，我等定然不会外传。”
方章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满血拉二胡。”
话音刚落，瓢一剑却俯下身子，一口老血自口中喷出。
蝴蝶仙子和屎壳郎眼明手快将他搀扶。
“瓢大侠、前辈，你怎么了？是喝多了吗？”
谁家喝多了吐血呀……
而远处正要离开的孤傲高手也踉跄跌坐在城头，分明是波澜不惊的乐器对奏，两名绝世高手却身负重伤。
方章登时明白过来，那看起来云淡风轻的音乐声中，两人却不知对拼了多少回合。
“你们扶瓢大侠在此歇息，我去看看那位前辈。”方章交代一声，快步向城头的孤傲高手赶去。
经过双人比试的中心地带，步伐带动的风势卷起层层灰尘。
方章这才看清，青石泥砖所铺的地面，被无数隐形的剑气暗劲所摧残，变得满目疮痍。
电光火石之间，方章怔在原地，一种玄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隐隐间，发现自己掌握了一种了不得的能力——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