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苏沫把扇骨上附着的铝箔扯下,一层一层并在一起,慢慢把身上那个宣布所属权的字迹刮掉。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苏沫,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论代价。
这个字,离她的心脏极近,每一下都痛苦异常。当它被划的再也看不出来时,早已是血肉模糊。
总有一个人是要放下执念的,箍在身上束手束脚,这辈子就毁了。
“我信了半辈子的佛,最后我求的……怎么一件事情都没做到……”她扔下手里破碎的折扇。或许从一开始就有征兆,就像唐允忠在折扇上写的诗。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后一句就是他们的结局。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们生不逢时,他们不后悔。
“我不后悔招惹上他,我求下辈子还能再遇见他。”苏沫脊背笔直,字正腔圆的哑声道
“在和平的年代,我还想……遇见他。”
三月,外面的风吹的愈加的寒了,细碎的雪花漫天而降,与大雪不同,这次着实是冷的异常。
她起身,走到衣柜边翻出一件宽松的衣服换上,最后在躺回到床上,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仿佛置身于天边的云彩中,软绵绵的。心里的焦躁被抚平。四周的风景一瞬间掠过。
三秒……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海棠花。
两秒……无数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掠过
一秒……漫天烟火下,红梅锦簇,唐允忠低着头对她轻笑。
时间定格,飞霜漫天。苏沫带着笑意,身体……彻底的凉了过去。
至死,苏沫才算懂了一句话:
原来菩萨,也不是普度众生。
……
叶韶华推开了锦绣园的门,头上落满了白色雪花。屋子里了无人气。他从入门的鲜血一直找到床上,苏沫歪着头安静的躺着。他已经不敢想了,颤抖的手指搭在她的颈子上,早已没了生命的迹象。
他双眼失神的看着那具尸体,良久,他悠悠的说道:
“苏沫,来生早点来找他吧,我知道你还想见他。”
叶韶华在一旁站了很久,久到外面雪已经停了,雪下的和盐粒似的,偏生往人衣服里钻,冻的人一颤一颤的。
苏沫临死的愿望是让唐允忠抱着她。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始至终,唐允忠就未曾露过面,下人们把她的尸体装进棺材里在大堂放了三天,唐府白绫纸花什么都没有,没有人陪着,也没有人祭拜。
直到唐允忠决定火化时,拨去衣物,胸口处凌乱的刮痕让唐允忠心口一紧,说不上的痛处。
这是苏沫最好报复。
四月四日,清明节。
唐允忠把墓碑立在了那片漫山的海棠花里。意外出现在下葬时,她的骨灰莫名其妙的失踪。
唐允忠大怒,当场将几人枪毙。
与此同时,赵与暮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车。两天两夜,她手里捧着苏沫的骨灰盒子,下车直奔西湖。
湖心亭,她俯身把盒子倾倒进湖水中。看着它在水中飘散。
“阿沫,去找你哥哥吧,你见到他的时候要告诉他,我马上就去找他,让他等等我。”
她撑着船,上岸后犹豫再三,还是去了一趟灵隐寺。
杭州像是刚下完雨,寺庙的青砖被水染成了深青色。
“住持。”与暮弯腰,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轻轻说道“叨扰了。”
“不碍事,既然来了,就先进来坐坐吧。”老和尚年近八旬,看起来慈眉善目,精神抖擞。
“不了。”赵与暮抿唇,淡然的看着老主持,轻声说“我是来道别的,这些年麻烦各位了。”
“道别,你的意思是……”住持蹙眉,不知如何规劝。
“我这一世,寥寥平生,在意者不过四人。今四人纷纷殒命,凡尘俗世便于我脱了干系。”
老主持看着赵与暮垂头,心中悲悯无限。
“俗者,自金钱名利为生。凡尘不过一俗字,人活一世,也无非就是一个俗字。老衲现已七十有余,心中自在也无非就是寻找自己所定位的诉。施主,三思啊……”
赵与暮偏过头,视线对上那副字联
人生哪能多如意
万事只求半称心
“住持勿劝了,我心已定。”
她转身,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风中,成为这江山乱世的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