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乌白头马生角
这鹅毛般的大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落下的。
泼墨一般，从天而降。一夜之间，整个邯郸城都没有了往日喧嚣的色彩，天上地下都是白色的，漫天的大雪似乎是想掩去这世间所有的罪恶。
漫天的白雪挡住了马车前行的视线。一不小心，马车撞上了一位衣着单薄的公子。
被撞倒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身在赵国为人质的秦异人，而马车上坐着的主人乃是赵国势力最大的大商人吕不韦。
在这风雪交加的街道上，两人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期而遇。
听到响动的吕不韦走下马车，查看被马车撞倒的人。吕不韦见此人虽然衣着落魄，但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阅人无数的吕不韦刻意与他结交，邀他上车。
一番交谈之后，吕不韦得知眼前此人是秦庄襄王的儿子，在这赵国为人质。
不久之前秦赵两国的边境上互有摩擦，这也导致了秦异人在邯郸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得知异人身份后的吕不韦做出了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他要做那经国之商。
吕不韦家中尚有一妾，名为赵姬，是吕不韦从青楼买来的艺伎。但赵姬在青楼只卖艺不卖身，吕不韦行赏她的姿色就将养在府中。
为了彻底把自己与日后将飞黄腾达的异人绑上不可分割的关系，一日，吕不韦邀请异人前往自己的家中做客，并且叫上赵姬陪伴。三人痛快畅饮，席间，吕不韦借口有事中途离开，只留下孤男寡女在一起继续畅饮。
“不料”，几杯热酒下肚，异人与赵姬浑身燥热难忍，不知不觉便翻滚到床上，做那巫山云雨之事。
等在门外的吕不韦听到两人完事后猛地推开房门，佯装愤怒。异人胆战心惊，赵姬在一旁哭泣。
“如今木已成舟，她的处子之身毁在你手中。便送于你做妾吧。“吕不韦顺水推舟的说道。
数月之后，赵姬成功的诞下一子。此子生得天庭饱满，一落地便二目圆睁，目光炯炯。异人大喜，称其将来必能政于天下，于是起名政，因生在赵国，便叫做赵政！
在赵政三岁那年，秦赵两国的关系变的很紧张，赵国国君一度想杀了在邯郸为质的异人泄愤。异人得知后连忙向吕不韦求助，在巨商吕不韦的帮助下成功逃离了赵国回到秦国，而年仅三岁的赵政则被当作质子留在了赵国。
而异人回到秦国后，因为自己的生母夏姬在孝文王那里地位并不高，恰巧孝文王正妃华阳夫人没有子嗣，吕不韦又给异人提供了充分的人力财力，最终说服华阳夫人认异人作了儿子。
而令吕不韦和异人没有想到的是赵姬在异人和吕不韦逃离赵国的时候又有了身孕，在他们离开赵国后的第二年，又为秦异人诞下了一子，取名子都。
秦异人逃离赵国之后，赵政和其母亲赵姬幼弟子都在赵国都城邯郸过着整日担惊受怕的日子，惶惶不可终日。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同样在赵国为质的燕丹结识了与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赵政。
那时赵政的母亲赵姬每天都在盼望谁在秦国的异人来接他们回国，可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异人的车马始终没有到来。
世界总是这样：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仅有的也要夺过来。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
那段时间秦赵两国的战况更加激烈，赵政母子三人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秦狗”，“秦狗！”庭院外头的赵国小孩不断朝着门内的赵政和子都骂道。被赵姬嘱托不要出门的两个人原本并不理会他们，但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辱骂，兄弟两人心中早已充满了怒火。但记着赵姬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无尽的忍受只能带来变本加厉的欺辱。
“轰”的一声，庭院外的小孩将庭院的大门推倒了，并且战在上面撒尿。见此情景，性格刚烈的赵政再也忍不下去了，“噌”的一声便抄起了一根木棍向着那些孩子冲了过去。
众小孩见他一脸凶狠的冲过来，连忙四下散开跑到了大街上。赵政上前与他们扭打在一起。不料，背后有一手中捧着大石板的小孩，在赵政没有看到的情况下，猛然向他头部砸来。
不远处的子都见此情景，大急，趁石板还没砸下来之前，一把将赵政推开，但大石板却砸在了他的头上，子都瞬间便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当时子都的头上都是血，周围的孩子见状一哄而散。赵政把子都抱进院子后，赶忙跑去找大夫，可大夫看他身上衣着简陋拒绝出诊。
绝望之下他想起自己刚刚认识的好朋友燕丹，跑去找燕丹求药。药是拿到了，燕丹和赵政一起向他家跑去。可赶到门口时却看到之前外出买菜归来的赵姬抱着躺在地上的子都痛哭流涕，赵政拿着药递向母亲，却见母亲摇了摇头。
赵政低头一看却发现子都早已咽气多时了。此时，那几个小孩的家长也赶来了，但他们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出言侮辱，几个男子更是对赵姬进行了言语的骚扰。
当时那些邯郸人的嘴脸，深深的刻在了赵政的脑海里，他抓紧了拳头，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仇恨的火焰在他眼中越来越旺。
待众人散去后，燕丹帮着赵政安葬了子都。在子都墓前，赵政当时说的话燕丹至今都还记得。
“倘若有一天我能为秦王，定要屠尽那天下所有赵人。”
秦异人回到秦国后不久，当了几十年太子的秦孝文王接过了其父秦昭襄王的王位，但在登基三日后在他为其父除丧期间去世。
之后秦庄襄王异人成了最大的赢家，从一个不被重视的质子，一转眼成了一国之君。而远在邯郸的赵政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子。
庄襄王登基之后，秦赵两国之间停止了战争。
登上王位的秦异人向赵国索要赵姬和赵政二人，赵王爽快的答应了。之后带着仇恨和屈辱的赵政离开了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秦赵之战后，樊于期逃亡各国，却不被接纳，只能一路北上，淘到了距离秦国最远的燕国。燕国的太子太傅见其谈吐不凡，便存了接纳此人的意思。随后与燕王商议，决定让樊于期去和燕国交好的匈奴人头曼那里暂住。可是下了决定后的燕王又想起了自己当年想趁秦赵长平之战后赵国国力大衰，从赵国手中攻城略地，却被赵国大将李牧打败之事。唯恐秦国借自己收留樊于期之事发兵攻打燕国，就给在赵国为质的燕丹下了命令，让他去秦国做人质，以安秦王之心。
离开邯郸的燕丹满怀希望的来到咸阳，自以为和嬴政共患难过的燕丹觉得嬴政一定会好生款待自己，到了咸阳后，燕丹在驿馆住了一晚，整夜都在预想明日和嬴政见面的场景。
次日，赢政在咸阳宫接见了燕丹。在燕丹开口回忆两人的过往时，嬴政打断了他。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寡人会尽量满足你的！”嬴政在王位上说道。
“丹别无他求，常年在外，如今只愿归国，还请大王恩准。”燕丹跪在殿下请求道。
赢政说道：“使日再中，天雨粟，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寡人便放你回燕国。”
从小两人一起长大，在嬴政看来，现在的燕王昏庸无能，对自己一统天下的大计颇有益处。若是放了燕丹回去，此人雄才大略，必然会变法图强。自八岁即位以来，嬴政的帝王之心已经千锤百炼，在国事与私情面前，嬴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事。况且，嬴政看到燕丹，便想起了当年那段屈辱的岁月，便将他软禁在驿馆，宣布任何人不得求见。
浑浑噩噩回到驿馆的燕丹心如死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悲伤的他整日饮酒度日，他的生活待遇也大不如之前，就连看守的侍卫也开始刁难他。
一天晚上，一位身穿黑袍，面部蒙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房中。
“你是谁？是嬴政派来杀我的吗？”燕丹抱着酒壶自嘲道。
“有人想见你？“
“什么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外面守备森严，怎么走？”
“不用担心，片刻后就回来了。”说罢，也不等燕丹反驳，那女子提着他轻若无物的从窗口离去。
“右丞相？”进了屋，燕丹看着座上之人，不由惊呼。
“太子请坐。”昌平君淡淡的说道。
“不知丞相找我何事？”
“太子想不想回国？”昌平君反问道。
“怎么不想，可是乌白头马生角，橱门木象生肉足本就是不可能之事，丞相怕也是无能为力吧？”燕丹自嘲道。
“这你不用担心。你若是答应日后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可以让你回国。而且你回国后，我也可以暗中帮助你登上高位。怎么样，考虑考虑？”
“我答应了。”
此人的话对燕丹来说是救命的稻草，当时万念俱灰的燕丹听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好，等你回国后我自会派人与你接触。不过，出了这间屋子，此事就和我没有丝毫联系。”昌平君缓缓说道。
“好。”
片刻后，那名女子将燕丹送回驿馆，又返身回到了方才的房间。
“有劳东君大人了？”昌平君看这来人说道。
“无妨，你只要信守承诺就好。”
“这是自然，不过，那乌白头马生角之事？”
此事自然由我摆平，你不必担心，你还是想想怎么从楚国拿回那件宝物吧？“话音刚落，那女子就消失在了屋中。
次日，咸阳城中下起了米粟，驿馆外的一颗树上停满了白头的乌鸦，树底下栓着一匹头顶长了角的白马。咸阳城中的百姓见了十分惶恐，认为是天生异象。
为了安抚城中的百姓，赢政无奈之下放燕丹离开了。但把弓弩上的发射机关放在燕丹回国必须经过的一座桥上，意图杀害。可是燕丹经过的时候，桥上的机关却没有发射箭弩。
燕丹连夜赶路，走到秦国的最后一座城门处，时辰未到城门还没开。生怕嬴政反悔的燕丹学鸡叫，城中所有鸡都开始叫，守城门的将领听到鸡叫以为卯时已到，就打开了城门，而燕丹也一路逃回了燕都。
而之前派出追杀的秦兵，无果之后回来复命，得知结果的嬴政只是惋惜了一下，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可惜凭借着仇恨成长起来的秦王忘了，仇恨往往比爱更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