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死之交

人们常说日久生情，

我们王八瞪绿豆了这么多日日夜夜，

还是没能对上眼，

爱啊，真是最不可理喻的一件事情。



【一】

最近我爸刚学会用微信，每天都给我发消息，诸如天气怎么样，打麻将战况如何，或者跟我妈出去吃了什么。有天深夜，他发来几张图片，是在一家店里吃串串，一大盘子的菜，我问他，在哪儿吃呢？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来，玉泉啊，还是最老的那家，想不想吃啊？

说实话，这个点我还真的挺饿，但是我却在饥寒交迫之时，突然想起了你，想起我们几个人最喜欢去这家店吃串串。

那一年我们上高三，学校在郊区，但仍旧阻挡不了我们在夜自习后，偷偷溜出去，坐个面包车去城里。玉泉串串是小城里最大的一家串串香，生意特别好，所以我们一般都半夜去，人少不用等位，而且吃完之后还可以在店里打牌。

后来吃多了，我们也变得狡猾了，酒会放在书包里偷偷带进去，而且你还提议说，我们吃完把竹签子折断放包里带走吧。然后我们就真的这么坐了，那天晚上六个人只消费五十块不到，差不多是平时的四分之一，就连结账的时候，老板都不可思议地问：“今天的味道不好吗？”

我们憋笑到快内伤，走出店从书包里翻出一大把折断的竹签子丢到垃圾桶，然后一群人在马路边放肆地大笑，其中笑得最得意的是你，虽然你学习不好，但是鬼点子特别多，因为你姓董，所以我们都叫你机灵小不懂。

你爱耍嘴皮子，脑子转得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但是你对我却很容易掏心掏肺，你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周知知，你不要出卖我啊，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我的确知道你的很多秘密，包括你家大门的钥匙在地毯下的左边，你的银行卡密码，以及你喜欢过的那些姑娘们，每一个的星座我都了如指掌，算一算，你离集齐十二星座也不远了。

高中三年，我都是你坚实的后盾，要电话，送花，策划约会，我都亲力亲为，你给我的好处就是我去小卖部从来不用自己掏钱，每个周五还会雷打不动地骑摩托车送我回家，那样我可以节约两块钱的公车费，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

【二】

高考结束之后，你和你那些爱过的女孩们不告而别，就连分手饭都不用吃，年少时的情啊爱的，真是淡薄。

成绩出来那天，我们几个朋友聚到了一起。大家都考砸了，不敢回家，一行人去了长江边，在堤坝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你像没事人一样，买了啤酒和花生米，势要对着滚滚长江一醉方休。你酒量不好，喝完一瓶就开始变话唠。你说，不如我回家去把那辆进货的面包车开出来，带着你们去流浪吧！那时候流浪这个词还没有被用烂，听上去文艺又浪漫，但没有一个人敢回应你。只有我，傻乎乎地说：“那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最后我们当然没有去远方流浪，而是各自回了家。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发生，一切都平静得有些不真实。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在学校里补课，你偶尔会来找我，看我坐在教室里做数理化习题，你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周知知，你到底会不会做啊？”

“关你屁事！”我白你一眼。

“那你好好复读咯，我要去南京吃香喝辣了。”

其实我和你的志愿是一模一样的，确切地说，你是复制的我的，所以我们都收到了南京一所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南京是我想要去的城市，我不知道你激动个什么劲，你不是想去BJ吗？

【三】

我在数学课上收到你发来的信息，你说南京好大啊，但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没有朋友好寂寞啊！冲着你的这句话，我跟我妈在家里大吵了一架。最终她退让了，而我踏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火车一路向东，因为晚点，抵达南京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本来说好是你来接我的，但我在出站口等了半个小时，却仍旧不见你的踪影。我只得自己打车去学校，人生地不熟的，在出租车上我都一直提心吊胆。

你帮我订的宾馆在学校南门，我却在北门苦苦搜索，好在你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你为了去陪一个新认识的姑娘过生日而把我丢到了一边，哪怕是现在想起来，我也还是会气得想一刀捅死你。

第二天你陪着我去学校报到，买生活用品，然后帮我拿到宿舍楼下。晚上我们在学校旁边的堕落街吃串串，味道比起玉泉那儿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现在我们也不会再把签子折断带走了。

九月的南京夜里还是很热，我们在马路上才走了一小段就汗流浃背。你说：“周知知，我们男生宿舍的条件好差，就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好想搬去学校外面住。”

其实我知道，你想搬出去不过是为了谈恋爱方便一点。就你的那点小把戏，我一眼就能看穿。我只是笑笑：“那你也得等人家情愿吧。”

大一下学期，你在校外租了个小单间，女生宿舍管得严，她并不能和你同住，你的计划没有得逞，内伤了好几天。我倒是时常跑去你那里蹭电视看，反正你要和女朋友在外面谈恋爱，我就在出租屋里东收收西捡捡，每样东西都按照我的喜好来摆放，就好像我才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

【四】

毕业以后，我在一家杂志社上班，为了节省房租，我叫你跟我一起合租。你的小女朋友是艺术生，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所以在本地的模特圈也算是小有名气。那个时候，她常常工作到半夜才回家，你就做好宵夜等着她回来。你的厨艺是天生的，在此之前，我并没见你做过饭，但那些食材经过你的手就变成了各种美味。小女朋友要保持身材，只吃一点点，剩下的就我跟你慢慢吃，吃完就睡觉，那段时间我胖了起码十斤。我嘴上说着怪你，但其实心里很清楚，在美食面前我甘愿做一个吃货。

2009年夏天，你和你的小女朋友分手了，她被一个摄影师搞定，而你成了悲剧男主角。你每天都在家里酗酒，暴饮暴食，半个月时间你就胖了三十斤。看着你一蹶不振，我不得不偷偷去找她。我对她说你很爱很爱她，希望她能回到你身边。没想到她却说，他能给我什么？我想买一个包他都买不起。

女生一旦变得现实起来就不那么可爱了。我至今都记得当时她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又市侩又恶心。

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好在你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为了追求新对象，你决定先减肥。每天晚上我都会陪着你去跑步。半夜，我们俩时常会像两只饿狼一样四目相对，你哀求我：“周知知，我就吃一块面包片，好不好？”

你边说边咽口水，古时候有画饼充饥的故事，而现在，你对着冰箱两眼放光，恨不得钻到里面去。

因为这个梗，我笑了你一年。

【五】

2013年我去云南旅行，在深夜的大理古城，竟然邂逅了一家串串店，我一个人坐在里面吃到胃疼。

董桥，我承认，那个晚上，我特别特别想你。我站在城门口给你打电话，电话那头很吵，你肯定又在酒吧玩。和我寒暄几句之后，你便挂断了电话。

抬头有一轮满月，月光清亮。也是在这样满月的夜晚，你骑着电动车载着我，一路上我们都在争吵，起因不过是你在电玩城玩游戏输掉了好几百。我骂你败家，不工作还乱花钱，你说我多管闲事，然后两个人骂骂咧咧上了车。车子撞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大卡车上时，我只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鸣，然后我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有那么几秒钟，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但是等我恢复意识慢慢爬起来，看到满脸是血的你时，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你一动不动地躺着，我爬过去，叫你的名字。你缓缓睁开眼，艰难地说，快打120。那次车祸，你的右手骨折、锁骨骨折，嘴唇被撕裂，而我只是膝盖有擦伤。

后来做完手术，你的手臂上便留下了一条很长的疤。你指着疤说：“周知知，这是我们生死之交的见证！”好一句生死之交就将我们的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董桥，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有想过我们如果真的就这么一命呜呼了，那么在旁人看来我们会不会是以情侣的姿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的身边，比你的任何一个女朋友和你相处的时间都要长。人们常说日久生情，我们王八瞪绿豆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也还是没能对上眼。爱啊，真是最不可理喻的一件事情。

大病初愈的你执意要去BJ发展，你说在南京已生无可恋，不适合再待。我听了好一阵心酸，我于你，就连什么都不是吗？

去吧去吧，反正也生无可恋了。

董桥，现在是2015年，我们相识已经有十年了。真快啊，你在BJ混得不错，我也会在南京好好过我的生活。至于喜欢你这件事，这辈子我都不打算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