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绕道而行
那天晚上,漫游者伍特住在温齐王的铁皮城堡里,发现自己睡的那张铁皮床十分舒适。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后,他到花园里去散步,发现那里有不少铁皮喷泉和长着奇异铁皮花儿的花坛,铁皮鸟儿栖息在树枝上,它们发出声音,听起来就像铁皮口哨中吹出的种种调子。所有这些奇景都出自聪明的温齐铁皮匠们之手,他们每天早晨都给鸟儿上足发条,好让它们一边飞翔,一边歌唱。
吃过早餐后,男孩走进了觐见大厅,一个侍从正小心翼翼地在给温齐王的铁皮连接部位的关节上油,而其他侍从则在往稻草人的身体里填塞一些新鲜而清香的稻草。
伍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举动,稻草人的身体只是一套满塞着稻草的衣服。外衣被紧紧地扣着,以免稻草掉出来,腰间系着一根绳子,以确保他的身体保持应有的形状,不致于让稻草弯塌下来。稻草人的脑袋是个塞满了麸皮的黄麻袋,上面眼睛、鼻子和嘴也是先前涂好了的。他的双手戴着白色的棉质手套,里面填满了细软的稻草。伍特注意到,稻草人即使是被仔细塞上稻草、弄好体形之后,他的动作仍旧显得笨拙不堪,两只脚明显地摇晃不停,因此,男孩开始怀疑稻草人能否跟他们一道走到奥兹国芒齐金邦的森林。
这次重大旅程所需做的准备工作十分简单:一只装满食物的背包由漫游者伍特背着,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吃东西。
锡樵夫的肩上扛着一把亮光光的锋利斧子,稻草人则把温齐王的油壶放进口袋里,好在朋友的关节需要上油的时候给他擦一擦。
“您离开期间由谁来管理温齐邦呢?”男孩问道。
“哦,温齐邦人自己会管理自己的,”温齐王回答道。“事实上,我的臣民不需要君王,因为奥兹国的奥泽玛密切关注着她的所有臣民——包括温齐邦——的幸福。和许许多多的国王和君王一样,我拥有一个至高的头衔,但没有多少实权,这就使我有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自得其乐。奥兹国人民只需遵守一条法律,那就是‘安分守己’。要遵守这条法律其实很容易,你会看到他们非常安分守己的。是我们出发的时候了。我急于动身,因为我认为那位可怜的芒齐金姑娘正心急如焚地等着我去解救她呢。”
在他们离开城堡、一路东去时,稻草人说道,“我看她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说得不错,”锡樵夫回答道,“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一个人不管等待了多么久,最后时刻总是最难熬的,所以我必须尽快地让尼米·阿咪获得幸福。”
“啊,这表明你确实有一颗仁慈的心,”稻草人赞许地评论道。
“他要是没有一颗爱心,那就太糟糕啦,”伍特说道。
“这位铁皮人打算要娶一位好姑娘,只是出于仁慈而不是因为爱情,不管怎样,这事似乎总有些不对劲儿。”
“即便如此,对那位姑娘来说,我敢肯定这样做未必不是上策,”稻草人评论道。“作为一个铁皮人,他似乎算得上是聪明之极。因为一个有爱心的丈夫未必总是仁慈的,而一个仁慈的丈夫一定能让任何姑娘都感到心满足的。”
“妮咪·艾美就要成为一位王后啦!”锡樵夫自豪地宣布道。“我要替她备好一件饰有铁皮褶边和横裥的铁皮礼服,她会得到铁皮拖鞋、铁皮耳环和手镯,头上还要戴着铁皮王冠。我敢肯定,妮咪·艾美一定会乐坏的,因为没有哪位姑娘是不喜爱华丽服饰的。”
“我们是取道翡翠城去芒齐金邦吗?”把锡樵夫看成领队的稻草人询问道。
“我想不那样走,”锡樵夫回答道。“我们现在要进行一次相当棘手的历险,因为我们是去寻找一位姑娘,她担心自己昔日的恋人已经把她忘记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对我来说,跟妮咪·艾美坦言相告,说我这次去娶她为妻,只是因为我有这义务,那将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所以最好尽量少让人看到我和她的会面。等我找到了妮咪·艾美,她也控制住了我俩重逢的喜悦心情之后,我才会把她带去翡翠城,把她介绍给奥泽玛和多萝西,还有贝翠·博宾、小坨坨和其他所有朋友。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可怜的妮咪·艾美生起气时说话尖刻,我隔了那么久才去找她,她很可能起初还有点生我的气。”
“这个我能理解,”伍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不借道翡翠城,我们怎么才能到芒齐金邦您从前住的地方呢?”
“哦,这容易得很,”铁皮人宽慰他道。
“我的口袋里有一张奥兹国的地图,”男孩坚持地说道,“从地图上看,我们现在待的温齐邦处在奥兹国的西部,芒齐金在东部,这两地的中间刚好就是翡翠城。”
“一点儿没错,但我们打算首先朝北走,进入吉利金邦,这样就就能绕过翡翠城了,”锡樵夫解释道。
“那可是一段十分危险的路程,”男孩回答道。“我以前住在吉利金邦最北边一个偏僻的地方,那儿靠近乌加布,我听说这个北方地区住着许多人,跟他们打交道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我在往南漫游时,一路上都是特别小心才避开了他们。”
“漫游者应该无所畏惧的呀,”稻草人议论道。稻草人一路摇摇摆摆地走着,那样儿看起来滑稽而随便,不过,始终和朋友们保持并肩而行。
“有所畏惧未必就是胆小怕事,”伍特回顶了一句,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润,“我认为避开危险总比克服危险容易些吧。即使对一个勇敢而果断的人来说,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别担心,因为我们不会往北走到那么远的地方,”温齐王说道。“我唯一的想法是,我们只需避开翡翠城而不必刻意绕道就行。一旦绕过了翡翠城,我们马上折向南边,进入芒齐金邦,我和稻草人对那地儿相当熟悉,而且还有不少朋友呢。”
“我去过吉利金邦的一些地方,”稻草人说道,“但我必须说明的是,我不时碰到过一些奇怪的人,尽管我从未受到过他们的伤害。”
“那好吧,反正对我来说咋走都一样,”伍特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危险,在无法避开时,常常是相当有趣的。不管您们二位选择怎么走,我都愿意跟随前往。”
于是,他们离开了一直顺着走的路,朝着东北方向行进。那一整天,他们一直在温齐邦愉快地行进着,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很恭恭敬敬地向温齐王行礼致敬,祝他旅途顺利。晚上他们住在一户人家,并受到盛情的款待,伍特被安排在一张舒适的床上睡觉。
“如果就稻草人和我两个人,”锡樵夫说道,“我们会在晚上和白天一样不停地赶路,可是有个血肉之躯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必须在晚上停下来,好让他得到休息。”
“一天走下来,血肉之躯就会疲惫,”稻草人补充道,“而稻草和铁皮永不疲惫。这就证明我俩多少比常人们更有优越性。”
伍特没法否认自己确实是疲倦了,而且还一直酣睡到第二天早晨,然后享用了一顿热气腾腾、美味无比的早餐。
“二位不吃东西,可是错过了不少的口福啊,”他对两位同伴说道。
“这话不假,”稻草人回应道。“可是不吃东西,我们也就不用经历忍饥挨饿之苦和不时出现的胃痛。”
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了锡樵夫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整个第二天,他们一边不停地走着,一边互相讲述自己曾经有过的奇遇,或者听稻草人背诵诗歌。稻草人曾跟环状甲虫教授学会了许多诗,只要有人愿意听,他背诵起诗来可是乐不知疲。此时,伍特和锡樵夫当然听着呢,因为他俩没什么别的事可干——除非不礼貌地从塞满稻草的同伴身边跑开。稻草人背诵的其中一首诗是这样的:
“啥声再好听,
能比过小麦茎,
发出的那种轻柔音?
那茎干黄而亮,
让我心儿荡漾,
伴我行的轻柔音。”
“甜而鲜之秆,
绝无任何缺陷,
填充得如此干净、密实。
我走它吱呀,
我说它哗啦,
那芳香可谓沁人心脾。”
“砍我别伤心,
我没鲜血直喷,
因此就毫无痛苦可言;
我用的稻草,
不伤、不缠绕,
哪怕敲它砸它无数遍!”
“我知,据人讲,
我脑瓜虽漂亮,
却由稻草、麸皮拌合成,
但思维很高明,
反正我不愿情,
再换回成普通血肉之人。”
“我认我的命,
也非常高兴,
异于每日所见的人;
若我体里生了霉,
或搅成粉末一堆,
我再填进稻草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