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在通向话语过程中的特殊性
【内容提要】需要是身体固有的元素,为了生存,需要要借助请求才能够得到满足,前提是主体与大彼者之间具有一种通过语言而得以建立的关系。进入话语的那个时刻,主体借助能指来指示自身,从而使自身像是一个主体。在这一主体性建构的操作中,不仅仅必须将自己算进去,也要把自己扣除出来。孤独症的主体被吸进大彼者之内,这也是其相较于所谓“正常”主体的特殊性。要使孤独症主体从自己稳定地封装于一个包裹在囊中的躯体状态中脱离出来,需要藉助与他们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客体。
【关键词】主体 大彼者 话语 孤独症
说话是怎么回事?说话假定了主体与大彼者的关系。对主体来说,是什么构成了这个大彼者的基础?主体怎样通过语言构成自己,怎样将语言与身体链接起来?说话又有什么用?
为了让主体与大彼者、与世界的关系得以建构,就必须从大彼者那里获得一个基础性的批准,由此主体通过语言而和世界建立一种关系,且这种关系在相当程度上是与世界相协调的。为了生存,所有的人类主体都被迫借助大彼者:他要满足饥饿的身体,他就哭,首先是呼唤一个彼者(小写的彼者),由此,这个彼者带着客体而介入,而客体将能够平复他机体的紧张。这个彼者(大写的彼者)是占有客体的母亲,她说话、解释、试图用客体来减弱孩子机体的紧张,也通过词和话语来安抚这初生的身体,她带着些爱意地为他祈愿其它东西,她附加在需要的满足之上的,是更为原初的、谜一样的东西:即她的欲望。扎根于身体的需要,必须穿过能指的隘路。
儿童很早就选定位置,并且构建自己的大彼者。为了生存下去,他必须承认他终归需要借助于请求。从那时起,对大彼者的修改就摆在眼前。他要进入赞同大彼者的欲望之谜这一运动和复杂性之中,同时又不带着过大的焦虑,以便自己能够平静下来。他要想办法用这个最初的大彼者来获得自己那部分享乐。
在主体的生命中,进入话语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关键的时刻。主体要抓住语言并让它变成自己的,去说话并且重复它。
这是fort-da的时刻。弗洛伊德谈过他的孙子玩的这个重复性游戏:扔一个卷筒让它消失,然后再拽回来,做这两个动作的时候伴随着两个能指Fort和Da。这个游戏试图符号化母亲的去和来,并且让主体浮现出来。
但是,拉康在《讨论班11》中说,不要忘记那个卷筒,因为这个游戏推动了其他东西而不是母亲的消失。这个客体——卷筒,被fort-da的重复所标记,以另一种形式指示主体,它意味着他的身体的一截试图挂载到一些能指上。
因此,被命名是不够的,某些东西避开主体,分裂主体,并使其成为其话语的主体。这是一种企图,想要让一个根本的缺失得以存在。可以看到两个维度:被划杠的主体的维度以及(有着他的洞的)大彼者的维度。
拉康说:“在儿童那里,有些东西还没有被结构所完善、推动,也还没有在结构中被区分出来。”这需要时间。
为了让主体能够进入话语,就必须不要混淆所述(énoncé)和陈述(énonciation)的层面。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说,当我说话时,我还没能说出我想说的,而一旦我说出了,它就已经不是我之前想说的话了。因此,话语就有两个层面,如拉康的图所指出的两个层面,不要把所述和陈述混淆在一起。当我说话时:我说,而这个说,说出了超出我所说的东西。无意识处于这个超出的部分中。
同意使得自己表现得像一个主体,这完全就是一个程序,这个程序可以为主体而拥有它的曲折故事、历史、挫折。因为说话的那个人,他为了表现得像一个主体,就必须与大彼者分开,但首先要把自己算进去。这是一个困难的操作。儿童为了获得一个足够好地建立的主体性座位,必须接受其分裂,由此某些东西逃离了他。拉康说,这可能会花上几年的时间,并在两条线之间徘徊:所述的和陈述的线。
在这一主体性构建的操作中,他不仅仅必须要将自己算进去,也要把自己扣除出来,为了主体存在,要把自己算进去并且给自己命名。必须注意到,儿童的句子中有些毛病:我有3个兄弟,保罗、欧内斯特和我。拉康说,所有都在这了。为了命名自己,主体需要把自己扣除。这一操作对人类主体来说在一个话语的行动中进行。
孤独症主体的特殊性
然而有些主体不同意这样。这是一个处于黑暗之中的实在。大家注意这些母亲们关于自己的孤独症儿童所说的话,比如,我们听说过,在严重的孤独症个案中,她们的孩子从出生起就不停地哭,什么都无法让他们平息,这是无法让人接受的。还有一些母亲说的相反:我的孩子非常安静,不哭,我从来都不知道他饿了没有……当我认为他可能饿了时才让他吃,他又睡着了。
存在之深不可测的抉择!借助或不借助于请求?每一个孤独症主体都有自己的特殊性。他们的独特之处令他们成为研究对象。最常见的是,被分类到一类障碍中,这些主体成为训练的对象,有时是暴力的训练,以便训练至达到社会可以接受的标准。
在对孤独症原因的研究过程中,陪伴着这些主体的精神分析家们被指控,说他们将孩子们的困难的责任归结于他们的母亲。孤独症被认为是一种与母亲相关的疾病。在欧洲,父母们对此非常愤怒,并且联合起来建立组织进行抵抗,不让精神分析家们接待孤独症儿童。
然而,30年来,由于拉康的教学以及米勒的解读,精神分析家们向前发展出完全不同的东西。就这方面的工作,我所了解到的是:主体要构建自己的人格。他需要构建言说的存在的模式。孤独症者是一个无法实施这一必要的操作(被语言所代表)的主体,即:同意“由一个能指为另一个能指来代表主体”。这一操作被拉康命名为异化,它构成了主体与世界以及与话语的关系,然而并非没有接受失去某些东西:失去一部分存在,以及失去无法触及的享乐——“a”。
如果主体与语言的关系的这一操作无法实现,我们就会遇到一系列各式各样的个案。孤独症主体被吸进大彼者之内。他是被说的。他从中挣脱出来的办法是构造一个自己的孤独症罩子——对他的生存和存在而言不可缺少的边缘。而在这之前,是语言穿透他、享有他。他也会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说话,他被语言机器化。他只能接受别人向他说话,或者他向大彼者说话。最常见的情况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主体闲逛、不说话,所能说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叫喊。其他的孤独症者会不断地重复同一个音节或者刻板的句子。还有一些会纠结于完美的知识。这些主体完全屈服于对“壹”的纯粹重复。因此,这些东西必须服从于一个绝对的、永恒的秩序,并且没有什么能够将其打乱。因为无法分离,这些客体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所有被主体投注的客体都变成身体的延伸。涉及的是怎样的身体?是一具没有形象的身体,因为它没有被一个能指所代表,也没有与那些客体分离。然而,正是从这些客体出发,主体才能在这个世界上通行。
那么,怎样陪伴他们?怎样才能使得主体从自己稳定地封装于一个包裹在囊中的躯体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这就假定不让主体的新对话者成为陈述过程的直接目的。尤其是放弃使其成为话语和请求的目的。
孤独症者与某些客体之间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这为分析导向的研究指示了重要线索。孤独症主体与一个特定的、补充性的、被选定为爱若化的客体之间存在着不同的结合模式。主体正是和这一客体封闭在一起。那么,怎样才能插入他的循环之中。怎样才适用于这一情况?正是从这一客体出发,他将从大彼者那里抽取一些新的客体,由此工作才是可能的。伴随着话语链,从一个客体到另一个客体。这些话语链将创造新的换喻链,并且允许孤独症儿童拓宽他与世界的关系。
回顾《开放的天空》
《开放的天空》这部电影是在“菜园”这一精神分析取向的机构拍摄的,展示并表现出与孤独症障碍的儿童的相关工作情况,不过这些儿童的孤独症性防御并不多。我们更愿意将他们放在儿童精神病一边。他们缺乏一种被语言(其发音和语法)所保障的、代表自己的方式,这些儿童被语言所穿透,身体难以进入语言。他们要应付让他们激动和焦虑的无限制性、无边界状态。我们在这部电影中看到,每一个儿童都是独特的。不过它也展示了怎样陪伴他们找到解决办法。阿美娜在别人叫她、等她回应的时候无法说话。在工作坊中玩扮演游戏时,她只能用手指来表示数字,以便找出谁第一个开始游戏。当面对请求时,她变得僵硬,再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哑了。然后她就用自己的手指比画出数字,让别人说出来。然而,在玩扮演游戏的场景中,她能够表现并且具现这个将她穿透的大彼者。
爱丽森被一些性化的词汇所穿透,这些词侵占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没能足够地构建为一个形象,身体是碎片化的,而她害怕失去这些碎片,以及过多地停留在她身体中的那些客体。她试着将拼图拼整齐,就如同她试图在玛里亚纳摆放的摄像机的注视下将自己拼起。当她做饭时,有虫子从材料里面爬出来了。鲜活的生命总是随时准备出现。不过,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她借助在自然中找到的那些客体来应付,并且这些客体一点点地解开面纱,让她起了好奇心,并且没有焦虑。
让——于格难忍高温,说:“是太阳让我出汗。”在这句话中,主体的位置没有被确定。他被让他出汗的太阳所穿透。有一次他发作时陪伴着他的玛丽,提议保持沉默、不说话。她清空了在他那边过于在场的大彼者。让——于格安静了下来。由此,和别人之间的一个亲近联系得以建立,关于他身体上遇到的困难的一个交流得以建立。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到他所特别关心的那些客体——连环画上。
伊万,他在音乐工作坊时非常兴奋。别人建议他写东西,他也这么做了。他试图用写下的笔画来讲个故事:“小红帽向狼大喊大叫因为你想要她的饼,她的饼不想要我吃它,不过我已经吃了它,他就对我说啊!”他的陈述没有按照语法规则组织。我、你、动词、客体,所有这些都是混乱的。这个短故事是在他的身体出现一次巨大的骚动之后写出的。然而,伊万试图说话,并且试图用笔画来重新组织身体、抓住它。某些东西被重新聚集起来。他平静了下来。人们发现,在音乐工作坊中,音乐怎样组织他的身体;不仅仅是音乐,还包括间奏或儿歌:即重复的东西。在这部电影的开头,所有的都溢出了边界,这个孩子自己倒奶时都不看杯子边。然而,三个月之后,他和别人的关系变得有礼了。他可以给每个人都倒饮料,就算是一边倒一边说话也不会把饮料溢出来。不过,他做的要比这还要好。在最后一个场景中,伊万坐在他的床上画画,还在膝盖上着色。他瞥见玛里亚娜和摄像机,然后一边着色一边哼着一首歌:是被很好地结构化的一系列能指。人们感受得到这首歌的旋律,但是歌词不那么容易让人理解。注意到玛里亚娜的认真态度,伊万挺直了身体。他看着玛里亚娜,问道:“你知道这首歌吗?”玛里亚娜注意听,但是没有直接说熟悉;她只是有点熟悉,但不是非常熟悉。句子已经能够被组织起来。它被投出,并且在大彼者中找到了填充材料,不是随便哪个大彼者,而是一个不知的、缺失的大彼者。伊万继续,然后说——我已经唱了这首歌!之后他重复这首歌结尾的叠句,因为玛里亚娜不熟悉。他又为玛里亚娜复述了重复的部分,并强调叠句中的最后一句:“我爱你已经很久很久,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说的时候他又用一个手势来表达一个意思:“就是它!”他说:“你忘记歌词了!”之后还有一小段对话。伊万能够提问题,安排周围,分清谁是谁,在和别人对照下知道他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他的身体着陆了。在关系中以缺失为支撑的爱的维度显露出来。现在他有一个身体,并且能够说出自己的话:
伊- 你有没有一个爸爸?
玛- 有。
伊- 他住在你那,在你家?
玛- 不住在我那。
伊- 你一个人住?
玛- 不,我有个男朋友。
伊- 他叫什么名字?
场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