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焰(下)
茹今和时永沉默着。
“我终于明白了,张翠翠之前说的,孩子的爹已经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她说孩子没爹被人瞧不起的真实原因是什么?还有她说的,孩子快十五岁了,整天跟她吵着要爹是什么含义?我竟然还推心置腹,将她当成好妹妹一样怜惜,真是可笑……”
白小婵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继续叙说着那曾经的故事。
自从知道了张翠翠的真实身份,她每日都如鲠在喉。但是她天性温良,不忍去难为同为女性的张翠翠,只是一再暗示唐乐,张翠翠手脚不干净,将她辞退吧?
唐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一个雨夜,她半夜醒来,发现唐乐不在身边,她心下起疑,便往张翠翠的保姆房走去,然后,她猛地推开门,发现……
“这对狗男女!”
白小婵怒火中烧,隐忍多时的她终于爆发,十年前,商场中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似乎又回来了,她狠狠甩了唐乐一巴掌,并且将张翠翠的衣服尽数扔了出去。
“明天给我滚!”白小婵狠狠地下了解雇通知,而后愤怒地就欲摔门而去。
却不料,一回身,张翠翠已经跪在她的脚下,使劲抱着她的双腿,嚎啕痛哭着,她说,是她吃了猪油蒙了心,她不该勾引先生,求她大发慈悲,第一次,白小婵狠下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夜,她带着三个孩子住进了附近的酒店。
第二天,她就联系了白老爹相熟的律师,准备离婚。
唐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她给的,她有权收回自己的初始投资。
后来唐乐给她打电话,央求她回来,并说已经辞退张翠翠。但是白小婵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铁了心要与唐乐分道扬镳,再不受他蛊惑。
一个半月后,当白小婵将手头的证据收集差不多时,她接受了唐乐的邀请,回到了久违的家中,准备与唐乐做最后的谈判。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天她要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而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我回到家中,张翠翠依然恬不知耻地留在我的家里,而约我谈谈的唐乐却出了差。也好,不差这一晚上,于是我就要起身出门去接我的孩子们,结果张翠翠百般阻挠,说老太太想孙子,她会接的,而后便去打电话,老太太一直未应答。”
“我再不想跟他们有别的瓜葛,不再搭理她的阻拦,出了门接回了孩子。张翠翠当时满脸焦急,及至看到孩子们,尤其我的儿子时,她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绝望。若是我能多问一句,也许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后来,白小婵回自己的房间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后,她被孩子们摇醒了,孩子们都在她身边,抱着她不停地哭嚎着。
“那时候已经两点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但是我发现了唐乐在几个小时前给我打过电话,我正准备回拨时,房门就被人猛地踹开了。两个肌肉男拿着大木棒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怎么闯进我家的?”白小婵惊惧万分,伸出双手将孩子们护在身后。
“我们是送你上西天的人!”其中一个男人拨通了电话,接着说道:“唐总,我们帮你处理干净,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着,另一个矮小些的男人往白小婵身前走去。他没有看到,白小婵从身后摸到了儿子棒球棒,而后猛地一棒挥出,正正打在那男人脸上。
“孩子们快跑!”白小婵一声怒吼,而后放开了嗓子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臭娘们儿!”
不期然挨了一闷棍的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高个子的男人扣下电话,一回身抓住了正要逃跑的白小婵的头发,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上,拖进了房里。
待她们醒过来时,三个孩子和白小婵被紧紧地捆在了一起,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被毒打得片片淤青,而后捆满了粗重的麻绳。
门从外面被锁住了。
门外,她听见那两个男人将火油泼满了窗帘和房门四周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们威逼张翠翠点火的声音,接着,她闻到了火焰的味道。
“救命啊————”她拼了命地呼救,孩子们的哭喊声更大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她知道,她今日在劫难逃,只能看着火焰一点点地烧进来了。
“唐乐——”,白小婵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那不在此地的唐乐凄厉地喊道,“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放过你的!我死后一定会化成厉鬼,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后来呢?”茹今问道。
“后来,我们母子四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孩子们走在我的前面,我只会哭,却无法救他们,我是个失败的母亲……”
白小婵拭了一把腮边的泪。
“再后来呢?”茹今接着问道。
“再后来,当我意识回归时,我依旧飘在家里,孩子们也在我身边,我满心怨恨,只想报仇,可是除了唐乐,我竟不知道我的仇人还有谁?就在这时候,我跟着唐乐,发现他找了一个人来,那个人……”
白小婵顿了顿,饶是一缕幽魂,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
茹今的脸苍白了。
“他长得……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白小婵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无情,就像可以随时毁灭天地的那种无情……”
茹今沉默了片刻,接着问,后来呢?
然后,她就突然失去了知觉,待她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呆在一处幽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孩子们蜷缩在她怀里哭泣,一如他们死的那日,白小婵彻底绝望了,原来,即使是死了,她也斗不过唐乐。
为什么坏人的命都这么好?
她自嘲着,慨叹着,却无能为力。直到某一天,她的头顶突然射出一丝微弱的光,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拉起孩子们猛地飞了出去。
然后,一把撞进了一个男人的……瓶子里。
男人看起来,像一座大冰山。他冷冷看着瓶子里的四朵幽魂,道,“不想灰飞烟灭的话,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们自然能知道是谁害了你们。”
“谢谢时老板和茹老板,我们静静呆在你们柜台上方的那个货架上,躲过了断七也没有魂飞魄散,而且,你们还帮我们母子四人拼凑出了这件事的真相,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二位,就在这时候,我们看到了唐乐的那个女人来了,我一时好奇,跟着您走了下去,茹老板,您是故意要让我看到这些吧?”
白小婵抹了抹眼泪,冷静地看着茹今。
茹今点点头:“说起来,你有今日之祸,起因确实在我。如你所见,我们需要时间,所以靠制作欲望的解药来换取,欲望越大,所付出的时间就越多,非是欲念极重之人,寻不到我们这里。唐乐之贪,世所罕见,所以从一开始,他便轻松找到了这里,付出了他后半生的时间,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但是后来……如你所见,事情出了偏差,张雀意外出现,他们二人竟然联手,撕毁了我们的协议,并且不择手段害死了你们,拿到了他们想要的钱。我们虽兑现了承诺,满足了他们的贪欲,却连累你跟孩子们惨死,唉……对不起……”
茹今长叹一声,说不出的悔恨。
“我知道,您有您的难处”,白小婵轻笑着,“我无以为报,既然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那我自然要把这笔债,一一讨回来,不过,这真的要谢谢时老板。”
所以,她在警方赶往疤爷的老巢时,借着时永赠给她的一味隐形药,一路跟随,直到找到那两个男人,她化成被烧死时的样子,活活掐死了那两个男人。
而后,她跟着刘一诺,来到了审讯室。
却不知道唐乐怎么发现了她,在警察放人之后,他仓皇逃窜,她一路尾随着,来到了龙塘。
唐乐的房子前前后后都贴满了符咒。
“哼!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吗?”
已成厉鬼的白小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站在唐乐面前,毫发无伤。她痛斥着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而后一步步逼近他。
“你自己酿下的苦果,应该你自己尝尝”,白小婵话音未落,整个房间瞬间起火,白小婵就这样站在房子中央,眼睁睁看着,唐乐被这熊熊炎火吞噬,火焰哔哔剥剥地烧着,仿佛将一切都烧化了。
火中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唐乐的痛骂,扑面而来。
“白小婵,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会把你的魂魄,都烧化……”
白小婵冷冷看着,唐乐的魂魄,一点一点地,被这片罪孽的业火吞噬,再无声息,她长叹一口气,趁着夜色,转身离开,彻底斩断了与唐乐的孽缘。
而后,她又用同样的办法,杀掉了张雀。
“谢谢时老板的‘天衣无缝’,我的心愿以了,再无怨恨,也该走了……”
眼前的魂魄笑着,颜色却越来越浅淡,最终化为一缕清风,房间里,只剩下了时永和茹今,面对面地坐着。
“他们能赶得上的吧?”
“嗯……大概吧……”
时永浅淡地回应着,接着一伸手,“喏,给你,你想要的,只是这个吧?”他的手伸出,手心中,一颗橙子大小的金黄色圆球静静躺着,仿佛一颗莹润的黄玉,“唐乐和张雀的贪欲,‘天衣无缝’的真正作用,不就是为了炼出这个吗?”
茹今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前些天你心情不好,是不是以为,他们赖账后,会被‘天衣无缝’反噬,这个铁定收不回来了。”
茹今不语,伸手接过了那黄色珠子,拿在手里来回把玩着,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都归猎人手。这才是真正的‘天衣无缝’啊……时老板不愧是老狐狸啊……”
时永轻轻一笑:“安心~那药,只能烧掉他们的魂魄,却始终烧不化这贪欲。只是……”
时永有些担心地看了茹今一眼,“你还好吗?”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轻轻握了握自己的左臂。
时永突然猛地拉过她的左臂,将她的衣袖往上一撸,只见她的左小臂上,有一片腐肉,正在慢慢消融着,已经露出了拳头大小的一截白骨。
时永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瓷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洒在那还在消融的腐肉处。
茹今轻颤着,却始终咬着牙。
“值得吗?为了收集这些,不惜毁掉自己的血肉……”
时永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给她缠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只要他能活过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茹今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脸色越发苍白,咬着牙,冷冷地回答着。
楼上的客厅里,正循环播放着此刻最劲爆的新闻:
“据本台最新消息,D城7月已宣判的纵火杀人案,其真凶不止张某一人。根据警方最新调查,本案执行人张某因被人教唆,实施纵火,其幕后主谋为该案死者白某的丈夫唐某,及其情妇即本案被执行人的侄女张某,截至本台记者发回消息时获知,二人在认罪后均已畏罪自杀。本案被执行人代理律师表示,不放弃对本案被执行人的权利争取。下面播报关于D城附中校园霸凌事件的最新进展——”
茹今关上了电视。
“收拾下吧,下一个委托人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