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昔（下）
“一开始，我们对曹全有的话是抱有疑问的，直到我从网警处咨询，有没有办法将监控整个替换，还让别人无法察觉的，网警那边给我的结论是，可以，但是这需要极高的专业技术水平，从数据后台改变原有的编程，其中的代码，连他们都写不出来，而且还要侵入全市的物业系统管理库后台进行修改，这可不是一般的黑客能办到的，但是，直到我们看到了你的履历，才明白，这些对你这么专业的人来说，那真是小菜一碟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孙队摇头叹息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感到佩服，还是该哀叹惋惜。
柯经理嘴边绽出一丝微笑。
“警官，您饶了这么大一圈子，只是编了这么个故事吗？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有办法修改系统后台数据，我也得有办法进到那铜墙铁壁的官网吧？在咱们国家，做黑客是违法的，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故意违法吧？否则我这物业公司上百口子人吃什么？跟着我喝西北风去？”
“所以，我们这不是邀柯经理来好好解释下，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铤而走险？”孙队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斯文的男人，直捣黄龙。
“我再问你一次，20XX年1月23日，也就是阴历年前的腊月二十四那晚，你在哪里？那个女人是谁？那个老人又是谁？”
“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证据吗？”
孙队突然微笑着，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
“你觉得，没有证据，我敢提审你吗？刘一诺！”
“是！”
刘一诺麻利地站起来，跑了出去，五分钟后，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那五分钟的漫长等待，仿佛凌迟，一点一点地，切割着柯经理的精神。
“柯经理，麻烦你看看这个，照得可还清楚？”
刘一诺将手中的几张照片放到了审讯椅前的小桌板上。
柯隐泉的脸“唰——”地，更加惨白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虽然有办法改写后台数据，我们这边的网警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点，但是，就在刚刚，终于全部修改回来了，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了？”
刘一诺揶揄着。
眼前的照片中，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D城附中校门口，一个女人的头出现在房角处的死角旁边，背对着摄像头，看不清她的面目与轮廓。
电梯里，还是那个女人，她仍旧低着头，摄像头俯视着她的背影，妖娆且诱人。而后，她在一个楼层下来，留下了一个苗条的背影。十几分钟后，女人又低着头回到了电梯里，依然看不清她的真颜。
“你费尽心思要包庇的人就是她吧？”
孙队疾言厉色地问道。
“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包庇她？”
柯隐泉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撑在额前。
“回答我！”
孙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警官，您猜对了，她就是我的前妻，李西陆，也就是……‘杨秋’。”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柯隐泉长叹一口气：“警官，您有女儿吗？”
“……我有。”
“有几个？”
“一个。”
“我跟您一样，也只有一个女儿。”他叹了一口气，“您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公司起名叫‘sky’？”
不待二人发话，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S’来自燕妮的英文名‘swallow’，‘K’是我的姓氏，‘Y’是杨姓，这是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意思。燕妮她，是我唯一的骨肉，是我的命，你们既然排查出我妻子用我岳母的姓氏改了名字，那应该知道，我女儿也跟着改成了‘杨燕’。至于她们为什么改名字的原因，应该是不想再见到我，唉……当年，都怪我一时糊涂，出了轨，所以西陆带着孩子离开了我，之后，她就带着女儿回到了家乡，没错，西陆她，也是D城人……”
“原本，只要她们母女平安，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后来我回国，也给她们娘儿俩赚了不少钱，原想着可以补偿这些年对她们的亏欠，却没想到，在五年前，西陆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像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几乎将我劈死……”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普通下午，时隔十二年，李西陆终于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还未及寒暄，电话那头的女人冷淡地说了一句：
“燕妮死了！”
他马不停蹄地飞回了D城，却只看到了女儿的墓碑，和墓碑的照片上那张清秀的黑白照。
“燕妮都这么大了……”
他伏下身子，一遍一遍地摩挲着那冰冷的石碑，这些年的痛悔如同江水，奔泻而出，他泣不成声。
“后来，西陆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我，还给我看了看当时的业主群……”
原来，李西陆当年跟燕妮住的小区，是燕妮上的小学附近的学区房，而燕妮当时已经15岁了，向来成绩优异的她也考上了D市最招牌的名校附中，于是，每天晚上要来回接送孩子的李西陆决定，给孩子换个附中附近的房子。
然而，房子还没看到，孩子却先出了事。
那是燕妮15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三日，小年夜。那天，在D城一个私立小学当老师的李西陆因为家访，没有及时接女儿，燕妮只好自己一路跑了回来，却不料，刚刚回到自家楼下，就被一个醉汉堵在了电梯口。
燕妮吓得大吼大叫，拼命向周围路过的邻居们求救，但是那些邻居们一个个如躲瘟神一般，纷纷躲开了，甚至楼下那个相熟的药房老板直接关了门，把求救的燕妮拦在门外。
燕妮吓得大哭不止，所幸，那时候的李西陆刚好到家，正巧目睹了女儿被醉汉纠缠，她赶忙跑上前去，与那醉汉撕打在了一起，还把手机扔给女儿，让她赶紧报警。
警察赶来很及时，醉汉也吓得落荒而逃，而这对孤儿寡母则抱头痛哭不已。
回到家中后，李西陆依旧心惊胆战。女儿很懂事，她自己说，怕影响学习，所以不让妈妈给她买手机，可是这份懂事，却让她在危机时刻无处求救。女儿长得很像她的爸爸，个头身段却又像她，可以说，再过几年，一定能出落成一个大美人，所以，难免会遇到不三不四的人纠缠。
于是，痛定思痛，李西陆不顾女儿的拒绝，当天便下单了一个新手机。而后，越想越愤怒的她，在当时的业主群里，狠狠指责了那些冷血的邻居一顿。
这时候，突然有人跳出来“主持正义”。
“大过年的，邻里邻居的，别这么计较好不好？你不休息，大家还要休息呢？”一个正义的路人甲跳出来了，楼号“22-2-301”。
“就是就是！”楼号“17-1-901”附和着。
“邻居就可以随便骚扰别人家的孩子吗？”李西陆继续质问，
“那人家不是喝醉了吗？难道就不能体谅？”正义的“22-2-301”接着回复。
“你这意思是，你家的女儿被醉汉骚扰，你因为人家喝醉了就原谅人家了？还有，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向你们大家求救，你们为什么不肯伸出援手？换成你们自己的孩子，你们还会这么无动于衷？”
“你这贱人有病吧？大过年的咒人干嘛？”“22-2-301”继续跟进。
“我咒人了吗？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要是孩子真出事了怎么办？”
“你家闺女被人强奸了？没有就闭嘴，别在这儿瞎逼逼！”“22-2-301”不依不饶。
“一人少说一句吧，听我一句劝，以和为贵，没出事就是最好的，这位太太也别不依不饶的了。”楼号“11-2-502”打着圆场。
“就是，还是王老师公正，不像某些泼妇……”“22-2-301”继续乘胜追击。
“泼妇也比你这种搅屎棍子强！”李西陆毕竟是个老师，但依旧忍无可忍。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活该，活该你闺女被人骚扰没人帮忙，就看你这德性，你那闺女也好不了哪儿去，早被人强奸早好！”“22-2-301”得意洋洋地继续补刀。
“看来你是没有闺女是吧？”
“我闺女可不像某些人，被人骚扰都没帮的！”“22-2-301”依旧得意忘形。
“对对对，曹哥说的是。”“7-3-1101”附和着。
“唉……有些人素质真差，跟他们为伍真是耻辱啊。”“21-1-601”也不忘补上一刀，看得出来，“22-2-301”是这个小区一霸。
“曹哥，别跟这种疯婆娘计较了，掉价，赶明儿咱们就住平安小区去，谁爱跟这种人做邻居？呸！”“23-2-302”接着附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成了李西陆的声讨大会。
“你们最好记住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你，22-2-301，我已经截屏了，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诽谤罪了，我有权起诉你们。”
“哟～这哪来的大小姐啊，连说一句都不行，哎呀，人家好怕怕啊～曹哥，您快看啊～大小姐发怒了，要告咱们呢～”“21-1-601”阴阳怪气着。
“哟，准备告你爹啊闺女？”“22-2-301”不忘口头占点便宜。
“想当我爹啊？好啊，我爹已经过世20年了，那你去死吧！”李西陆已经出离愤怒了。
“啧，那肯定是被你气死的，你这个不孝女！”
“妈妈，别跟他们吵了，他们都是些下三滥出身的人，坏着呢！”在一旁观战的女儿贴心地握着她的手，反而安慰着她。
“燕妮，对不起，是妈妈没本事……”
女儿反手就抱住了她：“没事儿的妈妈，我知道您心疼我，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为了我跟这种素质低劣的人计较，掉价，妈妈乖，不生气哈！”
燕妮瘦弱的身子里似乎藏着大大的能量，紧紧地把她搂在了怀中，两颗心脏无比地贴近。
“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