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论史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四节 普罗提诺

一 生平及著作

普罗提诺(Plotinus,205—270),因耻于肉身的存在,对他的父母、籍贯、国籍等所谈甚少。我们只知道他出生于埃及的吕科波里斯,早年学习哲学,从231年开始,在亚里山大理亚师从阿牟尼乌斯,长达11年。当时印度哲学和婆罗门智慧已开始在东方流行,普罗提诺仰慕东方哲学。他曾参加过罗马皇帝戈尔底安组织的远征军,到过波斯,接触到东方宗教。远征失败后,243年他回到罗马定居,专事讲学,声名大振,因而博得罗马皇帝的宠遇。据说皇帝曾赐给他巴康尼亚地方的一个城。普罗提诺野心勃勃,想在城内建立柏拉图式的理想国,因群臣反对而未能如愿,居罗马20余年而终。

普罗提诺从50岁前后开始著述,其文稿死后由他的弟子和传记作者波菲利编撰成书,共6集,每集9篇,计54篇,称为《九章集》。《九章集》内容涉及面较广,包括哲学、伦理学、美学、文艺学、动物学等均有所涉及。他的经历和学术背景使他成为过渡时期的关键人物。他重天国轻现实、重灵魂轻肉体、重精神轻物质、重理性轻感性的倾向,为中世纪的基督教神学奠定了基础。朱光潜先生称他是“新柏拉图学派的领袖,亚历山大理亚学派希腊哲学家的殿军,中世纪宗教神秘主义的始祖,是站在古代与中世纪交界线上的一个思想家。”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16页。

二 基本美学思想

普罗提诺的思想中糅合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东方神秘主义的一些思想,并多少受到基督教的一些影响。他把万物的本原归为神或“太一”。浑然的太一超越一切物质和精神,是真、善、美的高度统一,类似于柏拉图的理式。万事万物都是神或“太一”的“流溢”或“分有”。普罗提诺尤其强调精神,他认为神或太一首先流溢出心智,即宇宙理性,然后是灵魂和感性世界。物质与神则是对立的,人生的目的便是与神统一,由神而来,又回归于神。人只有通过禁欲持戒,来摆脱物质肉体的束缚,才能实现进入迷狂的境界。

普罗提诺在《九章集》第6卷专门花一节讨论了美的问题。普罗提诺认为,物体的美在于它分享到神所“流溢”的理式。这种理式是一种真实所在,是一种整体的美。人们可以通过心灵感受到它,仿佛它是灵魂的故乡,我们的父亲就住在那里。当我们欣赏美时,“它是第一眼就可以感觉到的一种特质;心灵仿佛有所悟,就断定它美,认识了便欢迎它,宛若情投意合。”《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第236页。当人的灵魂受到污染的时候,便离开了老家,必须收心,通过净化使内心回归。他认为感官接触到的事物是低级的美,而“美的事业、美的性格、节制的品德”等,从感觉上升到了较高的心灵。涵盖一切的真、善、美的统一的美,它不仅要靠感官,而且要靠纯粹的心灵或理性去观照。正因美的最高范式是真、善、美的统一体,因此,“美也就是善”。他认为美主要是通过视觉来接受,也可以通过听觉来接受,但是也需要通过心灵凭理性来接受。不仅如此,在审美活动中,人们还要超越现象本身,到美的本原那里去:“当一个人观看具体的美时,不应使自己沉湎其中,他应该认识到,具体的美不过是一个形象、一个暗示和一个阴影。他应当超越它,飞升到美的本源那儿去。”塔塔科维兹:《古代美学》,杨力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417页。普罗提诺还继承了柏拉图的“迷狂说”,认为对美的观照仿佛酩酊大醉,“因为美浸润他们整个心灵。这样,在观照中,我不是在物外,物也不是在我外;凡是以慧眼观物的人都能见到自己心中有物在,不过虽然万物皆备于我,我却不知物在我心,而把它当做外在的事物,把它当做景象来观照,而渴望去欣赏它,既然作为景象来观照,就要在身外来观照了。然而,必须有内视工夫,才能见到物我合一,见到物即是我,正像一个人一旦被阿波罗或甚么诗神凭附,就能在自己心中见到神的形象,有了以心视神的能力那样。”《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第257页。这种以心映物、心物感通的思想,与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有相通之处。可惜在西方长期未能受到重视。其实,剥开其神秘主义面纱,其中正包含着对审美体验的独特见解。

三 艺术的摹仿与独创

对于艺术,普罗提诺继承了古希腊的摹仿说。在本体的意义上,普罗提诺继承了柏拉图的学说,将艺术的摹仿追溯到自然的本源,即理式。《九章集》第4卷第8章:“艺术并不只是摹仿由肉眼可见的东西,而是要回溯到自然所由造成的道理。”普罗提诺是侧重于神性,认为神是万象的根源,是一切存在的基本原则,更重要的,普罗提诺认为它源自艺术家的心灵。

普罗提诺在西方第一次明确地将美与艺术联系起来。他认为“这块有艺术加工而造成形式美的石头之所以美,并不因为它是石头(否则那块顽石也应该象它一样美了),而是由于艺术所放进去的理式。然而,这种理式不是石头的自然物质原有的,而是在进入石头之前早已存在于那构思者的心灵中;而且这理式之所以存在于艺术家心中,也不是因为他有眼睛和双手,而是因为他参与艺术的创造。”同上书,第246页。这里,普罗提诺的理式,就不仅是神性的体现,同时表现了艺术家的创造力。在现象的层面上,普罗提诺扬弃了柏拉图对艺术中摹仿的看法,接受亚里士多德的看法,替艺术辩护。他认为艺术不仅摹仿自然形态,而且追溯其所以然。不仅如此,普罗提诺还特别强调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

在第4卷第8章中,普罗提诺说:“艺术中还有许多东西是艺术家自己独创的,弥补事物原来缺陷的,因为艺术本身就是美的来源。”在《九章集》第8章中,普罗提诺说:“假如有人贬低艺术,说艺术的创造不过是摹仿自然,我们要首先回答:即使自然的造物也是摹仿另一种存在;再则,应该知道,艺术也决不是单纯摹仿肉眼可见的事物,而必须回溯到自然事物所从出的理念这根源;不仅如此,况且许多作品是艺术所独创的,因为艺术既具有美,它就能补救事物的缺陷。”《缪灵珠美学译文集》第一卷,第247页。普罗提诺举斐狄亚斯为宙斯铸像为例,认为这种补救是通过想象实现的。

普罗提诺认为,物质材料之所以能变成艺术品,之所以能变成艺术的美,是因为它经过了艺术家的降伏,从中灌进去了自己的构思,使物质材料体现了自己的构思。普罗提诺以石雕为例,说石头“经过艺术降伏,成为神像或人像”,而石像的美“只能达到顽石被艺术降伏的程度”。同上书,第246页。由于作品受材料降伏程度的限制,心灵的构思高于作品的美。比起现实来,艺术品由于经历了心灵的创造,便比现实更高级更美。

普罗提诺在他的作品中提出了一系列关于艺术的富有启发性的见解。如他认为艺术品中“所具有的艺术美比外在的现实美更高些更美些。”“没有音乐就没有音乐家,是音乐创造出音乐家来,而且是先验的音乐创造出感性的音乐。”同上书,第247页。这些见解不仅深刻,而且对后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