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象征的世界:诗歌、经验与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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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论:从文本到语境

这是开封郊区,在开宝寺塔(铁塔)旁边,一所近邻乡村的大学。我的窗外是一片荷塘,来到这里我才见到这么多鸟,从春季到秋天,每个清晨都被它们的叫声唤醒。在这里我认识了喜鹊、布谷,还有许多鸟不知道名字。我平静而略微遗憾地感到,成群的喜鹊在窗外飞落已不带给我象征意义上的期待,只有纯净的瞬间愉悦。当然可以说得失相当:乌鸦飞来也不会再让人感到不吉祥。它们都不再对我说什么:既非令人恐惧事态的征兆也不像一个美好的诺言。视野中的其他事物以及大片的荷花也不再具有真切的象征含义。水与火,天空与土地,黑暗与光,太阳与月亮,春与秋,东与西……它们已被——什么力量——还原为物自身。近处的寺塔,远处的烟囱,以及寺塔边的僧人,烟囱下的工人……它们过去不仅是可感觉之物,也是可构想之物,我们是在可构想之物的框架内——一种象征主义视野内——感知到它们。而今,在我们的视野中,事物正在被还原为没有观念中介的知觉过程。也许,这就是一个祛魅的世界,如果具体些:一个去象征化的世界。如果不放弃警觉,这一现象与知觉经验的重构、与表述它的语言问题有关。

一个失去象征的世界带给我们平静的心态与生活。隐秘在自然秩序中的象征秩序已经解体,已不再有必须小心翼翼地遵守的礼仪。事物的世界不再惊扰我们的内心,也不再对我们说话,它沉默了。或者说,它们的话语在象征意义之外。隐秘地存在于自然秩序中的意义的网络也随之解体。可我们还在说话,还在使用那些语言与词汇,而这些词与物中的许多意义已暗自沉寂。事物可以被构想的空间在消失。在读屈原或《礼记》时才会知道我们的语言表述中什么视野在消失,什么语义资源在枯竭。这是可感知之物与可构想之物的分离,自我与他物的分离,生与死的分离。我们处在被分离的项的一端,另外一端沦为可疑的想象域,甚至这个想象域也不能持久地存在。在事物的象征视野消失、语义资源枯竭的时候,我们的自我、内心、欲望、生与死,就失去了在象征主义视阈内被感知与描述的可能性。生与死的经验无法在象征主义话语的共同体中被分担、被转换。失去了象征话语,没有经典把这些焦虑转化为一种“伟大的代码”,或宏大的象征结构,它们进入了人们混乱的“潜意识”,表达着从宗教神话到社会革命的象征实践和意义实践的最终失效。这就是我们正在说出的话语背后的已经改变的共同“语境”的一部分。这是我想讲述的一个故事吗?但这个故事可能要更加复杂,可以说出的只是部分的真理,更深的语境仍然沉默着,诱惑着叙述。

如同文学或诗歌,描述我们的生活世界、揭示我们自身的经验仍然是我写作的动机。我选择了“象征”作为叙述对象,追溯象征古老的出身,充满异质性的各种象征形式,和作为一种社会实践的象征过程,以及它在现代社会中隐身而去的故事。讲述我们的生活与经验会有许多不同的方式,选择这样一个观念角色进行叙述,因为这是理论叙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