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读园林(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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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编 山水有清音

秦汉的上林苑,用太液池所挖土堆成岛,象征东海神山,开创了人工造山的先例。东汉梁冀模仿伊洛二峡,在园中累土构石为山,直接模仿自然山水,标志着模山范水的中国园林创作的滥觞。

魏晋南北朝的文人雅士们,将自然作为审美及体道适性的对象:“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晋阮籍《达庄论》);“山水以形媚道”、“山水质而有趣灵”(晋宗炳《画山水序》);“山水,性分之所适”(晋谢灵运《游名山志》)。于是,“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南朝宋王微《叙画》),在山水中静观悟道,与道冥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审美极致。玄对山水以悟道成为一种审美方式和逍遥于自然山水的理想境域。文人一往深情地投入大自然的怀抱,遂有简文的“濠、濮间想”(《世说新语·言语》),左思的“山水有清音,非必丝与竹”(《招隐诗》),顾长康关于会稽山川“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世说新语·言语》)之赞和王子敬“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世说新语·言语》)之叹,真是“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南朝陶弘景《与谢中书书》),人们坐卧涧边,脚登浮云,耳听松涛,白云怡意,清泉洗心,如神仙中人。

“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的住宅环境,成为文士们的普遍追求。仲长统云:欲使居有良田广宅,在高山流川之畔。沟池自环,竹木周布,场囿在前,果园在后。应璩也求道田,“在关之西,南临洛水,北据邙山,托崇岫以为宅,因茂林以为荫”(《宋书·谢灵运传》卷六十七)。他们开始采用写意手法,撷取自然山水的形态和神韵,施之于园林池山,拳石勺水,足以承载山水情感。山水审美冲破了“诗言志”、“文载道”的艺术伦理规约,而向人格精神的纯情感、纯艺术审美发展。

唐宋以后,随着山水诗、山水画的发展,叠山艺术更臻精雅。爱石成癖的宋徽宗所筑假山艮岳,规模之大、结构之奇巧,空前绝后。

明代园林掇山,有园山、厅山、楼山、阁山、书房山、池山、内室山、峭壁山、山石池、金鱼缸、峰、峦、岩、洞、涧、曲水、瀑布17种形式(明计成《园冶》)。明末清初的造园家,创造了穹形洞壑的叠砌方法,用大小石钩带砌成拱形,顶壁一气,酷似天然洞壑,洞中倒垂的钟乳石俨然与喀斯特溶洞无二。现存的苏州环秀山庄和耦园、常熟燕园、上海豫园、扬州个园都是明清时代园林造山的佳作。

园林水池是自然湖池的艺术再现,叠岸曲折自如,水呈现出形态美、虚灵美、音乐美、色彩美、动态美等外在自然之美。

“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清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园林山水经过了文人情感的过滤蒸馏,受到隐逸文化的浓重浸染、庄禅意趣的长期渗透,是自然美与人文美的结合,既是能工巧匠智慧的结晶,也是数千年中华山水文化的物化。

当然,“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的美学命题在园林山水审美中依然有深刻的影响。皇家园林的山往往成为皇帝的精神拟态,以表示君主的“仁寿”。自北宋以来,皇家园林的山几乎都以“万寿山”为名。所谓“避暑山庄”、“静含太古山房”、“卷阿胜境”乃至“仁寿殿”等都无不比德于山水。

廊抱楼台水映山,山水组合成高远山水、平远山水、深远山水等画意式景境,诸如桃花源、禹域、银河、仙境以及高山流水知音、山水间等,耐人咀嚼涵咏。

我们欣赏园林山水,务必要读出园中一山一水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