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
这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中号,材质是百分之百的棉。
T恤的正面画着一个穿潜水服的骷髅,他手握M–16步枪,皮带上配了一把刀,刚到达岸边,背后是惊涛骇浪。左胸上有一个海豹突击队三叉戟标志。正因为有这个标志,我才在第一时间买下了这件T恤。
这件衣服是邮寄到我手里的,我所住的阿拉斯加小村庄里不可能买得到这样的衣服。我一拆开包裹就把它穿在了身上,几乎是天天穿。只要这件衣服是干净的,我就会穿。
对别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件我常穿的T恤;但对我来说,它代表着我人生的目标。每一次穿上它,我想要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的渴望就会更加强烈。我把T恤折好,和别的衣服一起放入行李箱,我还向别人借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打包好行李后,我就去了停机坪,准备出发去华盛顿参加一个会议,参会人员主要是“未来的军人”。当时是1992年,至今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受到邀请,也许是因为我与好几位征兵人员谈过想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的理想。
停机坪在村庄的外围,这是唯一一条通向“文明”的路,所谓的“文明”指的是阿拉斯加的小镇。人们之所以搬来阿拉斯加是想体验开拓者的生活。当然,如果你想要享受便利的生活设施,还是待在美国本土的48个州比较好。
我看到丛林飞机越过树林,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飞行员和一群狩猎者下了飞机。我和父母在航站楼旁拥抱道别,航站楼其实只有一间房间。
这次旅行对我来说意味着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孤身一人离开阿拉斯加,第一次去华盛顿,但最激动人心的无疑是马上就要见到海豹突击队队员了。
阿拉斯加村庄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想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我经常会和朋友聊起这个话题,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我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海豹突击队的书都找来看了。
我读了理查德·马辛克(Richard Marcinko)写的《海豹神兵》(Rogue Warrior)后,才对海豹突击队有了大致的了解。作者还有好几个昵称,包括“迪克”“三角洲的鲨鱼”等。他在越南执行过任务,之后创立了海豹突击队。《海豹神兵》讲述了海豹突击队创立的故事,如果你相信那本书所述为实,那么每个海豹突击队队员都可以举起500磅的重物,还会吃玻璃。我非常想要证明海豹突击队队员能完成的一切我也可以完成,当然我可能不会去吃玻璃。
当时,我只是觉得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非常酷。我知道训练很苦,但是当时我太年轻了,还无法理解到底有多苦,当然也不知道将要做出怎样的牺牲。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成为书里所描述的人,正是这一渴望推动我不断向前。
我很幸运,年轻的时候就有了目标。我一开始也许并不理解这一目标的真正内涵,但自从我知道海豹突击队的故事,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就成了我的目标,因为达成这一目标充满了挑战。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当时想要加入海豹突击队,使命感可能是答案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去承受美国军队最艰苦的训练。简单的事人人都可以完成,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回想当年,我也不确定为什么那么想要去证明自己,我只知道看完那些书以后,我就认为在海豹突击队的工作是世界上最艰苦、最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既然我要参军,那就去最艰苦的部队。
飞行员帮我把箱子搬上飞机,我也爬了进去。飞机开始滑行,准备起飞,我坐在飞机后部狭窄的座位上,向父母挥手道别。我的家庭并不富裕,但是父母仍然帮我支付了机票费,村庄里另外两位陆军退伍老兵帮我支付了剩下的差旅费。
到达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Anchorage)的机场后,我把行程单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我得先去参观各种纪念堂和纪念碑,然后参加关于陆军和空军的会议,之后才去海豹突击队。
不过只要能见到海豹突击队队员,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到达华盛顿以后,会议的安排很紧凑。我们先去参观了五角大楼,它只不过是一幢形状奇特的办公楼,远远没有电影里描绘得那么酷。接着我们又参观了林肯纪念堂和“越战”纪念碑,不过我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越战”纪念碑上一长串牺牲者名单吓了我一跳,不过很快就被淡忘了,因为我还没有切身体验过失去的滋味。当时我不会想到,未来几年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我也会看到一串名单,就和“越战”纪念碑上的类似,但名单上的人却是我的同事和密友。现在再去参观“越战”纪念碑,会让我感到无比沉痛。但在当时,我只想着能尽快见到海豹突击队队员。
每一项活动的时间安排都精确到分钟,每天早晨穿衣服时,我都会看到那件T恤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我之所以之前都没穿,是因为要留着这件T恤去参加海豹突击队的会议。
关于海豹突击队的会议安排在下午。我中午吃的是典型的三明治和小甜点会议餐,吃过午饭后,我匆匆赶去会场。然而不幸的是,当我赶到会场时,主办方说会场已经满了。
房间里挤满了人,但我还是看到了几张空椅子。我试着跟会议室门口的女士理论,她是会议的组织者之一,全程陪同我们开展各项活动。可以看出来她是想放我进会议室的,但实在是没有地方坐了。
她很抱歉,但并没有让步。
还有一群人挤在会议室门外。关于海豹突击队的会议是整个行程的亮点。透过会议室的大门,我看到一位海豹突击队队员穿着制服,正在和几位更年轻的工作人员聊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又打开了行程单,看了看别的安排,都不感兴趣。我不知所措,我飞了4 000多英里就是为了参加这场会议,那一刻,我觉得我的整个行程都被毁了。
就在会议开始前几分钟,会议室门口的女士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她告诉我,他们决定再放几个人进去,并把我带进了会议室。当然只能站着了,我在会议室的后面站定,等待着会议开始。
那位海豹突击队队员穿着绿色迷彩作战服,他把一顶黑色巴拉克拉法帽拉了下来,围在脖子里,裤腿塞在一双绿黑相间的丛林靴里。他的头发比人们印象中的军人要长,但是并不乱,也不是海军陆战队喜欢的两边剃光的发型。他给人一种自负的感觉,这是我在几年后才意识到的。这种自负已经超过了自信的范畴,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装酷本身并不酷。
他开始了官方的介绍。海豹突击队是海军的主要特种作战部队,能够在海、陆、空三栖作战,因此得名海豹突击队。约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总统认为有必要成立特种作战部队来打游击战,因此下令组建隶属于海军的海豹突击队和隶属于陆军的绿色贝雷帽部队。在1961年的演讲中,肯尼迪总统不仅宣布了登月计划,也宣布将投资1亿美元用于组建和训练特种部队。
最初,海豹突击队的队员都是海军水下爆破队的成员,他们被派往越南,与中央情报局的官员合作,设下埋伏,扰乱湄公河三角洲的供给线。海豹突击队在越南执行任务时,脸上常常要画上绿色的伪装,因此也被称为“绿魔”。
他的介绍持续了一个小时,我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放过任何细节。他讲述了BUD/S训练,强调了训练强度之大,包括在冰冷的海水中游泳、在海滩的泥沙上跑步,没有一项内容是容易完成的。听他介绍完,我更想体验这场训练了。
问答环节过后,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跑上楼,冲进自己房间,换上那件黑色T恤。我想要和海豹突击队队员合影,因为我觉得穿上我钟爱的这件T恤合影效果更好。回到会议室后,那位海豹突击队队员还在回答问题。
我耐心地等待着。
我握了握他的手,问道:“能和你合影留念吗?”
他微笑着把手臂搭在我肩上,如果那一刻他让我剃光头或是这周都倒着走路,我一定立刻照办。正当工作人员要按快门时,他凑近我耳边低语道:
“如果你不是海豹突击队队员,却穿着海豹突击队队员的T恤招摇过市,你十有八九会被打。”
我微笑着对他表示感谢,但在那一刻,我非常想把那件T恤脱下来。我冲到自己房间,脱下T恤,把T恤放到了箱子的最下面。之后我再也没有穿过那件T恤。回家后,我把T恤藏到了衣柜抽屉的背面。我并不是一个装腔作势的人,我只不过还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罢了。海豹突击队队员的那句话虽然刺痛了我的心,但更激发了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海豹突击队队员的热情。那时,我意识到,想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的梦想并不是青春期的头脑发热,而是只有这一梦想能够赋予我生命的意义和目标。我要得到名正言顺地穿上这件T恤的权利。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后,我再也没有停下过追梦的步伐。回想当年,我的父母告诉我,一旦设定一个目标,就应该朝着这个目标不断前进。我的父母之所以会去阿拉斯加,也是为了实现他们年轻时所树立的目标。想要实现目标就必须历经艰辛并做出牺牲。
我的父母是传教士,他们的信仰促使他们把家从加州搬到了阿拉斯加,远离大城市的繁华与物质享受。住在一个小村庄里,日子并不好过,但我父母不在乎。以美国农村的标准来看,村庄里的每个人都很穷,但他们所过的生活比在大城市中简单得多。
我们住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离河边大约有100码远,我们经常可以见到麋鹿在我家门前出没,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在村庄里,只有一个电台,没有广播。房子供水也供电,但是没有集中供暖。冬天,我们在客厅里烧大铁炉取暖,父亲半夜会爬起来检查铁炉,确保火没有熄灭。
大铁炉旁放着一个木料箱,我在冬天的任务是将木料箱装满。我要负责劈柴,把劈好的柴堆放在门廊上。木料箱里的木料烧光后,我再把门廊上的柴搬进木料箱里。我干这些杂活儿不是为了赚零用钱,父母从不给我钱,这是我们家在阿拉斯加过冬的生存之道。
我对小学的最初印象是老师教我们生火。除了教我们看书、认字外,老师还会教我们生存的技能。三年级的时候,每个学生都会被分到两根火柴,学生必须用学校周边能找到的树皮生火,而且火势必须足够大,能在冬天取暖。这个练习是为了教会我们生存的技能,以防我们走丢或是被困在野外。如果你缺乏生存技能,阿拉斯加的野外是非常危险的,甚至在上学和放学路上也可能会遭遇不测。
我的高中学校只有一条走廊,共6个教室。从七年级到十二年级一共有70个孩子。毕业班只有3个学生,我作为毕业生代表致了告别辞。不要问我考试得了几分,我的兴趣都在教室之外。
我经常会去打猎。十几岁的时候,父亲让我坐着家里的船逆流而上,去露营、打猎。我喜欢在户外,也喜欢户外活动,也许这也是我想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的原因。我不喜欢红绿灯,不喜欢交通堵塞,也不喜欢西装革履去上班。在小格子间上班对我来说生不如死。
我的第一支突击步枪是从历史老师那里买的,是一把AR–15,是军用M–4的民用版。我帮村庄里的人干各种杂活儿,夏天在建筑工地上打工,才攒够买枪的钱。课间,我付给老师700美元,拿了枪锁在柜子里,直到放学。放学铃声一响,我把枪装在摩托雪橇上,骑回了家。在冬天,我是骑摩托雪橇上下学的。
镇上有两家杂货店,地里种不出来的东西,我们就去那两家店买。我们每半年还会去一次安克雷奇采购物资。我们的村庄离安克雷奇非常远,因此物价普遍很高,在村庄里,每加仑牛奶要卖6美元,我父母通常买的是奶粉,因为奶粉便宜。
买回来的奶粉是被装在一个巨大的桶里的,放在厨房料理台上不方便。因此母亲会把奶粉分装到塑料袋里,方便日常使用。买来的洗衣粉和其他一些商品也是一大桶的包装,母亲都会分装。
一天早上,我给自己倒了碗麦片,并把冲好的奶粉倒了进去。母亲在灶台前正忙着给父亲做煎饼,我看到面糊里正冒着泡。
我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我搅拌了一下奶粉,居然看到了肥皂泡。我正想起身把这碗奶粉倒掉,父亲阻止了我。
“喝掉它,这是奶粉,奶粉就是这个味道。”
我想要抗议:“不是啊,这碗奶粉是酸的,像肥皂水。”
父亲说:“习惯就好了。”
我从来都不喜欢奶粉的味道,但是今天的味道特别奇怪。我没有办法,只得一勺勺地强咽下去。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味蕾都被摧残了,除了肥皂味,其他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我喝完奶粉以后,父亲的煎饼也做好了,他咬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
他问母亲:“这煎饼味道怎么那么奇怪?”
母亲正在给姐姐的盘子里装煎饼,她停了下来,搅拌了一下面糊,又拿起装奶粉的塑料袋闻了闻。
“我把洗衣粉当成奶粉了,怪不得面糊里会冒出那么多气泡。”母亲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后,母亲开始大笑,父亲也开始笑。他们意识到我喝了一大碗肥皂水后,笑得更欢了。我也想笑,不过胃实在是很难受。
母亲把那碗肥皂面糊倒了,又重新开始做早饭。她又给了我一碗奶粉麦片,不过我拒绝了。我总感觉那一天我的胃里不停地在冒泡。
在阿拉斯加生活很艰难,当然并不全是因为我喝了肥皂水麦片。我所受的教育与常人不同,父母也深知他们所做出的牺牲。住在阿拉斯加荒郊野外的小村庄里,强咽下味道奇怪的奶粉,这一切并不是生活的迫不得已,而是父母自主做出的选择。因为唯有如此,父母才能成为传教士传播信仰,从而实现他们的人生目标。父母的执着也感染了我,教会了我很多在海军部队服役时必不可少的品质。
父母鼓励我走一条不寻常的路。大多数村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庄,他们夏天在工地打工赚钱,靠着打工攒下的钱和田地里的收成过冬。然而父母却鼓励我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探寻自己的人生方向。在和我一起长大的孩子中,只有少数几个孩子计划离开村庄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的父亲从不会对我提不合理的要求,也不会强迫我去完成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因此当他要求我至少上一年大学之后再加入海军部队时,我尊重了他的想法。父亲是经历过“越战”的那一代人,因此他并不想让我参军入伍,但是他也理解我想要参军的一腔热情,因为他自己也拥有想要成为传教士的一腔热情。
因此我们达成了协议。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加州南部的一所大学,并且向父亲承诺至少念完大一。但是在我原本的计划中,我一天也不想多待,大一一念完,我就打算入伍,参加海豹突击队BUD/S训练。
大学一年级过得飞快,父亲说得没错,大学生活很有趣,让我体验了村庄之外的生活。我的成绩并不突出,但是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度过了愉快的时光。我原本承诺父亲读完大一,但是我最终决定读完大学,拿到学位。
我的学校没有海军预备役军官训练营(Navy Reserve Officers’ Training Corps,ROTC)项目,周边学校的海军训练营项目不接受外校学生。加州州立大学富乐敦分校(Cal State Fullerton)的陆军项目接受外校的学生,因此我就报名了。
预备役军官训练营是在大学里开展的项目,此项目会给学生上军事科学课程,还会带着学生一起操练。参加这一项目的学生每周都会有一天穿着军装去学校。我白天在自己的学校上课,晚上开车穿越小镇去州立大学参加活动、上军事科学课程。我的目标不是加入陆军,成为一名军官,我只是想要做些和军队相关的事。我很喜欢穿军装,这让我备感自豪。
大一结束后,训练营项目的指导员问我要不要去位于佐治亚州(Georgia)班宁堡(Fort Benning)的美国陆军空降学校(United States Army Airborne School)学习。我在第一学期表现不错,因此他们想给我这个机会,这不仅能让我继续参加训练营项目,而且他们也想说服我接受奖学金,成为一名未来的陆军军官。
我决定去跳伞学校学习,也就是所谓的空降训练项目。我看了很多关于海豹突击队的书,知道想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上完BUD/S后,就要去上空降课程,我现在去上为期3周的空降课程,就当是把学习的时间提前了。出发之前,我和我的同班同学一起去剪了头发。
第一天早上,我们黎明时分就起床了,在营房附近的训练场上列队。太阳刚刚升起,透过松树照射着大地,空气非常潮湿黏稠。才做到第二项练习时,我的灰色陆军T恤就湿透了。
每个人看上去都差不多:穿着灰色T恤、黑色短裤,理了两边剃光的发型。只有少数几个人穿了棕色的T恤,头发稍微长一点。体能训练结束以后,我看到一队穿着制服的人,制服左边的口袋上印着海军的标志,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海豹突击队。
海豹突击队也是集中训练的,我看到指导员纠正了其中一位队员的动作,并命令他做10个俯卧撑作为惩罚。这位队员开始做俯卧撑时,他所有的战友也都卧倒了,一起做动作,一起大声数数:“一,二,三……”没有人靠近他们,尽管我很想上前向他们讨教一下BUD/S训练的心得体会。
老实说,我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训练的第二周,我终于有机会和海豹突击队中的一位队员说话。那是午餐时间,只有我对面的一个座位是空的。一开始我们没讲话,只是互相点了点头。我太害羞了,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位海豹突击队队员吃了几口饭后,终于说话了。
“嘿,兄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与我在华盛顿遇到的海豹突击队队员不同,眼前的这位更瘦,头发也更短。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是自信,而非自负。
我答道:“当然。”
终于有机会和海豹突击队队员讲话让我万分激动,其实我更希望自己是提问的那一方,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而且我知道他刚刚完成BUD/S训练。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我的未来,但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参加了3周陆军培训课程的普通学员。
他问道:“你的发型怎么了?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为什么会理那样的发型?”
我停止了吃饭。
我无法相信这个问题是针对我的,他问这个问题感觉并不是要嘲笑我,而是出于真正的好奇。如此一来我就更难作答了。如果他只是为了嘲笑我,我还有理由发飙。
我答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想把话题迅速转移到BUD/S训练上去,我一点儿都不想再谈发型的事,我的确不知道为什么要理这个发型,而且这个话题让我感到很尴尬。
谈话还没结束,我就做了一个决定:不再继续参加陆军的课程。我回到加州,上交了我的制服和靴子,两边剃光的头发也慢慢开始长出来了。
完成登记工作后,一位军官拦住了我。
“嘿,兄弟,你确定要退出?我们想要优秀的学员,不希望你退出。”
我答道:“我无法完成这一切。”
那位军官试图跟我讲道理。
“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学员,只有优秀学员才有机会去参加空降训练。”
这样的赞誉让我很受用,但是我不想加入陆军。
我说:“我想成为海豹突击队队员,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知道自己在冒险,中途退出预备役军官训练营项目,就意味着放弃了争取奖学金的机会。但是放弃是值得的,有时候只有放手一搏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就拿我父母来说,他们远离家人,放弃了家人的扶持,来到阿拉斯加,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在我看来,父母的行为不再仅仅是一个很酷的举动,而是成了一盏明灯,指引着我做出人生的重大决定。
我相信战友们也是这么想的,我们都想成为某项宏图大业中的一分子。参加陆军的课程让我偏离了自己的轨道,忘记了真正想要实现的目标。
最终,我终于签下了海军的入伍协议,我必须先选择一门课程,如果我没有通过之后的BUD/S训练,就无法成为一名海豹突击队队员,这门课程将决定我将来的服役方向。征兵人员想让我报核课程,也就是跟驱动潜艇和航母的核反应堆打交道,这门课程需要18个月。征兵人员总是忽悠你报最苦的项目,我猜他们也许能拿到一点额外的奖金,不过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BUD/S训练,等不了18个月了。
我问征兵人员:“最短的课程是哪门?”
他翻开了手里的文件,找到了一张列着所有课程的列表,手指一行行往下移,在某一行停住了。他抬起眼看着我。
“鱼雷兵,7周。”他有点失望,没把我忽悠到核课程去,对他的推销业绩没什么帮助。
我要先参加两个月的鱼雷兵训练,然后才有机会去参加BUD/S训练。我没怎么去想万一被BUD/S淘汰了怎么办,淘汰就意味着要去当4年的鱼雷兵,这一定会让我发疯的,或许会让我彻底和海军说再见。对我来说,我没有备选方案,也没有退路。
在大多数人眼里,我所设立的目标对一个从阿拉斯加走出来的孩子来说,有点遥不可及。但是我一定要成功,即使失败了也要不断尝试。我不想在垂暮之年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去尝试。
我终于走上了正轨,开始朝着终极目标努力,这一点让我心情舒畅。我从父母的身上懂得了牺牲的意义。他们以实际行动让我明白,为某项宏图伟业而倾尽毕生心血意味着什么。我报名参加陆军预备役军官训练营项目是误入歧途,午餐时与海豹突击队队员的聊天又把我拉回了正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看到了一位坚定、勇敢的年轻人,正朝着自己的目标奋进。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我至少要竭尽所能去尝试,否则我的人生将变得一团糟。
我说:“我就选7周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