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 无国民资格之国人

（1891～1946），歙县黄潭源村人，原名文睿，受王阳明“知行合一”哲学思想的影响，曾用名知行，是我国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

中国人是听天由命的，算命先生是整个中华民国之军师。

·无国民

有人说：“吾国无国民”，这话未免太过。但细想，实际上有国民的资格的确是不多，所以教育在中华民国里更加严重。

·唯人主义

中国人办公，素为唯人主义。一机关所用之人，彼此各有关系，常因一人之迁更，而影响其他各人者。故推荐者与被推者，同其去就，而所推荐者，又皆因人之关系，胜任与否，所不计也。

·看重读书

中国人几千年历史传下来的观念，都是看重读书，看重读书人，但还未以不读书，不读书的人为耻。古人说：“人不学，不如物！”又说：“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这可见中国素来看重教育的意思。

·精神不团结

欲国家之强大，必全国国民能同心努力方有济。今百人中不识字者约七八十人，是何言精神之团结？我们中国四万万人，就有四万万个心。好好的一个国家，弄得一点生气也没有。我们要想中国一天好一天，就要四万万人只有一个心。

·被动的民意

民意有被动主动的区别，被动的民意是政府已经做的事体加以批评，加以反对，因为人民只是等候政府来动他们，所以叫被动的民意。我们中国的民意大都是被动的。

·缺少度量

做人中人的道理很多，最要紧的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种精神，必须有独立的意志、独立的思想、独立的生计和耐劳的筋骨、耐饿的体肤、耐困乏的身，去做他摇不动的基础。近今国人气节，消磨殆尽，最堪痛心。倘不赶早在本身、后辈身上培植一种不可屈挠的精神，将何以为国呢？至于今日，少数具有刚性的领袖，又因缺乏度量，自取失败，并以此丧失国家的元气，至为可惜。

·公私混杂

我们每个人有两种资格，一是私人，二是公共团体的一分子。我们应当把这两种资格所包含的任务分得清清楚楚。我国人应当痛改的一个习惯就是公私混杂。政界中人，有的连家里的煤炭、妇女们用的首饰也要在公家开账。

·听天由命

中国人是听天由命的，算命先生是整个中华民国之军师，蝗虫飞来，都说是神虫，捕灭的人要受天罚。大水来到，都说是天公发洪收人，不想法子治河。因此，大难临头，都没有自信心与它抵抗，连抵抗的念头都不敢起。普及教育必须攻破天命。

·不能协作

依我看来，西洋文化能补充东方文化的地方有两点：一是运用科学改造天然环境，二是运用社会组织以谋充分之协作。中国的通病就是没有组织力，人数越多，越散漫。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就是描写这种不能协作之景况。

·多生主义

我个人以为除了帝国主义之外，认为国内还有一大妖精被适之忽略。这个大妖精便是多福、多寿、多男子的多生主义。

·不知民权

如何可以从农民的荷包里掏出一元钱来做股东，以及如何可以使农民执有民权？这两件事须靠我们从事乡村教育诸同志的努力。农民对这种大规模举动的不明了，与不知民权为何物，固然要靠舆论来鼓吹和启迪，但最要紧的还着重在培植小农民的乡村教师。封建制度之下农民生活是最不进步的，他们一天一天地过去，好像毫无问题。

·迷信

总而言之一句话，旧中国的军师是“迷信老爷”，在20世纪之科学世界中奉“迷信老师”做军师之民族必遭天然淘汰。但是中国的大众受了小众的压迫剥削，从来没有时间、金钱、机会去把自己和民族的问题彻底地想通。加上了几千年的麻醉作用，他们遇到灾难，会武断地说是命该如此。

·无学识

欲求事物之改良，则非经验之外别具生利之学识而可。无学识以为经验之指导，则势必故步自封，不求进取。吾国农业，数千年来所以少改良者，亦以徒有经验而无学识以操纵之耳。

·无政府脾气

我们民族最大的病根，是数千年传下来的无政府脾气。那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农民，连团体里都充满这种脾气。要想铲除这种病根，非有严明的纪律，否则一盘散沙之民族难幸存。

·读书人不生利

中国的读书人不去生利，是一个极不好的现象。现在的教育者要把他们的头脑灌输成科学化，使他们为自己创造，为社会创造，为国家创造，为民族创造。

·愚

中国人愚，大概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因为士大夫的新代表胡适之已经把这个“愚”字列为五鬼之一，那大概是没有人反对了。可是我要向大家建议，愚人便是守知奴一手造成的。

人和鸟兽的大分别，就是人会想，鸟兽不会想。所以要做个真正的人，第一就要有思想。好国民与愚民的大区别，也就是国民会替国家想，愚民不会替国家想。所以要做个真正的国民，第一就要有国家的思想。

·衰老

有人说，中华民族现在是衰老了，我推究其原因虽多，但有一个原因，便是被人敬老了。六岁小孩子，大人就教他要少年老成，而这小孩子也就无形中涂上两个八字须，做个小老头子了。我有一个大学毕业的学生，他到一个好中学去当教员，可是年纪太轻，很不为人敬重。后来教员不当，找了一件别的事做，便养起一嘴的须来……因此很受人敬重而做了许多年的事。所以中华民族衰老，便是教人变老，教小孩子做小老翁。

“中国人老了！”这是我们时常听见的批评。不错，有两种重大原因使中国人易衰老，其中的一种便是传统教育。传统教育是教人学老。六岁的小孩子跟着老头子学老规矩，就好像长了两撇胡子，变成一个小老翁。

·自私自利

说了孔子的故乡，再看孔子的祖国，多数人的文化是一样的落后，一样的偏枯，一样的短命。一谈到太阳，有些人就想叫太阳光照到自己的头上；一谈到雨点，有些人就想叫雨点先落在自己的园里；一谈到教育，有些人就想叫教育先藏在自己的小孩的脑袋中。这种自私自利的打算是枉费心机！

这伟大的慈爱与冷酷的无情如何可以并立共存？这矛盾的社会有什么解释？他是我养的，我便爱他如同爱我或者爱他甚于爱我自己。若不是我养的，虽死他几千万，与我何干？这个态度解释了这个奇怪的矛盾。

·民为邦本

古人说：“民为邦本。”一个共和国的基础稳不稳固，全看国民有知识没有。国民如果受过相当的教育，能够和衷共济，努力为国家负责，国基一定稳固。如果国民全未受过教育，空空挂了一块民国的招牌，是不中用的。

·守知奴和守财奴

中国人求学，往往不在服务，在出风头。他们将学问往头脑里装，学问一装，头脑就大。越装越大，大得不可再大，就要出洋。出洋回来，头脑更大，从此就锁起来，不再开了。开必须金钥匙，否则永远不开。这种人无以名之，名之曰守知奴。今天的守知奴，是将来的亡国奴。

·民主精神

民主是中国的老传统。一位中国伟人曾经说过：“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是中华民国的一条基本原理。

·智仁勇

智仁勇三者是中国重要的精神遗产，过去它被认为“天下之达德”，今天仍然不失为个人完满发展之重要的指标。

——选自《陶行知全集》，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198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