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布依语中塞擦音的来源
从《布依语调查报告》所列词汇表可以看出,第二、三土语与第一土语的塞擦音来源及在词汇分布中有一些差异。下面我们分别以六马、马厂、镇宁城关为布依语一、二、三土语的代表点来看布依语中塞擦音的演变情况。如果把表1中一、二、三土语的相关词汇材料进行对比,我们发现二、三土语的塞擦音有三个来源:
第一类是与第一土语中的ɕ-有对应关系的。源头是原始侗台语时期的*△ɕ-、*△ʑ-。在后来的语音演变中,先是浊音清化后混入原来同部位的清擦音,然后又发生了塞擦化音变。原始台语在后来语音演变中浊音*△ʑ-清化并与*△ɕ-合流一并读ɕ-,这是第一阶段的变化。这部分词在六马等方言点中还没有塞擦音的读法,如表1的例词所示。(另来自精、知、章组等的汉语老借词也归入这一类),反映的是早期的读音面貌。第三土语中的塞擦音的读法属于强化音变(strengthening),即由发音力度较弱的擦音到发音强度增大的塞擦音。(Campbell,2004:44)这是清浊合流后的再度音变,时间层次要晚于读擦音的阶段。
第二类来自原始侗台语时期的复辅音*△kl-/r-的演变。原始台语中有复辅音形式*△kl-/r-,这样的复辅音在台语中有不同的演变结果。这些词一、二土语有相同的音变,第三土语部分词项的变化与一、二土语同,如tɕep7(鱼鳞)、tɕe5(老)等。这些词在三个土语中经历了kl-→kj-/kɣ-→tɕ-这样的连续音变。在音变的第二阶段,第二辅音弱化后变成了一个腭化音,并引起了前面的辅音k-的腭化,最终变为了一个舌面塞擦音。这是一个条件音变,跟汉语中的见组细音字的腭化音理一致。如表1的“头、近、鸡蛋”等词所示。如果第二辅音脱落,保留第一辅音,就没有这样的音变形式。如“等候、头、近、鸡蛋”等在第三土语区中的读音。
第三类来自汉语借词中古见组细音字。如表1的“桥、轿、蕉、球”等的读音,一、二、三土语有相同的变化。见组字腭化是中古以后才发生的,三个土语的这类塞擦音的对应最整齐。我们推想布依语中的塞擦音可能在这以后才产生,不然它不会用相似借贷去对应汉语中的塞擦音的。
镇宁县城所在地以前叫纳吉堡,明洪武十六年筑城,十八年(1385年)改镇宁州,“镇宁”始得名。“纳吉”在布依语中是“牛田”的意思,第一、二土语读na2ɕi2,第三土语读na2tɕi2。地名有很大的稳固性,很可能是当时怎么叫后代就一直按原样往下传。ɕi2读tɕi2大概在明朝就开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布依语中的塞擦音存在的历史就有快700年了。不过布依语中这时tɕ-的地位值得怀疑,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有些发音人的tɕ-的发音接近舌音ʧ-,明朝时的塞擦音很可能是现在的tɕ-读ʧ-这样的音,从音质上来说离今天布依语中的舌面塞擦音tɕ-还有点距离,但毕竟还是出现了塞擦音。
三类来源的塞擦音在布依语中的表现有差异。第二类例词的tɕ-在一、二、三土语都来自*△kl-,这种来源的塞擦音没有ts-这样的变体,它们经历了kl-→kj-→tɕ-这样的演变路径。第三类词来自汉语借词,这些借词中的介音导致了舌面塞擦音的产生,即[k]+[i]/[y]>tɕ-。(杨剑桥,2005:156)这类塞擦音也没有ts-类变体。也就是说,从舌根塞音变来的塞擦音不会演变为舌尖塞擦音。
复杂一点的是第一类例词。这些例词在三个土语中经历了不同的变化。这一类例词第二土语马厂、第三土语镇宁城关以tɕ-、ts-与第一土语六马的ɕ-形成对应关系,与来自第二、三类的kl-、ki/y-的演变方式不一样。单从布依语内部来看也许不容易看出这种差别,相关的汉语借词可以为布依语的舌面擦音的演变提供很好的参照。汉语借词中的精组字“墙、匠、钱、牵”等字、庄组字中的“初、床、争”等字、知组中的“沉、丈”等字、章组中的“称、时、市”等字在镇宁布依语第一土语六马方言点中声母都读ɕ-,这应是布依语较早时期的读音,与标准语望谟的读音接近。我们猜想布依语在开始贷入这些汉语借词时因布依语音系中还没有塞擦音,只有用近似借贷的办法,用布依语中的ɕ-来对应汉语中的塞擦音tɕ-或ts-,这时三个土语的读音还没有差别。镇宁城关等点的第三土语中的塞擦音是后来才从原来的ɕ-发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