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8月29日只公布了个人被告的名单，组织不在其中。不过从一开始，各方代表都同意至少要控告以下三个组织：其一，盖世太保，即国家秘密警察；其二，党卫队及其警察、情报机构和军事部队；其三，冲锋队，即纳粹党的私人军队，在纳粹党上台之前曾被用来制造混乱、对政治上的反对派采取暴力行动，其后被用来对纳粹党员进行体质和意识形态训练。

毋庸置疑的是，盖世太保和党卫队实施了最骇人听闻的暴行。控方想当然地推断，冲锋队也起过类似的作用。直到很晚，当他们审查相关证据时，才逐渐意识到冲锋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组织。这个组织由于过于庞大，非自愿加入的成员太多，系统的组织行动难以开展，所以很难把它视为具有凝聚力的专门组织。最关键的是，自1934年“罗姆事件”¹¹⁰发生后，冲锋队的重要性已经大打折扣了。当时，检察官们尚未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冲锋队是他们确信要起诉的一个组织。

经过大致讨论，起诉代表们决定起诉的第四个组织是德国内阁，其中原因在他们看来是不言自喻的。既然要审判整个纳粹系统，而政府本身又是其最核心的机构，那么起诉它自然合乎逻辑。这个机构很好界定，人数又少，曾任内阁成员的只有48人。检察官们没有仔细考察如下问题：这些人是否全都了解要作出的犯罪决定？他们是否全都接受了得到批准的犯罪行为？“内阁”这个术语误导了他们；他们认为它意味着“德国政府”，而不是纳粹德国的运转方式。专家们明确地告诉他们：希特勒制定政策时从来不征求内阁的意见，事后只简单地命令有关部门执行政策。当检察官们发现，德国内阁在1937年以后从未召开过任何会议，他们才知道真实情形与其想象真是大相径庭。事实上，德国政府早已退化成为一种拜占庭式的朝廷，除希特勒本人掌握的权力外，其余的实权不是操纵在内阁部长们手中，而是操纵在一小撮技术专家、官僚和纳粹党内的“实权派”诸如施佩尔、博尔曼等一干人手里。¹¹¹ 但在那时，检察官们忽视了专家意见，还是决定起诉它。他们辩解说，个人被告中有17人曾是内阁成员，这个不争的事实足以证明内阁是个犯罪组织。

当起诉当局打算起诉参谋总部时，他们人为的设想再次与专家意见发生冲突。美国人首先形成了这样的先入之见：高层纳粹军事领导和希特勒一起召开秘密会议，他们围坐在地图桌四周，共谋发动欧洲战争，指挥进攻，下达命令，这些行为导致了大规模的战争罪行。尽管德国参谋总部早在1918年就被撤销了，但他们认为，海陆空三军统帅及其参谋长，再加作战司令官实际上还是同一回事，并不因名称的改变而有所不同。希特勒于1938年成立了德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简称为OKW），而其中一定还有个精英组织替代老参谋总部发挥作用，因此大可把这个组织命名为“参谋总部和国防军最高统帅部”。这个集团在纳粹当权的整个阶段最多包括130人，其中几个是纽伦堡法庭上的被告，其余的也即将为其战争罪行而受审。美国检察官坚称，这个集团集中了军国主义最恶劣的方面，其成员策划了战争，并残酷无情地参与作战，它是欧洲和平的威胁，它和任何其他组织一样犯了侵略战争罪。

美国人对参谋总部的构想没有完全说服法国和苏联检察官，不过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方案，只要它能创造机会给德国军官定罪。英国人则大为怀疑，他们担心这个方案能否在法庭上站得住脚。他们认真听取了专家们的咨询意见，了解到：希特勒不允许形成一个内聚性的组织来制定和指导军事政策；即令在国民政府的情况下，他也独自设计军事战略，而后将其命令下达给相关分部。正因为有此严重的疑虑，英国起诉团到了最后一刻才向美国人让步，勉强接受其主张，同意控告参谋总部和最高统帅部。

美国起诉团本来也打算起诉莱伊的劳工阵线，但这个想法没有坚持多久。这个组织太过庞大，很难确切界定，很多成员是非自愿加入的，而且显然没有犯罪。

杰克逊一度也想放弃控告纳粹党的领袖集团的设想。该组织是纳粹领导层发布命令、进行宣传和检查人们政治思想的工具，组织成员众多，即使把其中的低级官员排除掉，人数至少还有60万。而且，也很难证明谁曾是该组织的决策者。另外，在它所从事的各种活动中，有很多是非犯罪性质的。因此，难以针对它成立一件有效的起诉案。但是，控方最终还是决定控告该组织，只不过把请求犯罪宣告的范围限制为其高级领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