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儿童史(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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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与古罗马时期的儿童

艾格勒·贝齐

1. 城邦国家中的儿童

Pais(儿童,小男孩,儿子或女儿,年轻奴隶),nèpion(年幼儿童,婴儿),teckon(后代,儿子,女儿):古典时代和希腊化时代的雅典就是使用这些单词来指代我们如今所说的儿童;从出生到4岁左右的不同年龄段还利用不同的数字来进行细分:1bréphos(新生儿),néos(未成年的青年),paidion(幼童);但这些词并未区分男孩和女孩。 这些应用广泛的词汇的含义不仅限于此,2对于我们识别真正的儿童形象帮助有限:古希腊的儿童就像是一副简单的人类草图,他们人生最初7年在住所(oikos)或家里度过,被广义上的家庭中的成年人(包括富裕阶层的奴隶)所围绕,随后的命运则取决于城邦的政治制度。简言之,这就是希腊城邦国家从公元前8世纪的希腊化帝国一直到罗马帝国灭亡的儿童状况。有关这一未成年阶段的状况,我们所了解的内容很少,这些极少的内容也是我们极为慎重地从不同时期的原始资料中汲取的,为的是能够得出详细的解释,不至于每次出现能够进一步具化儿童形象的信息时都要重新分析。

古希腊儿童的状况取决于政治群体,无论后者是独立还是附属于其他群体。在那些我们所知甚少的政治群体案例中,我们无法获得任何关于儿童的线索,这也是为何我们对于斯巴达和雅典的了解会相对更完整的原因;我们拥有大量古希腊时期上层社会的资料,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下层社会群体的信息(农民、没有完整政治权利的人,例如居住在雅典的外国侨民、奴隶等),另外对于未成年小女孩的资料也寥寥无几,男人在当时远比女人更受重视。总的来说,我们之所以不可能了解到更多,是由于古希腊社会对儿童这一社会角色的忽视造成的,儿童在当时被认为没有太大价值,因为他们身体弱小,经济上没有生产能力,智力不成熟,道德上又无法进行惩罚。

然而我们知道尽管在社会条件上有不为众人所知的相似之处,这些儿童的生活和成长方式在黄金时代的斯巴达(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和雅典(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是有所不同的。

1.1 在拉栖第梦*(Lacédémone)3,来库古*(Lycurgue)的宪法让我们了解到属于统治阶级的斯巴达儿童政治地位,该宪法确立了结婚和受孕规则,建议怀孕妇女加强体育活动(色诺芬(Xénophon),《斯巴达政体论》(Constitution des Spartiates),1,3—10),把淘汰(即遗弃)孱弱或畸形的新生儿的决定权交给长老会(普鲁塔克(Plutaque),《来库古传》(Vie de Lycurgue),16,1—2)。4儿童人生的最初七年在家中度过,与父母保持亲密的关系;随后男孩和女孩离开家庭,被分成不同的组(寄膳宿学校(agélai)或“组织”)。7—11岁期间,儿童分为四个阶段,12—15岁同样也分四个阶段。5寄膳宿学校是有力的社会化工具:儿童在这里很早就开始学习集体生活,学习遵守群体规则、集体纪律6并尊重同龄人中能力最强、最英勇的同伴(竞赛英雄)的权威,这位同伴负责管理每个“组织”所构成的群组,并接受另外一位被称为“队长”(eirène)的稍年长、刚成年的男孩的指挥,后者常常采取成人式的严格训练方法(普鲁塔克,《来库古传》,18,6—7)。

在被称为“阿戈革”(agôgè)的教育过程中,儿童要对抗饥饿与寒冷(同上,16,12—14),努力进行体育运动和入伍前的锻炼活动7(角斗和灵敏度训练游戏,色诺芬,《斯巴达政体论》,2),接受“简单的”演讲启蒙(普鲁塔克,《来库古传》,19,1—2),学习阅读的基本知识8(16,10),歌唱和舞蹈;9另外还有一些非常戏剧化的体验:偷窃(17,5—6和18,1),“秘密行动”(kryptie)10,即夜间攻击希洛人*(Ilotes),打猎,体育竞赛,角斗等,这些都是斯巴达人未来生活的前瞻与模拟。庆祝从一个年龄段步入下一个年龄段的祭祀仪式11(女孩也是一样12)与所有人都参加的节日13(每个年龄段都划分为不同的群组),以及和稍微年长的伙伴或成年人保持有同性恋关系14(色诺芬,《斯巴达政体论》,2,12;以及普鲁塔克,《来库古传》,17,1;18,9)都削弱了成年人和儿童之间的区别。以培养战士为目标的“阿戈革”军事培训在预先设定的暴力氛围中进行,争吵、打架、殴斗和“耐力考验”15都是家常便饭。对女孩的训练可以证明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加承认妇女的权利(色诺芬,《斯巴达政体论》,1,4):小女孩同样是在7岁离家,参加男孩子的“阿戈革”训练,按照更严格的规则来生育精英子女。群体生活是斯巴达教育的特色:男孩和女孩首先和他们的同辈一起生活,成为完美战士或有能力的英雄女性的义务一直压在他们身上;未来公民战士的职责在暴力游戏中习得,与雅典不同,斯巴达儿童的成长并不是在家、学校和街道、家庭生活和公共节日、游行和演出中度过的。

我们并不了解斯巴达儿童的游戏和消遣娱乐,16也不了解等级变化如何成为同龄儿童的“组织”生活的组成部分,人们赞成这些同龄人的好斗行为,提倡对其进行严格的集体管理,允许其频繁出没在街道和城市周围,但他们可能几乎没有时间玩耍。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斯巴达儿童的社会环境非常特殊。在幼年时期,儿童与成人双方的关系比其他地区要弱:罗马帝国时期的希腊作家普鲁塔克写道(《来库古传》,16,4),斯巴达的母亲和乳母教会孩子不要害怕黑暗和孤独,通过这种方法来摆脱恐惧和难以控制的感情投入。7岁之后,儿童的生活由被称为“派多诺摩斯”(paidonomos)的特殊管理者来管理,后者负责组织未成年人这一微型集体,对其进行监督和惩罚(17,2)。在拉栖第梦,儿童生活似乎被若干因素打上了烙印:如今所称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更强的连续性、同年龄层内部横向与相互的以及不同年龄层之间纵向的角色扮演游戏、一系列的非正规见习(包括性别差异的学习,15,1)、城邦国家内儿童状态的统一化(结果是上层社会的儿童被所有同龄人认识)、少年与成年之间缺乏停顿过渡等。“组织”内部分支的年龄差别与日常生活的仪式化是这种成熟过程的重点所在,这一过程缩小了儿童可效仿的模式:男孩成为群体首领、英勇战士,女孩则是圣洁勇敢的母亲。面对这种一成不变的情况,年轻的斯巴达男孩和女孩在确定某种身份并自我实现方面并无太多困难,这种情形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这就是一个城邦(polis)的公民标准;在近千年的时间里(从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元年),尽管几经挫折,这一标准从未更改过其教育方法。

在几个世纪的发展中,斯巴达的统治与扩张日渐式微,转为守势,逐渐变成一个希腊化小国,最后沦为被剥夺政治权利的罗马帝国的城市。在这个过程中,适用于斯巴达儿童的生活条件很可能失去了其意义:尽管它依然具有很强的参考价值并且渗透到了集体生活中,但基础已不再是独立城邦国家时代所拥有的公民激励。一些原始资料表明,直到图密善时期(Domitien,公元1世纪),派多诺摩斯(其他希腊城邦也有所借鉴)以及让斯巴达声名远扬并吸引众多罗马贵族子女的整体教育理念17都一直存在。我们同样知道那些年轻斯巴达人被选拔并长期准备竞赛、角斗、战阵舞,接受圣坛前的鞭打,18同时刚刚步入青少年阶段时所要面对的某些仪式依然存在,但已经演变成了节目表演。但我们并不知道此后这些仪式在教育体系中处于何种地位以及所代表的儿童生命中的哪个阶段。在童年的最后阶段,斯巴达儿童的寓言故事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被束缚在具有双重性和沉重性的历史中的儿童形象:19一方面,我们对于某些活动和制度的了解较少,了解的时间也较晚,同时还受到思想体系等多方面的影响(原始资料来自色诺芬和普鲁塔克);另一方面是一整套的政治和教学法领域的设想,首先被提到的就是脱离时代与现实的柏拉图式的理想国。

1.2 在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的雅典,儿童的境况似乎有所不同。20我们的了解仅限于雅典上层社会的儿童。上层社会享有全部的公民权利,拥有保证孕妇良好生活条件的财力以避免流产、弃婴21或婴儿死亡22等情况发生,有奴隶来照顾幼儿,有足够的财产来聘请学校老师,按照雅典文明黄金时代的标准来向儿童传授既有政治责任感又闲适的生活方式。对于下层社会的儿童,我们有足够理由认为他们很早就开始工作。23根据某些文学作品,例如阿里斯多芬(Aristophane)的《骑士》(Cavaliers),我们可以重新建构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些片段:作品角色之一是个香肠贩子,他提到了小时候的偷窃(诗句417—420),在广场和市场上度过的整个童年(诗句636),生活中充满各种殴斗和刀伤(诗句411—412)。至于奴隶儿童(paides,含义为儿童和奴隶),花瓶上的一些图案让我们看到他们忙碌于家务和服务于竞技者的场景。24

尽管我们掌握的信息有限,但依然可以推断出雅典儿童的生活迥异于斯巴达儿童。不过,儿童的初期都以同样的方式在家中度过,被大人和小孩、自由者和奴隶所环绕;儿童被家中父亲承认25,被兄弟姐妹接受之后26,就由母亲进行照顾(阿里斯多芬,《吕西斯忒拉忒》(Lysistrata),18—19),哺乳至2—3岁,爱抚他(柏拉图,《法律篇》,790e),陪他玩耍,27为他许诺一条光辉的命运之路(阿里斯多芬,《云》(Nuées),65—70)。在这项工作之中,母亲常常得到父亲的协助,28但是给予母亲帮助的主要是乳母和更年长的女管家,奴隶与否,后者在教育方面的参与都多于母亲:柏拉图在《法律篇》(789e—790e)中提到,正是这个人物不仅要关心家中儿童的身体健康,还要关心他们的娱乐,同时还要负责儿童的社会适应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恐怖故事29和蜜语甜言30似乎都是家常便饭。小男孩七岁时进入学校,小女孩常常在家中接受教育。31这种童年生活充满了各种游戏活动(秋千、跳绳、风筝32)和玩具(婴儿的铃铛)33,这些玩具要么是小动物,34要么是大人使用的物品的缩小版;在某些节日的时候,儿童常常会收到这些玩具作为礼物,例如在《云》中,斯瑞西阿得斯(Strepsiade)送给小斐狄庇德斯(Phidipidde)的小马车:“我还记得,多年以前,你还是一个口齿不清的6岁孩子,我用第一次做陪审员得来的钱给你买了一架小马车。”这些玩具可以帮助男孩和女孩来学习各自的角色:虽然所有人都玩球类和陀螺,但玩偶和厨房用具是为女孩准备的,35小推车和铁环则针对男孩:这种区别进一步证实和加强了性别差异,当时的医生和哲学家已经开始将这种差异理论化,社会也认可其重要性。36

7岁时,儿童从家中进入学校。在雅典,学校从公元前5世纪起就已经存在,其资金来源于富裕阶层,也只有该阶层的孩子才可以进入学校;在学校里,孩子在教练(pédotribe)的指导下练习体操,学习唱歌、跳舞,在教师(didaskalos)帮助下先学习语法、阅读,然后是写作。37在拉栖第梦(斯巴达),加入“组织”就意味着与家庭和幼年断绝开来,而在雅典并非如此,不过在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时,它至少也意味着某种分离:虽然与年轻的斯巴达人不同,希腊的儿童不用离家很多天,因为下课之后他们可以回家,但家也是他们要离开的场所,被称为“教仆”的奴隶负责陪伴儿童、在大街上保护他、听他背诵课文、监督他在公共场合保持良好举止38,帮助儿童像其他一起上下学的同学一样完成这个过渡阶段;如同阿里斯多芬关于雅典旧式教育的言论所讲述的一样(《云》,964—965),即使在下雪天,儿童依旧只着贴身衣服。尽管如此,和斯巴达不同的是,雅典似乎没有过一种将同龄儿童按众多群组来进行组织的儿童群体:如果人们相信柏拉图在《法律篇》(793e—794b)中提到由乳母看护,在庙宇庭院中玩耍随后开始上学的儿童时所说的话,那么就可知道雅典儿童甚至在上学前,只不过按照非正规方法进行整编,没有严格的年龄分别。39但无论在家中还是学校里,他们的举止都受到严格督管:在《云》(955—1020)中,阿里斯多芬假借“逻辑”之口提到在美好的旧时代里,孩子们没有权利开口说话,在体育学校丝毫不能展露私处,与大人一起吃饭时要恭敬服从,尊重父母和长者,不可在口头上忤逆父亲,行为举止要得体,否则就要被痛打一顿。

虽然雅典的教化(paideia)采用了和斯巴达教育不尽相同的规则,但这并不表示它就太过柔和:儿童必须不断面对乳母讲述的童话故事带来的恐惧、“教仆”的威胁、家人用鞋殴打40以及教师(didaskalos)的批评。在家中母亲和乳母给予他无限温柔疼爱,41而健身场和学校中的感情氛围却似乎更为冷淡。介绍给儿童的仰慕榜样也发生了变化:在家中,人们向他讲述的是传奇英雄以及他的祖辈英雄(柏拉图,《拉凯斯篇》(Lachès),179a,c-e),并夸奖父亲、母亲、兄姐们的功绩;在体育学校里,运动竞赛的获胜者成为被模仿的英雄,在学校里则是历史伟人。42无论在斯巴达还是雅典,儿童都在道德模范的指引下成长,但在雅典,教学法明确了对教育过程的期望,并在神话英雄和历史伟人身上进行了预先设定,以便于尽快从童年(它被认为是一个既有很多缺点又具有可塑性的年龄段)过渡到成熟期,这是成长和“教化”的结束,也是人生中唯一具有价值的时期。

在家与学校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儿童彼此相遇的集体生活时刻。雅典城邦生活穿插着许多节日,全体公民通过宗教祭祀、戏剧和迎接神灵来证明自己的集体特征。在节日里,房屋大门敞开,居住者们可以彼此交流并扮演与他们的传统职责关系不大的角色;男人和女人,大人和小孩都在节日这个充满社会教育的时刻彼此交流融合。43从每年一次的雅典娜女神节到泛雅典娜大赛会(四年一次),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和参与的积极性,诸多体育比赛、祭祀和节目表演(甚至还有专门针对儿童的木偶剧44)接连不断。在宗教仪式和体育竞赛中,儿童经常单独或者成群扮演某种角色:在宗教仪式中担任助手,45在体育竞赛中展现优秀体操技能。同样,在一年中也有儿童走出被边缘化境况的其他时刻:在特定的某天,儿童扮成动物模样,挨家挨户演唱歌曲以索取小礼物;46或者在一些次要节日里(不仅限于家中节日),儿童会得到礼遇,例如安特斯节(Anthestéries,花月节),狄奥尼索斯节(酒神节,二月底),孩子们会收到装饰有儿童生活所特有的游戏和其他场景的特制小花瓶。47

另一方面,罕见而特点寥寥的小女孩形象只有在这些宗教仪式和节日中出现时才稍微清晰一些。还是在这一方面,依然是阿里斯多芬(《吕西斯忒拉忒》,636—647)向我们展现了公元前5世纪雅典某些出身优良的小女孩的行程,她们在某些宗教仪式中扮演着角色。议会从祖辈显赫的家庭中选出四位7—11岁的小女孩参加雅典娜的祭祀仪式:其中两个参与制作在泛雅典娜大赛会上献给雅典娜女神的长袍(péplos),另外两个在雅典娜·波丽亚斯神庙一直住到阿瑞弗拉节(Arrhéphores),在这个节日里她们前往阿芙洛狄忒神庙附近派发不知名的物品,这些物品很可能具有性意义,象征着妇女进入了生育期。其他10岁的女孩则是“女仆”(alétrides),负责为雅典娜研磨谷物。最后剩下的其他更年轻、数量更多的女孩聚集在距离雅典30多公里的布劳龙(Brauron)的阿尔忒弥斯神庙,身着随后会被扔掉的黄色披肩,在一段时间内扮作“母熊”,然后参与向这位同样也是儿童保护神的女神祭祀的仪式。48从7岁开始,女孩们从童年迈入青春期,这些小小的神之女仆为能够代表她们的同龄人来庆祝这一转变而骄傲。

这些众女神的小女仆们胆怯而又骄傲,49构成了古典时期雅典女孩不多见的生活画面之一。为了一窥小男孩的生活,我们只需看一下柏拉图在《裴多篇》(Phédon)中描写的一个简短的场景:苏格拉底的三个儿子,兰普罗克勒斯(Lamprocle)、索夫罗尼斯克斯(Sophraonisque)、美涅克塞努思(Ménexène),在父亲临死之前来到监狱中。其中两个儿子年龄尚小,一个还紧紧靠在粘西比(Xanthippe)(苏格拉底之妻)身旁,他的母亲随后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时就把孩子推开了(同上,60);兰普罗克勒斯稍微年长,似乎继承了他母亲的尖牙利齿(《美涅克塞努斯》(Ménexène),Ⅱ,2)。长子和幼子之一仍与妇女们稍作逗留,要求他们离开的却是苏格拉底本人。很难说这种避免让孩子经历他们的年龄所不应有的悲剧时刻以及情感经历的场面到底是实际发生的,还是柏拉图为了阐述已经遭到苏格拉底批判的情感约束准则而想象出来的。无论如何,根据亚里士多德作品中现实与哲学想象的反射公式,人们可以注意到儿童是与妇女在一起的。

1.3 然而希腊化时代伊始,一种针对儿童的更为明确的“理论”关怀就已出现,它也体现在一些事实中,能让我们更好地还原出儿童的个性及其身体特征。儿童健康得到了更多关注,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儿科医学诞生,并于随后几个世纪在希腊和罗马世界里得到了发展。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阐释了儿童牙齿疾病,50亚里士多德研究了儿童生理学,公元2世纪的索拉诺斯(Sonaros)和加连(Galien)的研究涉及育儿法问题,医学人类学中把儿童和成人区分开来。51

对于这一时期,我们拥有更多的资料文献来更好地了解儿童的生活环境、他们周围的人物及其作用和态度。52第七年时孩子离开家这个“养育”(anatrophè:教育)场所,前往学校这一教化(paiedia)场所。但是在妇女(母亲、乳母、女管家和奴仆等53)臂弯中度过的幼年阶段同样也是一个充满了教育经历的时期:这是学习语言、性别角色、良好举止以及通过游戏的自发行为来学习成人生活职能的时期。如同柏拉图在古典时期末期所做的一样(《法律篇》,793e—794a,794c),在希腊化时代初期,亚里士多德强调了幼年阶段游戏的重要性54(《政治篇》,1336a,25—29),并赋予“教化”这个词积极的意义,或许它意味着嬉戏玩耍、轻松而不严肃的游戏,但这也是人生最初阶段的重要体验。然而构成后古典时期(依据亚历山大大帝之后形成的广阔的希腊化世界中不同的背景而有着显著差别)儿童生活特点的是公众和私人对儿童教育的关心。从7岁开始,学校成为未成年人的主要活动场所,这里聚集了大量不同年龄的儿童(7—20岁),公共政权(君主或市政府)对他们寄予厚望。按照亚里士多德的劝诫,学校的费用就成为了一项公民义务(1337a,33)。我们有许多希腊化时代的证据55可以说明基础入学教育的范围扩大了,无论对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56但是所涉及的一直都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公立学校:虽然初级教育的管理依赖于市政府,越来越多的城市设有一个专门的管理者(派多诺摩斯57),但学校的费用并非由政府负责。除了慷慨的捐助者以捐赠形式58对与现代小学相似的学校进行资助外,主要是家庭,或者说是富裕家庭支付报酬给老师:教练(pédotribe)、齐特拉琴手(也负责帮助在公众节日进行演唱的男生和女生进行合唱排练59),教师(didaskalos)(阅读、写作和计算老师),有时候会有一位助教(hypodidaskalos)60进行协助(将学生分为不同“班级”的分级形式的开始,班级的数量不为我们所知,61学生的年龄分布也不均匀62)。老师的社会地位一直都得不到承认,但他们越来越专业,并使用复杂以及如今已经不再使用的教学方法(讲授阅读需要花四年时间63)和多种多样的教材。64最优秀的学生会得到小礼物作为奖赏;65一些体育竞赛和考试会定期举办,学生和老师都会获得奖励。66老师会毫不犹豫地使用体罚(赫伦达斯(Hérondas)在他的一部滑稽剧中就讲述了学校老师所使用的体罚,59—73行)。67课程从黎明开始,68持续一个上午,一周七天均是如此,除非遇到数量众多的公共节日69,或者是学生家中有重要事情发生(诞辰,婚礼)。70现存的文献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教育越来越深入的儿童形象,他与同辈们通过体育和脑力练习共同学习,这些练习主要依赖于复习、作业以及记忆训练等。71这一时期的学生的众多特点与现代学生并无二致:他们不仅在课间休息游戏中吵吵闹闹,活力十足,在课堂上也是一样;72他们很容易就忘记令人厌烦的学校知识,73而且常常不听父母和老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