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足

在杭州看到一副对联，是写给盖叫天先生的，很有意思。抄录如下：

 

上联是：“英名盖世三岔口”；

下联是：“杰作惊天十字坡”；

横批：“学到老”。

 

盖老先生的演技是我们大家熟悉的，“三岔口”“十字坡”就是他的拿手好戏，的确称得上“英名盖世”和“杰作惊天”。而他的成就，和他那种“学到老”的精神又是分不开的。其实，任何人要想有一点成就，都离不开学习；任何人要想不断取得新的成就，就离不开不断地学习。

“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任何人要真正下决心认真学习一点东西，都必须有这么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有不足之处。“学然后知不足”，这是问题的一面。“知不足然后学”，然后才能下更大的决心，更认真、更谦虚地学习，这是问题的又一面。盖老先生正是不以自己的“杰作惊天”“英名盖世”为满足，才能“学到老”，使自己的艺术造诣越来越臻于炉火纯青。

由此想到我们的调查研究工作。调查研究的过程，其实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向群众学习的过程。毛泽东同志告诉我们，调查研究工作，“没有满腔的热忱，没有眼睛向下的决心，没有求知的渴望，没有放下臭架子、甘当小学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必须明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得到起码的知识”。我们的党是善于向群众学习的。在长期斗争的实践中，党集中了群众的智慧，使自己从没有经验发展为有了比较丰富的经验。然而这却并不等于我们每一个同志都很善于向群众学习了。对于毛泽东同志所说的这一番必须明白的道理，我们一部分同志（包括我自己），其实往往并不十分明白。

我们有些同志，在做了一些调查研究之后，发现自己过去在做了许多好事取得了许多成绩的同时，也有一些个别的事情做得很幼稚、很愚蠢，以至今天回顾起来不禁哑然失笑。然而这些事情过去却又都是很严肃认真地去做的。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到到群众中去做一番认真的调查呢？原因之一，就是对于自己的无知和不足，缺乏自知之明，忘记了“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这一条，却自以为正确。这样，“臭架子”就放不下，就不能以甘当小学生的精神到群众中去调查研究，向群众学习。即使去了，也不能像毛泽东同志说的那样，把群众当作“可敬爱的先生”，做到“恭谨勤劳和采取同志态度”，当然也就学不到什么东西。

还想再提一下的是：要有“甘当小学生”的精神，必须从承认自己只有“小学生”的水平开始。我们的事业在我国是前无古人、艰巨复杂的事业，我们的工作日程上不断出现着许多新的过去不熟悉的事情。要使我们的思想正确地全面地反映发展着的客观实际，并且正确地掌握它的发展变化的规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采取粗枝大叶的态度，只是站在远处一望，固然不能解决问题。了解和熟悉了许多琐碎的事物表面现象，而不能把它们联系起来进行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思索，发现事物的本质，引出其中固有的（而不是臆想的）客观规律，也不能算是真正认识了事物。而且，“客观现实世界的变化永远没有完结，人们在实践中对于真理的认识也就永远没有完结”。不懂得这一点，不可能有真正的“甘当小学生”的精神。勉强去“当”了，内心还是以为“我比你高明”，貌恭而神倨，也不可能使群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当了几天“小学生”就自以为已经毕业，一心一意只想当“先生”，那就更不可能学到什么东西了。

毛泽东同志说得好：“和全党同志共同一起向群众学习，继续当一个小学生，这就是我的志愿。”他并不认为自己就已经全知全能。我们也都应该知道自己的不足，老老实实把小学生当好。没有“入学”的，要赶快“入学”；已经“入学”的，要继续虚心地学下去，学到老。

（《解放日报》，1961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