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 论
一、术语学是怎样一门学科
什么是术语学?术语学是研究各门学科中术语的形成、确立、构造、规范等原则原理问题的一门学科。那么,什么是术语呢?术语是各门学科中的专门用语。每一个术语都有严格规定的意义。如政治经济学中的“商品”“商品生产”,化学中的“分子”“分子式”。
仔细阅读取自《辞海》的上述定义,不难发现,汉语里的“术语”其实是包含了不同的“数量”意义的。它既可以指“每一术语”,也可以是一门学科中专门用语的统称。既然,术语应该具有“严格规定的定义”,那么,这两层显然不同的意思是需要加以区别的。当“术语”用于第一层意思,即指“一个术语”时,它对应的外语词应该是term;当“术语”用于第二层意思,即指某一学科的专门用语时,它是一个统称,准确的汉语表达应该是“术语集”,对应的外语词应该是terminology。其次,术语学的上述定义还暗含着这样的意思,即各门学科无一例外地都有自己的术语。而且每一门学科的术语都有一个“形成、确立”的过程。术语的“形成、确立、构造、规范”都有其“原则”与“原理”。从这一点出发,读者应该进一步得出一个推论,即术语学具有相当的普遍性,对各门学科的术语建设都具有指导意义。
术语学可以进一步划分为理论术语学与应用术语学两个组成部分。理论术语学侧重探讨各门学科术语的形成与发展的一般规律,包括术语的性质、特征与功能,探讨构建术语及其系统的最佳途径等方面的问题。应用术语学则研究术语的管理、标准化、术语编纂、术语翻译、术语库建设等实践性问题。理论术语学与应用术语学是互为依存、相辅相成的。就工作的涵盖内容与活动范围而言,应用术语学比理论术语学要广。但就对学科建设的意义与指导作用来说,理论术语学所占据的地位更重要。实际上,理论术语学才是术语学学科创建的基石与发展的牵引力。总体而言,术语学多被看作一门应用性的学科。
二、术语学的发展历程与现状
“语言”是一个多义词。通过下面这些不同的搭配,我们可以感觉到,其中的“语言”一词所使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如:“人类语言”“共同语言”“小说的语言”“群众语言”“讨好的语言”“绘画语言”等等。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语言与传授或讨论专业知识时使用的语言,其实并不是完全相同的语言。为此,人们提出了“日常语言”与“专业语言”这两个不同的概念,以便将两者加以区别。这里所说的“语言”,其实是指同属一种语言之下的“亚语言”或者“次语言”。专业语言又称科学语言,它的最大特点在于,它具有与自然语言不同的词汇系统。这些词汇,其中主要是术语,不仅具有严格的定义,而且还形成一个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系统。这就是某一学科的术语系统,或者称作术语集。日常语言与科学语言可以看作一种民族语言的不同组成部分。这两者之间,既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因为同属于一种民族语言,它们有相同的语音、语法、构词等规律,但科学语言,首先是术语,又有自己的特点。有人把这两者形象地比作树木与电线杆子。虽然二者都是木质,但前者基本上是天然自生自长而成,而后者从长短、到粗细、到排列、到间距,都是有确定的规格要求的。必须记住,包括科学问题、技术问题在内的专业性质的问题,只能用专业语言才能说得明白,用日常语言是无法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专业交流的,至多也只能说个大概而已。
自从人类社会有了不同的社会分工,出现了不同的行业领域,随之便产生了不同的专业词汇。人类的语言,实际上是跟社会的进步、生产科学的发展而平行发展的。但在现代科学问世之前,由于受到对客观世界认识水平和人类自身的思维能力的制约,专业词汇还带有粗糙、朴素的性质。许多学科术语的表述很不理想,其背后的定义也不是严格的,清晰的,更不要说是科学的。学科的发展过程,也是其术语不断完善的过程。换句话说,学科的术语水平,实际上与这个学科的发展水平是一致的。
在欧洲文化圈内,最早创建了多种学科专用词汇的是希腊人。在长达几个世纪的历史发展中,希腊语充当了国际间科学文化以及国家间交往的共同语言,在某些地区,希腊语这种角色的扮演甚至延续到14世纪。到了中世纪晚期,希腊语的地位走向衰微,取而代之的是拉丁语。16世纪以至更晚,西欧各国的文学、医学、技术、哲学等著述都采用拉丁文撰写。到了18世纪,科学思想的表述才转而使用各民族自己的语言。如一位科学史家所说,当科学本身走到了只有借助特别的、与自然语言相对的科学语言才能反映的现实时,各个学科都需要有自己的专业语言来取代此前使用的不分学科的弥漫性语言时,欧洲各国的民族语言也代替了拉丁语成为科学写作的工具时,科学界并不情愿面对的“语言障碍”便随之出现了。这种障碍既存在于不同学科专业之间,又存在于不同国家之间。古代的“弥漫性”科学,先是分化成精密科学与人文科学,继而又更进一步细密分工,不同学科间的语言隔阂也随之加深,最终导致学习一门专业首先必须掌握一套符号,即这个专业的术语系统。
进入18世纪,随着化学、生理学、动植物学、地质学等学科知识的积累,这些学科开始了对知识系统的整理工作。学者们在系统整理事实的基础上,开始创建更清晰、更系统、更明白的术语系统。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瑞典博物学家林耐(C.Linne 1709—1778),另一个是法国化学家拉瓦锡(A.L.lavoisier,1734—1794)。林耐是植物界与动物界分类法的创始人。他创建的所谓“双名命名法”,即以拉丁语为基础的动植物名称系统,是一个成功的科学命名范例。拉瓦锡则联合一批法国化学家提出了一个新的化合物的定名方案。这个方案基本上也是以种属关系为依据。后来,在其他学科,如疾病的名称分类,以及解剖学的名称完善工作也陆续完成。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现代的概念分类的基本原则逐步得到确立。
到了19世纪,一系列的国际学会组织都为本学科的术语定名做出了贡献。通过1867与1889年召开的国际动物学大会两次国际会议,生物学最终确定了借助拉丁语命名的方法,并接受了第一发现人命名优先的原则。1892年,国际会议还通过了化学名称定名原则。与生物学不同,化学并没有走采用纯拉丁语的命名的方法,而是采用了拉丁方式的命名方法,即语法可服从本族语,但词素大量借自于拉丁语。1895年,在布鲁塞尔建立了图书目录学研究所,1905年该所颁布了著名的“万能十进位分类法”。1906年,国际电工委员会(IEC)在美国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市成立。两年以后,该组织着手术语的整顿工作。1938年,由该组织编纂的包括6种语言的2000个术语及其定义的《国际电工词典》终于问世。1926年国际标准化联合会(ISA)成立。随后,不少国家也建立了自己的标准化组织。
以上情况是对术语学问世前术语研究的简要概述。接下来,再看一看术语学问世以来术语学的发展概况。
术语学公认的创始者是奥地利一位工程师出身的学者维斯特(E.Wüster)。其标志性的事件是1931年他发表了堪称里程碑的著述《在工程技术中(特别是在电工学中)的国际语言规范》。在这部著述中,他提出了现代术语学的基本原则与方法,阐述了术语系统化的指导思想,从而为现代术语学奠定了基础。紧随其后的是俄国学者,他们几乎同时发表了自己的有关术语的理论性著作。相当长一段时期以来,在与术语研究相关的著述中,在谈到世界上术语研究的状况时,往往通过列举奥地利-德国、俄罗斯、捷克、加拿大等有影响的学派来加以概括。它们的确是在术语研究与术语工作方面走在前面的国家。需要提醒的是,这里所说的不同“学派”,与其说是强调他们之间学术观点的对立与不同,不如说是仅在于指出他们的地域所在。如今,随着国际间术语学学者间交往的日益密切,“术语学派”的提法愈来愈“淡出”了。当今的国外术语学研究,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已经广泛地获得越来越多国家的重视。就全面的“综合指数”来看,奥地利-德国与俄罗斯可以看作处于领先的“第一集团”国家。其领先方面又各有不同。北欧是术语研究上升最快的地区。中东欧是术语研究基础很好的地区。加拿大是术语工作最活跃的地区。尼日利亚是非洲最重视术语工作的国家。应该承认,亚洲国家的术语研究,在国际上影响相对较小。但中国的术语工作实效以及对国际活动的积极参与,正在取得良好的国际反响。
考察国际的术语研究现状,不能不关注相关国际组织的活动。与术语活动相关的国际组织,绝不仅仅是一两个。如果按开始活动的时间年表为序,首先应该从国际电工委员会说起。这个组织正式成立于1906年10月。它的主要目标就是制定一套世界通用的电工电子标准。它下设80多个专业技术委员会,其中的第一委员会专门负责制定该领域使用的术语及其定义。由于国际电工委员会从事术语工作的历史较久,且电工与电子术语涉及多种其他学科,因此,它所遵循的术语工作原则以及与其他专业领域的协调办法,都成为国际上术语工作的共同财富。它与国际标准化组织(ISO)都是联合国的甲级咨询结构。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科学与技术的进步与国家间交往的发展,在全世界范围内实行科技术语规范化的要求愈来愈强。首先关注并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的国际组织当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它发布了一系列与科技术语工作有关的文件,其中包括单语种与多语种对照的科技术语词典书目,个别的术语标准,以及有关搜集与实现术语标准化的决议。这些都为开展国际间的术语合作提供了基础。
首先遭遇术语问题困扰的是科技翻译工作者,对新术语的翻译是最令人头痛的事,因此,国际翻译协会(FIT)与从事术语工作的机构发生了频繁的联系与交往。双方都从中感受到开展术语国际合作的紧迫性。直到1971年,维斯特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资助之下成立了国际术语信息中心(INFOTERM)。早在1936年,国际标准化组织就设立了一个术语标准化委员会(第37技术委员会);二战结束后,该组织重建,由奥地利接管了秘书处的工作。1989年,国际术语网(TermNet)作为一个国际的术语网络宣告成立。1986年国际术语学与知识传播协会(GTW)组建。1996年国际术语信息中心按照奥地利法律再次作为国际性的组织组建,并仍然主持第37技术委员会的工作。上述机构在开展国际性的术语交流、协调、组织术语教育活动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综观近年来术语学研究的发展,特别应该关注的是认知术语学的兴起。认知术语学研究是随着认知科学的兴起而跟进的。有学者指出,认知术语学研究,绝不仅仅是术语学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而是对术语、术语集、术语系统以及各种术语文本等一个全新的观点体系。也许有一天,20世纪末之前形成的术语学理论的所有范畴与概念,从认知术语学的立场来看,都可能需要重新审视。在认知术语学看来,术语并不是传统术语学所说的那样,仅仅是对专业领域内概念的语言指称,它是对在认知过程中出现并完善的专业概念的物化。它应该被看作是将稳定的符号系统与反复变化的认识辩证地结合在一起的语言动态模式的成分。术语可以看作对研究者意识中发生的某种心智行为的特别校正物,因此,术语又能反映出术语创建者主观世界的主观性特点。同时,术语又是具有语言符号共同特征的普适的语言范畴。由此看来,认知术语学带给术语学研究的变化极可能是革命性的。
近年来,应用性术语工作的广泛开展,包括术语标准化、术语翻译、术语知识工程与术语语料库的建设,其发展势头远在术语学理论研究之上。在欧盟(EU)内,用在术语翻译工作上面的开支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术语师”成为欧盟国家最需要的十大热门职业之一。透过这些事实也能窥见出,信息时代的术语工作的发展态势极其迅猛。
术语学在国外问世,至今国外术语学研究依然领先于我们。我国学者和有关部门在奋起直追。2009年公布的修订版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中,术语学首次在中国获得了独立学科代码。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和商务印书馆联合推出的“中国术语学建设书系”以海纳百川之精神,汇聚术语学理论研究成果。自2009年出版第一部书以来,书系至今已经出版了10部。我们有理由相信,术语学在中国一定会茁壮成长。
三、术语学的学科地位
术语学是一门新兴的学科。从一开始,维斯特就意识到术语学是“工程师与语言学家携手合作的学科领域。”这里所说的“工程师”,可以理解为“各个学科的专业工作者”。实际上,作为一门学科,术语学与多门学科都有紧密的联系。这些学科至少包括语言学、逻辑学、认识论、信息学、科学学等。这就决定了术语学的跨学科性,或者说是多学科性。
术语学与语言学 术语研究与语言学的关系似乎显而易见。可以把术语说成是指称专业领域内概念的词或词组。既然把术语归属为词或词组,而词和词组本是语言单位,语言学有关词与词组的论述,从一般意义上说,也应该适用于术语。这样说来,术语研究与语言学的关系几乎就是天生的。研究某一门学科的术语,就不能完全不懂那门学科的专业知识。一般情况往往是,各学科的专家要研究本学科的术语,首先要跨入语言学,掌握最必要的一些语言学知识。维斯特认为,工程师跨入语言学可能比语言学家熟悉工程师的专业相对要容易些。这大约也是对的。
术语学与逻辑学 术语所指称的各个专业领域内的概念,往往都包含多个本质特征,又借助其区别特征与同类的客体及相关的概念加以区别,或借助于它与相关概念的种种关系,包括并列、蕴涵、部分与整体等不同关系,形成一个严密的、其成分之间紧密相关且相互制约的系统,其中任何一个成分的变动,包括定义的内容与表述的更动,都可能带来相关系统的变动与调整。因此,术语研究从一开始就与逻辑学与系统论结下了不解之缘。
术语学与认识论 对一个研究对象或称客体,从一般的认识到形成一个科学的概念,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古以来,人类无数次看到过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然而,只有当牛顿把这一人们司空见惯的现象称作“自由落体”时,人们对它的认识才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与一般的感性认识相比,这应该看作是一个认识上的飞跃。“自由落体”与“万有引力”等相关术语,同时也是对这一理性认识的确定。从认识论角度说,用科学术语来指称所研究的对象,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此后,人们的认识就可以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向前推进了。正如一位英国学者所说:“为任何研究对象命名,不管那是物质客体、自然现象,还是可供从某个角度观察的一组事实或制约关系,在这个对象的历史上,都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这不仅能使我们在口头谈话或在书面中提到这个客体时,不必再去费神寻求别的说法,而且,更重要的是,要使这个客体在我们的头脑中,作为一个单独的研究对象,占据了一个可被感知的位置,被纳入了研究对象的名单,获得了一个名分,并在这个名分之下,可以集结各种不同信息,使之成为联结所有相关对象的一环。”术语的这一特征决定了术语研究必须以哲学的认识论为出发点与立足点。一个术语的产生与定名过程,往往就是对研究对象的反复认识过程以及对认识结果的科学凝练过程。
术语学与符号学 按索绪尔的说法,语言说到底是一个符号系统。以学科的概念为基础的不同学科的术语系统,也是一个归纳概括了学科知识的符号系统。这个系统同样具有一般符号系统所具有的必要特征,例如,可以将它按层次切分成不同的构成元素,符号具有内容与表达两个层面,与其他符号构成一定的聚合与组合关系等。术语系统的内容层面实际上是有关研究对象的各种各样的信息,有关信息的获取、存储、检索、整理、转换、传输等的理论,同样也适用于术语信息处理。于是,符号学、信息学直至控制论的理论,就顺乎自然地直接运用于术语研究之中。
与术语研究相关的亲缘学科,还不仅仅限于上述的语言学、逻辑学、认识论、符号学、信息学、控制论等,它似乎是一个开放的系列。近年刚刚兴起的认知科学研究与智能研究,也与术语研究挂上了钩。人们发现,产生于不同时期的术语,能够折射出当时人们对研究对象的认知水平,也透视出人类当时的智力与思维水平。换句话说,人类意识、文化发展与知识增长的所有历史性变化,在语言的词汇系统中,尤其在术语系统中,都有所反映。比如,西语中的“分子——atom”是“不可再分”的意思。这反映了这个术语产生的当时,人们对物质微粒的认识水平。
在科学知识发展的过程中,可以区别出几种思维的历史类型,它们在人类进化的不同阶段分别居于主导地位,并决定该阶段认识性质的特点。最古老的原始的思维类型是幼稚型,即利用日常的普通词汇,来反映日常的表象认识。这些表象认识,具有相当模糊的性质。进入中世纪晚期,直至科学产生以前的近代,相应的思维类型是“匠艺型”,即借助健全的理智与专业的表象认识进行思维活动。在有些至今还没有形成科学的领域,直到今天,居于主导地位的仍是这样一种思维方式。接下来才是科学时期,即使用真正的科学概念与术语的阶段。术语是科学的元语言,是形成相应概念系统所必须借助的手段。如果对某个年代的不同学科的相关术语做共时的断面研究,就可以确定该历史年代人类对周围世界相关事物的认识水平,从而判断某一学科的专业化程度及其所处的发展阶段。这正是研究人的认知、思维能力所需要的。
总之,术语学是一门新兴的、综合性的学科。各门学科都有自己的术语,但对各科术语的普遍性质与一般性规律进行研究的却只有术语学。就这一点来说,术语学有点像逻辑学、数学等学科,可以看作一门基础性的学科。
四、术语学的研究方法
衡量一个学科独立性的标准之一就是看它是否具备相对固定成型的研究方法。作为一门独立的应用学科,术语学已经具有一些可资利用的研究方法。就其来源而论,可以区别出以下3类:一是术语学源出学科的方法,如语言学的方法;二是术语学从基础与亲缘学科借用的方法,诸如从哲学、符号学以及信息科学、科学学等学科引入的方法;三是术语学自己的研究方法。
(一)语言学方法
术语研究中采用的语言学方法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是从单个术语的形式结构和语义结构入手进行研究,然后找出其共同的特征;一是从某一术语系统或术语集合入手进行研究,以揭示其共同特征以及其形式与内容间相互联系的种种特点。换句话说,上述两种语言学的方法,一个是从单个的词汇单位到词群,另一个是由一类词群到个别的词汇单位。
对单个术语词的形式结构的研究可能会涉及术语的语音、书写特征,例如,德国学者霍夫曼(L.Hoffmann)曾试图揭示德语术语词中辅音连缀的某些特点就是一例。再如,术语的词素构成,某一专用语言内某种构词方法的能产程度等的分析,都属于对术语词的形式结构分析。
对单个术语词的语义结构分析主要可以区分出语义学的方法与称名学的方法。语义的方法是把术语词作为符号沿着从能指到所指的方向进行,这时,研究词汇语义的一些方法,比如成分分析法等,对分析术语词的意义也是同样适用的;而称名学的方法则恰恰相反,它是沿着从意义即从所指到能指的方向。比如:当人们大脑中已经有了一个要求表达的概念,选择表达手段的过程,就是称名学要研究的问题。有理由相信,在创建多半是有理据性的术语的过程中,称名学的方法是更为实用的方法。
分析词群与分析单个词一样,同样涉及形式与内容、表达与意义方面,对单个词的分析方法,除成分分析法外,历史描写法、分布法、定义分析法等都可以用于某一术语总汇或术语系统的分析,但总的说来,还是比分析单个词的方法要少。
此外,术语研究还采用其他的语言学方法,值得一说的是话语语言学、社会语言学与心理语言学方法。
仅仅依靠词汇学的方法,把术语限定在语言系统内进行研究,对术语的某些“不对称”现象,即术语的同义、多义现象、术语的形式变异等,难以作出令人满意的解释。于是,人们就试图走出语言系统而从术语的言语功能角度来研究术语。换句话说,这也就是通过分析术语在言语作品中的使用功能来揭示术语的特性。
从这一角度出发,人们发现,术语实际上也可以区分出“语言术语”与“言语术语”,两者既互相联系,又呈现出某种对立关系。此前人们对术语提出的种种要求,诸如术语不应该存在同义、多义等,只能算作对“语言术语”的理想要求,而要求言语术语也一定要符合上述要求不仅是不切实际的,同时也抹杀了言语本身的功能特征。
出现术语的篇章实际上可以区别出三种不同的情况:一种是使用术语篇章;一种是规定术语篇章;一种是创建术语篇章。绝大多数各类题材的篇章,例如科普、政论、文艺作品,各种技术文件、说明书等非原创性的第二手的信息情报材料都属于第一种,术语在这类篇章里是作为事先已经确定并为读者已知的概念表述而使用的。术语词典、百科全书、各种专门用来评价、选择、推荐术语并确定其定义的篇章属于第二种。这类篇章中出现的术语,尽管此前已经存在,但在这里它们是作为业已规定的、被推荐的、一定要遵循的表述单位使用。第三类则指建立和阐释新理论、新概念、新发明、新发现的篇章,术语在这里是首次由作者提出或引入,它们是与新的思想观念共同产生的。对上述不同性质的篇章加以区别,显然有助于认识言语中术语使用的不同情况,同时也必须对这些情况区别对待,提出不同的要求。
研究篇章中的术语,可以采取两种方法;一是从篇章到术语,即对篇章进行术语分析;另一种是从术语到篇章,即对术语进行篇章分析。两种方法当然都有其可取之处,但是,第二种方法有较长的历史与传统,而第一种方法则刚刚开始采用。
自70—80年代开始,从话语理论的角度来研究术语,为术语研究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同时,也得出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新结论。这些新结论有助于加深人们对术语本质的认识,同时,也显示了这种研究方法具有相当广阔的前景。这些结论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1)术语是在篇章(包括口头的或书面的)中产生的,但却是在术语系统中得以确定的。或者说,术语先是出现在阐释理论观念、描述新技术的篇章中,然后在词典、标准分类系统等篇章中才能最后确定。
(2)可以把建立术语篇章与使用术语篇章称作术语的功能范围,而把确定术语篇章称作确定范围。显然,前者是第一性的,而后者是第二性的。将这两者加以区别应视为现代术语学的一个重要原则。
(3)每个术语都存在于多种变体之中,在功能范围内,术语存在于聚合与组合变体之中,而在确定范围内,术语只以聚合变体形式存在。
(4)要对篇章作术语分析或者对术语作篇章分析,现代术语学的一整套方法均可以采用,其中包括纯术语学的方法、语言学的方法、逻辑方法、数理统计的方法等等。
(5)术语编辑工作是运用术语篇章理论最重要的实践领域。如何将术语及其定义引入篇章,如何使术语形式与内容结构达到理想的效果,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术语的编辑加工工作。
术语学的综合性与边缘性决定了它较容易采用产生于语言学与其他社会科学交汇处的新学科的研究方法,社会语言学与心理语言学就是这样的两个学科。社会语言学是运用语言学和社会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联系社会研究语言现象的一门边缘学科,建立于20世纪60年代。可以肯定地说,所谓专用语言(LSP—language for special purposes)理论就是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将专用语言的词分解为术语、专业用语、行话俗语等不同组成成分,依据的正是将词汇按社会职业加以区别的社会语言学方法。
结合社会来研究术语还可能对某些术语特征做出合理的解释。例如:人们发现,医学术语,特别是外科与妇产科术语变化较慢。这种现象与这些学科的经验主要依靠手术过程中口传亲授有关。同样,较多的采用隐蔽性的术语或以姓氏命名的术语,也与便于向病人隐瞒病情有关。
心理语言学是运用语言学和心理学的理论,主要采用心理学的实验方法来研究语言现象的边缘的学科。它建立于20世纪50年代。心理语言学并不研究词本身,它研究的是人对词的知觉,这种知觉对术语的使用者以及术语系统本身也是可能产生影响的。普通人宁愿说“心肌梗塞”而不愿说“心肌梗死”,其原因的分析可能更属于心理语言学范畴,尽管从道理上并不难理解“心肌”作为肌肉组织是只能“梗死”、而不会“梗塞”的。
(二)系统方法
术语研究从基础及亲缘学科借用的方法中,系统方法与符号学方法是两种最通行也最适用的方法。这里首先说说系统方法在术语研究中是如何使用的。
为什么系统方法对术语研究会如此重要,又如此适用?最直接、最简捷的答案就是:因为一个学科的术语总汇就是一个系统。
按系统方法理论来说,语言是系统的系统,换句话说,语言是由一系列小的亚系统组成的一个大系统。某一学科的术语总汇可以看作其中的一个小系统。人类的各种知识领域都可以用概念系统将其模式化,这些概念既是该领域某种理论的组成成分,或者说是构成元素,同时,这些系统又借助这些概念定义的总汇,以及表述这些概念的术语的总汇,才能得到阐释。
概念系统连同这些概念的定义系统是相关专业知识领域的逻辑模式,而术语系统则是这一领域的语言模式。术语系统的形成是要求具备一定条件的。只有当某一知识领域已经具有自己的理论、并能揭示出其基本对象及其互相间的联系时,才可能形成自己的术语系统。更进一步说,要构建起一个术语系统,必须满足以下一些条件:1)具有界限清楚的专业领域;2)具有该领域内相应的一般概念系统;3)具有描写该领域的严密理论;4)具有某种借助自然语言和词汇单位可表述该学科概念的专业语言。
术语系统是抽象系统的一种类型,它兼有与系统论、逻辑学、语言学、信息学相关的多方面特征。整体性是一般系统也是术语系统必备的一个特征。按系统整体性的要求,系统的成分应该将该领域的所有必须的成分都包罗无遗,术语系统也是有这种整体特征的。我们可以借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如果把1年12个月视为一个小的知识系统,那么,12个月的名称就是其术语系统,这个术语系统必须把这12个月都包括进去。如果,只有10个月有名称,有两个月没有名称,那么,这个术语系统就不具备整体性,因此也就是一个不合格的系统。同理,反映一个学科术语系统的专业词典,如果漏收了许多重要的术语,例如语言学百科词典,却不设“语文学”条目,那就违背了整体性原则。
整体性还包括另一个要求,这就是各部分相加必须与整体相一致。换句话说,如果对一部机械装置的所有部件名称一个个地进行描述、下定义,那么,这些描写的相加总合也就构成对整个装置的描写。
相对的稳定性是一般系统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术语系统也同样具备这一特征。术语系统体现一定阶段对某一领域的知识系统的认识,在一定意义上说,可以把术语系统看作是一种静态的模式,但这种静态是相对的。一旦发现了新的数据,术语系统就可能需要进行补充。量的增长一般还可以在现有的术语系统框架内完成。但一旦有新的理论或者新的观念产生,而且代表这种新概念的术语处在术语系统的中心位置时,就可能出现新的往往是表达概念的术语,随之也就会有新的属概念产生。这时就可能打破系统内原有的稳定性,而需要建立新的稳定。这样的例子在科学史上是举不胜举的。没有这种相对的稳定,对学科的知识就很难进行描写,也难以进行传授、交流,但如果这种稳定成为某种绝对一成不变的东西,那么,这个学科就停滞了,不能发展了。
新产生的术语往往是通过表达核心概念的基本术语建立联系的,这说明术语系统具有相对的开放性。即是说,术语系统内仍为新成员保留了某种可以接纳它的空间。不过,术语系统也可能表现出某种封闭性,即它无法接纳新的术语,或者说,一旦接纳了这些新术语,就将导致系统的结构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一些现今已经被抛弃的知识学说,其术语系统往往呈封闭状态。
术语系统的结构最能体现它的逻辑学特征。像一星期包括7天、一年包括12个月,这样单层次的线型结构的术语系统是很少的,这种术语系统只能反映简单的、罗列式的小范围的知识。像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这样的系统也属于内部结构比较简单的系统。而绝大多数的术语系统都是复杂的,多等级性的,其中可能包括一系列种概念结合而成的属概念,许多局部名称从属于总体名称,其中的联系可能是纵横交错的,多层面的。用树形图表示的术语系统,动、植物的术语系统都属于这一类。与这类术语系统打交道,一定要遵守严格的逻辑原则。把“直升机”说成是“直升飞机”就是违背分类逻辑原则的一个实例。因为,“直升机”是属于“旋翼航空器”,而飞机是属于“固定翼航空器”。它们都是属于“重于空气的航空器”中的“平辈兄弟”,直升机并不是飞机的“儿子”(衍生物),严格地说,直升机并不是飞机的一种。因此,“直升飞机”的说法在逻辑上是混乱的。
可以把术语系统看作某一专业领域与体现为概念系统与定义系统的逻辑模式并列的语言模式。逻辑模式与语言模式当然是有密切联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术语系统总是该领域概念系统的完全重复。换句话说,语言模式并不是该领域逻辑或者信息模式的简单复述,用科尔宾(Р.Корбин)的话说,它们之间存在“相符”(адекватность),但并不是“同形”或称“同构”(изоморфизм)。
在俄国的术语研究史上,曾有人认为,对于术语来说,知道它的名称,就能说出它所处的位置,知道了它所处的位置,就能说出它的名称。这种说法的实质在于,它强调术语的表达形式与它所表达的概念系统的一致性、相符性。换句话说,它认为术语的语言模式与逻辑模式是完全统一的、等同的。但这样说又把两者间的关系强调得过分了,绝对化了。实际上,任何学科的术语,都还存在术语与概念系统的非同形性。“知道了名称,不能完全确定它的位置”,“知道了位置,并不能恰当说出它的名称”的情况是大量存在的。
“大系统”与“小系统”是系统方法的重要概念,对于术语系统来说,它也是同样适用的。比如:可以把化学这们学科的术语系统看作是一个大系统,据说,化学术语有几百万个。这一术语系统又可以分解成一系列的小系统,或者称为亚系统,比如: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等,而每个亚系统又可以进一步分解成微系统。微系统内的术语成分应具备逻辑与语言方面的一致性,比如所有有机化合物的名称按同样的模式采用同一个词缀命名。如:甲烷,乙烷、丙烷、丁烷、戊烷等。再比如:把有机化合物按结构分为“开链化合物”、碳环化合物和杂环化合物;按所含功能团的不同,又或分成醇、醛、酮、醚、酩等类属。
(三)符号学方法
在术语研究中,符号学方法就其通用性而言是仅次于系统方法的一种研究方法,它在术语研究中的使用历史已经有30多年。
符号可以广义地理解为一个人和其他动物、自然界和机构都可以具有的符号的替代物和代表。符号是代表其他事物、属性或关系的,可被感知的一种事物(现象、行为)。符号学是研究符号和符号系统(主要指自然语言和人造语言)特征的学科。
按传统的做法,研究符号从三个方面入手,这就是语构(或称结构)、语义和语用。语构指研究符号的组合关系,语义是指符号、符号指称的事物和关于事物的概念之间的关系,而语用则是指符号和符号使用人之间的关系。
符号、事物、事物的概念以及符号使用人是符号学研究的4大要素。在俄国率先用符号学方法来研究术语的,应该首推列依奇克(Лейчик В.)和韦谢洛夫(Веселов П.)。列依奇克指出术语学研究中也同样存在四种不同类型的关系,这就是,术语之间的关系;术语与其指称的事物之间的关系;术语作为符号与指称的概念之间的关系;术语与使用人的关系。
术语的特性是术语学研究的首要问题与核心问题。韦谢洛夫首先用符号学的三个组成部分来分析术语的特征。作为符号单位的术语,其特性也可以用符号学的理论来分析。同样可以从语义、语构、与语用3个方面来认识术语的一系列特征。通常说,术语不应有同义与多义,术语与所表达的概念义应该相符,术语只反映概念的最必要的特征等等,这些都可以归入语义方面。再比如:术语,尤其是核心术语,应具有进一步派生其他术语(主要是复合式术语)的能力。这一要求就属于语构方面。术语要简洁,便于读出,有可译性,对术语的这些要求就属于语用方面。这些看法实际证明了符号学方法对术语研究的适用性。
然而,把符号学方法用于术语研究,绝不能仅停留于相关术语的移植或套用。由于术语及其系统的种种特点,符号学的方法在用于术语研究的过程中也得到了充实、变化,以至新的发展。在术语学研究中,就语构来说,它不仅限于研究术语在线性言语链条中的组合关系,同时还扩及术语的聚合关系。这是因为,术语总是属于相应的术语总汇中的一个成分,不能脱离开与它有聚合关系的术语,孤立地来研究它。
就语义来说,就术语与指称的概念间的关系,以及术语与其指称的事物之间的关系而言,术语同样存在不可忽视的特点。首先,术语是表达概念并指称事物类别的,这使术语与非术语存在一个明显的不同,即术语要传达出概念的本质特征以及它在概念系统中的位置。同时,术语指称的事物通常总是与各种科学、技术、生产领域的活动有关。而就语用方面来说,术语所存在的特征就更值得注意。
首先,术语需要有人的自觉干预,并且,人还要持续地对术语进行标准化加工。其次,术语是认识的工具,它可以将现实模式化,将人在认识过程中形成的观念甚至某些与意识形态有关的观念,强加在术语身上,社会政治词汇尤其如此。
用符号学的方法来研究术语,不仅对术语学问题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同时,反过来,又进一步推进了对符号学的某些问题的认识。具体说来,人们发现,仅仅从语构、语义、语用3个方面来考查符号的性质与特征是不够的。如果把符号与事物的关系、符号与概念之间的关系也纳入符号学的内容的话,这就会使语境更进一步复杂化了。仅靠在句法方面对符号的功能特点进行分析属于一种静态性质的观察。在上述三个方面之外,还应该再增加一个研究符号的产生与发展特点的方面。人们把这个方面称为演进学(эволютика),即研究符号的演变、进化,以揭示其发展趋势的方面。
术语学学者格里尼奥夫(Гринёв С.В.)认为把符号学理论用于术语学研究,其研究方面就不仅仅限于3个方面,而应该包括6个方面。сигматика是研究符号与事物之间关系的,语义学(семантика)是研究符号与概念间关系的,符形学(морфетика)是研究符号的形式与结构的,语构(синтактика)是研究语流中符号之间的关系的;语用(прагматика)是研究符号的使用的;演进学(эволютика)是研究符号的产生与发展的。
应该看到,符号学方法用于术语研究还仅仅是个开始,但必须承认,它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它不仅从另一个角度检验了已有的术语学研究的某些结论,而且从新的视角拓宽并加深了术语的研究。因此,可以相信,符号学方法肯定会成为在术语研究有广阔前景并卓有成效的方法。
(四)术语学自己的研究方法
在介绍了术语学研究中的语言学方法、系统方法、符号学方法之后,接下来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除了从其他学科借用的方法之外,术语学是否有自己的研究方法?这是一个必须回答且具有几分挑战性的问题。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术语学是否真的具有独立性。一个没有自己的研究方法的学科是很难被人承认为独立学科的。我们将沿着这样一个思路去进行回答:第一,术语学有自己的研究对象;第二,对这一对象的研究要借助于一套具有自己概念机制的专门理论来进行;第三,采用自己的方法得出的是不同于其他学科成果的成果。
毫无疑问,术语学的研究对象是术语和术语系统。术语是各门学科都要涉及的,但是它的最主要的特征及其根本属性只有通过术语学的研究方法才能揭示出来。术语学把术语理解为表达概念系统中的概念的手段。而术语系统则更是术语学自己的研究对象,它由术语构成,并仅限于在专用语言的范围内行使其功能,并不断完善自己。
就俄国的术语学理论来说,经过大批学者几十年的辛勤耕耘,已经形成了一套具有较强的解释能力的理论以及体现这一理论的术语系统。其中,像术语(термин),术语变体(вариаит термина),类术语(терминоид),初术语(предтермин),术语成分(терминоэлемент),术语化(терминологизация),非术语化(детерминологизация)等概念,不仅在术语学的理论系统中居于某种核心地位,而且其理论辐射力与解释力也相当强。例如:“术语变体”的存在就反映出对术语的非独一性的有条件的认可;“类术语”“初术语”的概念就是术语历史发展过程的反映,通过“术语化”与“非术语化”等概念就能看出非专业词汇与专业词汇间的相互转化现象。
什么是术语学研究的特色产品?我们可以把这种产品分成抽象产品与具体产品两类。前者是指通过研究揭示出的术语和术语系统的产生形成以及行使功能的规律;后者则是指术语词典、术语标准以及术语库等。与抽象产品相比,它们具有更大的实用性。上述这两类产品与一般语言学、逻辑学、信息科学的活动是有明显不同的。
依据一般科学方法论的原则,可以按三个标准对术语学的方法进行分类。第一种分类标准是看采用这些方法得出的最终结果,据此可以划分成理论性方法、应用性方法。第二种分类依据方法的来源,即看它是从其他学科引进或称借用的方法,还是自己学科锤炼出来的方法。应该说明的是,即使是本来借自其他学科的方法,由于在使用过程中所产生的变化与发展,也完全可能从源出学科脱离出来而成为另一个学科自己的方法。第三种分类按实施方法的特点来看,可以区分出描写性的与规定性的方法。
专用语言分析法可看作术语学研究的特有理论方法。它把作为术语的某一词汇单位置于某种专用语言(LSP)的子系统内来观察。这是由语言学的方法发展而成为术语学方法的一个例子。把一个术语作为自然语言的词汇单位来研究,与作为专用语言的单位来研究,情况会有很大的不同。这从对多义词与同音异义词的界定中看得很清楚。对于语言学家来说,用于两种不同理论的同一术语,例如牛顿理论系统中的“质量”与爱因斯坦理论中的“质量”,只能看作一个多义词;而对于术语学家来说,这却是两个属于不同术语系统的不同术语。同样,“言语”作为一个语言学、心理学和生理学都使用的术语,语言学家会把它看作是多义词,而术语学家则会把它看作同音异义的不同术语。同样,对于一个词素的不同变体,如俄语中的компонет与компонента,语言学家会把它看作是不同的形态变体,而术语学家则把前者划入语言学术语的范畴,而把后者归入数学术语系统的范畴。
对术语及其总汇的概念结构的研究方法是由逻辑学方法演变成术语学方法的。传统术语学的一个重大成就,就是论证了术语是指称概念的,概念就是术语的内容层面,而术语的总汇,即一个专业领域内的术语的总和,即术语系统,是与该领域的概念系统完全相符的。
然而,事实证明,按上述原则制定出的一系列术语文件包括推荐术语标准等,在许多情况下并不能满足要求。很多情况下,对术语及其定义的逻辑要求是无法实现的,或者是不能完全实现的。在上述的文件以外,还有大量的实际使用着的术语,以及术语变体。不仅如此,事实上,术语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通常的逻辑关系所能包括无遗的。有相当多的术语,它们与主体的认识过程的联系,比与逻辑规律的关系更密切、更直接。随着认识的发展,理论的变化,术语也只能随之变化。因此,对术语与术语系统的逻辑要求就有一个可行不可行的问题。许多术语的内容结构中并不能包括对概念的本质特征的称名,代之的可能仅仅是对某一个突出的、但却并不是本质性的特征的称名。术语系统中的术语之间的关系要比概念系统中的逻辑关系要丰富得多,也复杂得多。比如,除了人们所熟知的种属间的关系,还存在对角线类的联想关系。因此,即使在以强调突出逻辑方法的维斯特那里,在分析术语系统的概念间的逻辑关系以外,还要分析客体对象之间的本体联系。因此,指望通过层级示意图来显示术语系统的分类并不总是能行得通。
同样,一律通过属加种差的方法,就像给概念下定义那样给术语义下定义,也并不是总能行得通的。术语的意义也可以采用不完整定义的方法来展示,甚至仅仅借助于阐释相关理论的话语片断来揭示。还应指出,进入术语系统的并不都是对事物的指称,其中还可能包括对过程或者事物特征的指称(表述)。总之,术语学家与之打交道的定义系统要比传统词典或标准中反映的定义系统要丰富得多。
可以这样说,诸如“概念”“概念定义”“概念系统”“概念的定义系统”这样一些范畴,最初都是以逻辑为基础产生的,要求术语意义有相对的稳定性,结构的完整性以及系统的整体性等,也都是从这些范畴的要求提出来的。但是,由于受理论发展的制约,以及概念的变化、定义的变化等的影响,在术语学理论与实践中,这些范畴已经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