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成山:一个家族的四百年家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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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文化专辑

《林则徐传》唐树义内容节选

林崇镛1

文忠行抵兰州时,据《日记》载:“自制军以下皆迎于外城之蓝山书院,在城之大小文职无不来迎者,武员则于十里外排队,亟辞之。”

对于一个谪戍的废员,举城文武如此敬礼,足见公道自在人心,而文忠洋溢的声望,绝不因宦途坎坷而有损其毫厘。当时陕甘总督富尼扬阿、藩司程德润、道台唐树义等,与他都有深交。大家不但尊敬他,还要留他多盘桓数日,因此,连日宴会赋诗,使他逗留九日才继续西行。

九月初七日,文忠续行,当日抵嘉峪关,次晨策马出关,步向塞外。《日记》述关外情景说:“一望皆沙漠,无水草树木,稍远则有南北两山,南即雪山,北则边墙,外皆蒙古及番地。”对此景物全非,人生到此,谁能遣怀,即旷达如文忠,也不觉潸然泪下。

他即景作了《出嘉峪关感赋》四首,下面录了最后一首,以见他那时的感慨:“一骑才过即闭关,中原回首泪痕潜!弃人去谁能识,投笔功成老亦还。夺得胭脂颜色澹,唱残杨柳鬓毛斑。我来别有征途感,不为衰龄盼赐环。”

在戍所,文忠常接到京中友好来信,缕述都门所见所闻,他特录成钞本一卷,卷面署为,《软麈私议》,下注“子方、芋邨、蔼山、仙圃述软尘之意”。所提各人中,子方为唐树义,芋邨姓李,余二人无可考。全卷共十九则,零篇琐语,多属当时白门议和前后的不经见史料。兹选录其中与文忠有关各则,并各加考证如后:

第十八则:近堂为子方举主,子方往谒时,欲探其语气,先由对面问起,询以琦侯可有转机否?近曰:“可矣,亦须口外办事,一转仍可节钺,昨日入对时,为之说项,上意已允。”子方曰:“老师一人力保,毋乃力单。”讷曰:“此事我本未敢言,鹤翁告我以意,故敢启齿,现在鹤虽引嫌不言,而东王、载王俱为之推挽,方今如忠邸之言,如响斯应,而忠邸则惟载王之言是听,故转机即在目前也。”子方曰:“然则林则徐一时难以邀恩矣。”讷曰:“此则难耳,然总须琦先翻身,林始有望,此时众方援琦,势不能不抑此以伸彼也。”子方曰:“近翁此言,乃内造第一真切之信也。”

上则“近堂”,为直隶总督讷尔经额,即于文忠任湖广总督时任湖南巡抚,并以蓝正樽事件牵连到文忠,故于他尚有交情。“子方”为唐树义,即《软麈私议》所录作信者之一;“琦侯”即琦善,“鹤翁”为穆彰阿,号鹤航。“忠邸”则为道光第六子恭亲王。

本则连其他各则观之,从知文忠所以不免于遣戍,实有人事问题介乎其间。满人大员乃至天潢贵胄,皆党于琦善,琦既获罪,如文忠得直,则其罪更著,益不易开释,故必兼罪文忠而为琦善谋余地,这乃所谓“抑此伸彼”的意义所在。而穆彰阿等人的援琦陷林的杰作,都可于本则中看到实情。后来文忠果于琦善起复之后,继开释入关,并再起用,益证本则所言之不虚。

第十九则:春浦为物望所归,时思援手,无由启齿,盖班列第四,不能建言也。晤子方,询陕甘人才及边疆情势甚悉,不愧大臣风度。赛鹤汀知时事多艰,徒唤奈何,而才不逮潘、穆,惟询门生故吏,语不及公,盖舆潘、何,皆别具肺肝也。

上则“春浦”为户部尚书、军机大臣祁寯藻,在军机位居第四。“赛鹤汀”为刑部尚书、军机大臣赛尚阿。“何”为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之户部侍郎何汝霖。王鼎死后,军机中依次为穆彰阿、潘世恩、祁寯藻、赛尚阿、何汝霖等五人。史称寯藻不主和议,与穆彰阿论洋务不合,证以此则,便知其为一士谔谔,独在军机中支援文忠,但因势孤,终无实济。其余各人,则均慑于穆彰阿的权势,不敢抗争,而依违取容而已!

其实,军机之外,举朝莫不如是。《清史》称:“时九卿会议,一二王公枢相主之,余率占位画诺。”可为当时全局写照。

从上录《软麈私议》各则中,可知鸦片事件逆转之后,由于和战立场的不同,使过去弛禁与禁烟两派的歧见愈形深刻。满汉之间划若鸿沟,抹煞是非,而一以人事问题为对象,由是文忠远谪极边,而且一时不得开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