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桢奏稿5
编者按:《丁文诚公奏稿》是清代名宦丁宝桢的重要著作。唐炯主编。共二十六卷。此书起自1863年1月(同治元年十二月),终于1886年(光绪十二年)。丁氏从1867年出任山东巡抚,至1876年(光绪二年)授四川总督。故卷一至卷十二为其山东任内的奏稿;卷十三至卷二十六为四川任内的奏稿。多属吏治、民生诸事,前十二卷涉及山东捻军事者尤多。
一、保举人才堪备任使折
光绪六年二月十九日(1880年3月29日)
奏为遵旨保荐人才,敬举所知据实具陈,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接准吏部咨开光绪五年(1879)八月初八日钦奉上谕:“前因时事多艰,需才孔亟,叠经谕令各直省督抚随时保荐人才,以备录用。现在所举各员,量材授任者,颇不乏人,第闻见难周,尚未尽登荐剡。频年讲求吏治,经武整军,各该省文武历练既深,必多堪备任使者。着各直省大吏加意访求,秉公保奏,候旨录用。钦此。”臣跪读之下,仰见皇上求才若渴,惟恐遗贤至意,莫名钦服!
窃维国家设官分职,首重得人。人才者,国之宝也。第天之生才也,甚难;而人之成才也,亦不易。或操行谨笃,而干济未见宏通;或条理精详,而猷为未能开展;或优于处常,而难期其应变;或务于精细,而难任以重远。一德之长,庸或多有,兼全之诣,所在难求。现值时势多艰,自非得明体达用,为守兼优之品,不足以宏远谟而光郅治。臣谬任封圻,与士大夫相接者众,每于特行之士,既详考其品诣,复密审其才猷。十余年来,所为私心佩服者,不过数人,谨开具清单,列其行谊,登之荐牍,用候简拔,以期仰副圣主旁求俊彦之至意。所有遵旨保荐人才,敬举所知缘由,谨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谨将堪备任使各员胪陈行谊谨缮清单,恭呈御览。
二品顶戴、按察使衔、四川建昌道唐炯:该员秉性刚毅,操守谨严,识见宏远,才气深厚。前在四川统兵剿贼,忠勇冠时,及历任道府各官,察吏安民,除弊兴利,事事精实。所到之处,劳绩卓著,民情悦服,洵为文武兼资,缓急足恃,堪当大任之才。
(下略)
二、为唐炯恳恩折
光绪十年五月二十一日(1884年6月14日)
奏为人才可惜,谨昧死沥陈实绩,吁恳圣慈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恭阅邸钞:光绪十年(1884)三月十七日奉上谕:“已革云南巡抚唐炯,著派员解京交刑部治罪,等因。钦此!”
伏读之下,不胜惶惧。伏念我皇太后、皇上厚德深仁,同符覆载。此次唐炯必有不可逭之罪,而后朝廷乃有不容宽之条。臣自顾何人,岂敢冒昧妄渎淆圣主执法之公,开人臣冀倖之路,甘自蹈于重咎而莫知避也。惟思用法极贵于严明,而人才实亦可轸惜。唐炯罪在当诛,臣不敢为之妄置一议。而才有可用,臣亦不容不为之缕悉一陈。
查唐炯与臣在川共事五年,其于川省历办之盐务、夷务以及理财、查吏诸大事,臣皆迭经据实具奏,毋庸再渎。惟其奉命抚滇,迄今未及两载。臣每于滇省之官四川及从前熟识之绅士来见者,必历询唐炯近日之行事,以考证其得失。据称滇省久乱之后,官吏之钻营,差徭之繁重,赋税之浮加,厘务之因循,已成锢习。自唐炯到任后,破除情面,极意整理,气象渐新。而铜务一事,办理亦极得手,尤为裕财救时之大端。盖以前开办数年,奉拨百万币金而迄无成效,今则不烦部拨,仅就地设措而大局竟成,现在报解京铜,源源起运,而厂地所产尚层出无穷,此其明验。臣以所言与唐炯历次致臣信函,及咨会公牍证之,均各无异。而铜斤近由川运,尤臣所目击而知者。
盖唐炯秉性刚正,操守清严,心思朴诚,办事真实,实有大过人者,故其作事大都不徒耗空言也。此次该罪臣回省,臣确访其防营如故,非智力有所不及,徒以增兵筹饷事机重大,急思与省中各员妥商定局,以免顾虑,遽匆促回省,疏忽万状,罪无可辞。朝廷此时处以重罪,诚为至公。第臣之所惜者,当此用才之时,而才实有可用。与其立予骈诛而仍于事无益,似不若暂为宽贷,而尚有效可图。
臣于该罪臣本属同乡,极知远嫌,但区区愚忱,实因时正需才,而有才不得终其用,诚为可惜。是以扪心自问,不敢避袒徇之私见,急欲以一言,冒死陈于君父之前也。至使功使过,圣明自有权衡。偿该罪臣仰蒙圣慈俾其带罪自赎,若果无实效可观,不惟将该罪臣立置重典,即臣亦甘当欺罔之咎,应请一并重治臣罪,以塞天下。不胜悚惕屏营待命之至。谨恭折附驿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三、与唐炯前后所带黔勇建祠合祀折
光绪十年七月二十九日(1884年9月18日)
奏为微臣及已革云南抚臣唐炯,前在籍剿贼,所带员弁、勇丁、捐躯效死,情堪悯恻。谨具实沥陈,恭折天恩俯准建祠合祀,以妥忠荩而广皇仁,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自咸丰癸丑(1853)通籍后,即丁母忧。正值贵州逆匪杨隆喜倡乱,扰及平远各处,烽火逼近里门。其时各兵均在上游遵义一带,赴援不及,堵剿无人。臣不得已,乃倡率亲族自出己资,招募本籍壮丁,共得八百人,亲率堵剿。幸数战皆捷,该匪遂奔窜定番一路,平远阖境遂以保全。臣方拟回籍撤勇,适安顺之仲匪又复滋事,官军屡战不利。经前云南布政使吴德溥(署安平县事)以书致臣,率所带剿杨逆之勇,赴彼救援。该处距臣籍亦近,义不能不往,以遏狂氛,预保乡里。因复率勇赴援,甫及一月,擒斩首匪多名,破其坚寨十余处,贼遂以平。维时省城下游教匪突起,而镇远各属苗匪亦同时麇聚。苗、教两匪人数既众,势颇鸱张,各路纷纷告急。前贵州抚臣蒋霨远以贼氛甚炽,省城戒严,兵饷两乏,奏请臣帮办剿贼事宜。臣奉命后,乃增募壮勇四千人以防守省城。继思守城无益,不如以剿为防。遂率军出省,亲督剿办。自贵州省城起,至下游都匀、镇远各属,转战六七年,歼灭各匪党,及攻克各城,均经蒋霨远奏明在案。厥后咸丰庚申十年(1860),臣奉旨简授湖南岳州府知府,始遣散各勇赴任。所可念者,臣自贵州带勇帮办剿贼,初系自备勇粮,因力难独支,始由官量予接济。维时贵州以瘠苦之区,到处皆贼,入款毫无,而各省正值粤匪披猖,自顾不暇,亦无可指拨之款,粮饷俱穷,困苦已极。臣所带之勇,每名须五六十日始得饷银四五钱,尚须扣除米折。乃该弁勇等饥饿之余,至掇草根树皮以食,毫无怨言。每一遇敌,犹复以弱敌强,攘臂争先,所向必捷。至今黔中父老犹嗟叹之。即臣初带勇时,诚不料其困极愈奋,忠义之气若斯极也。而尤可悯者,各省勇丁,军兴初起时,阵亡者必有恤赏,臣勇自从戎以来,从不知死敌有恤赏之典。臣亦以贵州饷项奇绌,决不与之言及。故历次战殁员弁、勇丁,六七年来,不下数千人,并无一名言及恤赏者。臣撤勇之日,所欠勇粮积至百余万,臣至仅措得六百余金给之,遂相泣分散,寂然不哗。似此忍饥致死,口不言苦,军兴以来,实所未见。
又,已革云南抚臣唐炯,于同治六至七年(1867—1868)经四川督臣吴棠奏派援黔。自遵义府之上游起,其时黄、白号匪与下游各路苗匪合而为一,声势极大。唐炯率数千之众,自遵义起至下游之平越、镇远各属,节节扫荡,转战无前,遂将各匪以次削平。正可渐冀肃清,而四川忽有兵饷不继,饬令撤勇之说。唐炯恐日久迁延,欠饷太多,难以遣散,遂一面禀知川督,一面即行撤勇。厥后黔省上下游不一二年即以剿平,实唐炯初办之力为多。而其员弁、勇丁之战死者,前后实亦不下数千人,情形亦极惨烈。
今日者,黄沙白骨,悉化青磷,蛮烟瘴雨之乡,兵戈已净。在该士卒生为义旅,殁作忠魂,自问夫复何恨!惟是臣去黔后,服官数省,渥荷隆恩,唐炯亦屡邀天眷,有加无已。而回忆三十年前之旧部,身膏原野,当时之恤赏无闻,骨碎疆场,死后之孤忠罔讬。是患难皆士卒所同,安乐乃臣二人所独。清夜以思,能无陨涕?方今圣德含宏,恤死褒忠之典,备极仁厚。而臣与唐炯两军同一效命行间,迄今二三十年,并无瓣香片纸奠彼忠魂。若再不据实沥请代吁恩施,是臣等负义实深,九原有知,必多衔恨。合无仰恳天恩,俯念该士卒等致身效死,实有可矜,准于贵州本籍建祠合祀,春秋二祭,悉如典礼。并请饬部立案施行。则该员弁、勇丁等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沐皇仁,益当结草于世矣。
所有沥陈黔勇忠瘁情形,及吁恳建祠合祀各缘由,谨恭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四、降级留任谢恩折
光绪十一年正月二十七日(1885年3月7日)
奏为叩谢天恩,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光绪十一年(1885)正月初九日接准吏部咨,光绪十年十二月十二日奉上谕:“军机大臣大学士会同刑部定拟已革巡抚唐炯、徐延旭罪名各一折,四川总督丁宝桢以唐炯人才可惜,代为乞恩,且于陈奏折内胪举唐炯从前战绩,尤属有意铺张,著交部议处等因。钦此。”经部拟照不应重私罪,议以降三级调用,系私罪,毋庸查级纪议抵等因。光绪十年十二月十八日具奏,奉上谕:“着加恩改为降三级留任。钦此。”钦遵,咨行到臣,臣袛奉之下,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谢恩。
伏念臣承乏蜀疆,自惭鲁钝,涓埃未报,陨越滋虞。前此为已革巡抚臣唐炯代乞恩施,已属冒昧,又因奏请建黔勇专祠,致涉铺张,尤为不合。荒谬之咎,实无可辞。乃荷圣恩,曲加宽宥,改为留任。帝德之含宏备至,臣心之惶悚实深。渥被温纶,弥殷钦感。臣惟有勤加砥砺,勉策驽骀,冀酬高厚鸿慈于万一。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叩谢天恩。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