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相杀
侍卫杀退刺客后,洛清秋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们厮杀的溪流已远离桃源,与武陵镇最繁华的小道相距很近。
回到驿站,宇文风立刻派人去彻查武陵姓洛名清秋的女子。因为太倦了,泡过疏影准备的热水澡,他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宇文风是被侍卫吵醒的。原来,麾下的将军和谋士吵起来了,他还没睡够,就不得不赶去劝架。刺客没抓到,内部倒先乱了阵脚。离得远远地,宇文风听见独孤向义道:“我真怀疑你是潜伏在王爷身边的奸细。”
此人正是昨夜及时赶到阻止了刺客的偃月刀的主人,而他口口声声说是奸细的贺兰子渊,正是宇文风的谋士。
贺兰子渊手握羽扇扇着风,显然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还翻了个白眼,回了句:“如果有奸细,独孤将军的可能性要比在下大得多。”
“唰”的一声,偃月刀已经架到了儒雅男子的脖颈上,这动静惊动了林间几只早起的飞鸟。
“本王最不愿见你们公报私仇。”幸亏他来得及时。
宇文风知道,自己手下的谋士和良将有着深深的仇怨。
独孤向义为柱国将军独孤信之子,有其父之威勇,叱咤沙场,箭无虚发,曾一箭射落草原鹰王,有“落鹰将军”之美誉。
贺兰子渊为柱国将军贺兰祥之子,同为将门之后,却偏爱舞文弄墨,虽不任一官半职,却一直以谋士身份为他效命。贺兰子渊的神机妙算堪比诸葛孔明,有“雕龙公子”之雅号。
这麾下二将一文一武,乃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一年前,独孤向义的父亲谋逆事发,一杯毒酒被赐死,那送酒之人便是贺兰祥。自此,两家结成世仇,二人也变成死敌,虽共同效力于他麾下,却一直不和。
向义之所以怀疑子渊,也有他的原因。
这次南下,本应在江陵换船,乘水路顺流而下到达建康,而在江陵时,子渊听闻“无量山人”隐逸于武陵,想要单独南下拜访高人。江南内乱不断,子渊不懂丁点儿武艺,宇文风遂决定在武陵驿站停留几日,并派向义随行保护子渊。
向义很不情愿,但一句军令如山,他也只得三步一回望,悻悻而去。他们三人私下并无太多的礼节,总是拿军令让二人共事,也太过生分。将相和,何其难也。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如此,宇文风才落得悠闲,独自在武陵驿站等待,然后被琴音吸引,误入桃源,而后引出了这一系列的事件。后来的事,宇文风也是从两人的争吵中获悉了一点儿眉目。
子渊没有遇见想要拜访的高人,不肯就这么回来,执意再等几天,而向义觉得他为了私心,耽搁了出使行程。
子渊道:“你这种武夫是不会懂我的谋划的。”
用人之际,得一奇才,足以扭转当今的局势。当然,他也不屑于向独孤向义解释。在各方征伐中,武将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如果不为智者所用,再多功力也是白费。
独孤向义虽然想不到这一层,却也明显感觉到一个文弱书生对他的藐视:“你以为我想跟着来!”
两人就这样一拍两散。
向义提前赶回武陵,正巧碰上宇文风失踪,跟着宇文风的白马才寻得踪迹,击退了刺客。子渊又等了一天,打听到那高人早已云游四海去了,这才不甘不愿地赶回来。今天一大早,回到驿站,才听说刺客一事。
刺杀发生之后,贺兰子渊一边调集侍卫严加防范,一边置备官渡,打算早日到建康。可是,桃源内的刺客打断了宇文风南下的打算。
“你们不好奇是什么人这么急着置本王于死地?”
刺杀之人步步紧逼,招招狠绝,宇文风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今年朝中官职调动较大,政敌虎视眈眈,企图瓦解武川兵力,他留在朝中自然便于应对调动,可皇上偏偏钦定他出使陈国。宿敌未除,等他出使归来,真不知朝中是何变故。又或者,途中刺杀就在他们计划之中。
官场、战场,皆为变数最大之地,一朝权位显赫,下一刻或许就万劫不复。他征战数年,战场、朝堂宿敌无数。一路跟随而来,等到陈国境内才借机下手,还真是沉得住气。
此时,这小小驿楼看似守卫松懈,但暗处早已布满眼线,只要刺客敢来,便是自投罗网。
只是等刺客吗?不尽然。
那晚,宇文风想顺原路返回桃源,找到洛清秋,却怎么都再也寻不到那片桃源。回到驿馆,他大费周章地去追查洛清秋的来历,甚至还惊动了武陵郡守。郡守送来了一本武陵百姓的子民簿,可翻来翻去,依然没有查到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不过是碰巧遇见她,不过是与她相识一日,不过是与她作画论琴,不过是与刺杀之人是旧相识——否则,那人怎会熟络到唤她“清秋”的地步?
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此时,武陵暑气降了,草木显出极为清爽的碧绿,住几天也合他的心意。武陵官吏热情地招待来自长安的王侯,山珍海味不说,特色风味的小吃也如数家珍地端上,妙舞佳人更是一一进献了来。
只是,宇文风在江南清歌小调中耗了几日,不仅刺客迟迟不现身,洛清秋也杳无音信,陈国接待官员三番几次派人来,询问他们何时到达建康。到了第十日,他终于决定启程。
晴空万里,碧波荡漾,一艘官船停在渡口。船内奢华宽敞,设有软席、低案,案上古董、灯烛、酒具一应俱全。宇文风踏入舱内,便在疏影对面坐下。
这女子姓段,乃长安城一个琵琶女,随宇文风一起出使陈国。这一路舟车劳顿,她进食本就少,到武陵时晕车到不行,然后在侍卫异样的目光下,被宇文风抱入驿馆。自此,上至出使的官员,下至随行的侍卫婢女,都对她多了一份敬畏,事无巨细,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瞧她脸色一泛白,宇文风就猜出她晕船,便差人去买防治水土不服的药材。
段疏影自幼在北方长大,对南方时令和气候皆不适应,却也不愿阻碍行程。更何况,买药这种小事儿,何必麻烦独孤将军亲自去呢?王爷的兵力多在长安和武川,停留在外地,无异于给刺客更多刺杀的机会。
段疏影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人,便提醒宇文风多加小心。这时,宇文风正望着船舱内壁的一幅卷轴画,画的是鱼跃龙门,栩栩如生。
一个侍卫端着几碟干果和点心进来,宇文风一摆手,示意他放在矮桌上。侍卫将盘果摆在案几上,一盘一盘,甚是仔细。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向段疏影的胸口袭来。她心中一惊,忽感到失去重心,随即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待段疏影再睁开双眼时,就瞧见宇文风正扣住那侍卫的虎口,那人不肯束手就擒,左手又露出一把短匕首,向他刺去。宇文风猛然向后仰,匕首在他眼前擦过,侍卫接连攻其双膝,他都一一躲过,顺势拉着段疏影跃到了船舱外。
而船舱外,早有人拔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几个船夫也相继亮出刀剑。
“在武陵等了这么久,本王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
船夫装扮的人摘下蓑笠,正是沈旭之。而船上之人早已被偷梁换柱了。
江风迎面,宇文风展展衣袖,和沈旭之谈起了交易,毕竟江湖人士杀人是收钱杀人,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他想出双倍银两,取背后指使之人性命,可是,沈旭之拒绝了。
“不要再拖延时间了,独孤向义已被我们的人拖住,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你休想再侥幸逃脱了!”有前车之鉴,沈旭之不想再多费唇舌。
“本王说过要逃吗?”宇文风方语毕,就见水中泛起一股旋涡,船舱跟着微微晃荡起来,接着,几十名侍卫齐刷刷地从河中跃出,顿时水花高溅,溅在了船上。顿时,船上兵甲如林,把沈旭之及其手下团团包围。
瞬息之间,变故陡生。
其实,水下藏兵这计谋在武陵驿站就已经布下了。
宇文风当然料到了,在驿馆的重重防护下,刺客断然不会出手,而官渡防备不便,是绝佳的行刺之地。于是,他将计就计,在戒备森严的武陵虚度了几日。
渡口水浅,离岸近,可供武川锦卫顺渡口暗道潜伏于水中。若是等到官渡驶离岸边,恐怕远水解不了近火。因此,只有刺客在渡口现身时,这计谋才管用。
为了逼迫刺客在渡口出手,唯有让独孤向义离开官渡,让刺客误以为时机已到。买药只是掩人耳目,独孤向义乔装成了一名渔夫,在不起眼儿的一只小船上,远观船上动静,等到看见远处刀光剑影时,才乘小船靠近。
刺客被杀得措手不及,一个个掉到水中,江水霎时被染红。这场面对段疏影来说太过血腥,她脸色早已苍白,紧紧地抓住了宇文风的衣袖。
原来,宇文风早已布下陷阱,要将刺客一网打尽,从被包围到反包围,即使周遭死伤无数,他总能于云外看雷震,从容淡然。
宇文风护住她:“不舒服?”
段疏影勉强地摇头。宇文风一分心,沈旭之的长剑就刺了过来。只是,那剑就停留在离宇文风的胸口一寸之处,再也没有了动静。
沈旭之只觉得胸口一痛,血就从他的嘴角溢出,一低头,只见一支利箭正中自己的胸口。他支着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瞧那箭射来的方向。
十丈之外的渔船上,独孤向义弯弓搭弦,他腰间弯刀映着水波很是晃眼。
刺客中有一人见远处几艘载满锦卫的渔船竞相驶向官渡,才明白他们是中计了,于是扶住沈旭之,吹起口哨,一同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