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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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画中趣

宇文风到了建康,先是皇上宴请,随后,安成王陈顼又设宴款待。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儿,陈顼先寒暄了几句,把宇文风麾下大将和谋士都夸了一遍,左瞧右瞧,没见到独孤向义。

“他先送疏影去歇息去了。”

安成王会意一笑,回想与宇文风一同下马车的女子,纤腰轻裙,体态袅娜,出使也带在身边,想必是红颜知己。

“王爷身边有绝世佳人,在下物色的几个江南女子,怕是不敢登台面了。”

“安成王过誉了,本王听闻江南女子笙歌曼舞个个擅长,吴侬软语更让人心神愉悦。”

席外,正是轻歌伴舞的江南女子。

“他日在下赠上佳丽,宇文兄可要笑纳。”

“那是自然。”

谈笑之余,一青衫男子徐徐走来,手中一把折扇,尽显名士气度。那人施了一礼,便向安成王汇报:“青溪别苑内已安置妥当,武阳王可随时入住。”

使臣本应暂居驿馆,而陈顼在长安做人质时,曾得宇文风照顾,两人有几分交情,陈顼便把自家的青溪别苑腾出来,作为宇文风的暂居之处。

待青衫男子退下,安成王才记得引荐:“此人姓萧名竹,任太子少傅,在散骑常侍中最为年轻。”

宇文风随耳一听,也并未在意。自九品中正之后,南朝官吏选拔便是任人唯亲,萧氏也算得上是南朝氏族大家,年纪轻轻就任此高职也不足为怪。只是“竹”字,勾起了他在武陵源内的回忆。

她为何常出现在他的思绪之中?

或许是难得有如此得力人才,安成王忍不住夸奖起自己的得力助手,什么长于辞令,爱好琴棋,精通卜筮,习得王羲之的书法真传,最后,他还强调,萧竹是无量山人的弟子,是雕龙之才。

贺兰子渊本就不屑与他人比较,听到最后一句,更是不服气了,他在武陵拜访高人寻而不得,萧竹有何过人之处,竟是其弟子。

宇文风听了个话尾,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接上去:“子渊六艺皆精,在我周朝也有‘雕龙’之称。”

“那两位谋士禀性倒很相投!”

“若有机会,本王倒要看看这二位‘雕龙’,谁更胜一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世间最令文人雅士憎恶的便是相似,越相似,越难以相容,所以一旦遇到此类对手,非要分出个高下才甘心。

使臣文化交流,南北论道,更是常有之事,陈顼趁机提议:“近日有一席兰亭宴,萧竹已收到请柬,王爷有兴趣的话,在下也送上一份。”

这天傍晚,宇文风一回青溪别苑,独孤向义便急着求见,说是撞见了武陵源内的那名女子。

“果真是她?”宇文风的语气有点儿欣喜。

“千真万确。”

渡口一战之后,刺客再无动静,被擒的人严刑逼供,也没探出半点儿口风,且一旦有机会,便服毒自尽。这是训练有素、尽忠尽责的杀手组织!

至于洛清秋,宇文风把武陵户籍簿翻了个遍,却查无此人,没想到她竟在建康出现了。他感觉到,自己欣喜并非是因有机会从她口中探得刺客底细,而是有预感,他们终于有机会再见面了。

独孤向义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大概是送疏影回青溪别苑后,他准备来安成王府,可在街角的果仁摊上,他看见洛清秋正背着包袱晃悠。

在武陵那晚夜色较暗,他们也只有一面之缘,起初,独孤向义不确定是同一个人,跟了几条街才动手。那女子捡了一根藤条,左砍右劈,招数毫无任何套路,似乎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招会怎么出,独孤向义则更是猜不出来。

打斗中,洛清秋不小心将身上的包袱甩掉了,几页纸随即飘出。她急忙去接那落下的蓝色小册子,那一瞬,独孤向义就断定那是十分机密的物件,便也去抢。这时,侍卫都跟了过来,那蓝色册子就完全落入了独孤向义的手中。

洛清秋武功不高,逃跑功夫却是一流的。建康城以水为街,以岸为市,街桥相连,与长安城布局很不一样。她在小巷与独孤向义捉起了迷藏,巷道幽深,四通八达,再加上独孤向义对建康城并不熟悉,耗了一个时辰,也没抓到她,只能先在城内布下眼线。

“只是让她侥幸逃脱了。”

贺兰子渊先笑了。想不到还有人能在独孤向义手中逃脱,他可是对洛清秋越发好奇了。

独孤向义不理会讥笑,呈上包裹:“包袱内的物品或许能查出她是何底细。”

宇文风扫了一眼,不过是些旧书,他随手一翻,看到一本《鬼谷子》,这书中虽不乏精妙诡谋,却被世人视为诡诈之学,她竟还随身携带。

宇文风来回打量包裹,目光停留在一本墨蓝色画本上,那画本别样精致,他单单挑出翻开。画册中不乏一些男子,旁边还有诗作、日期。随意翻动几页,见别无奇特之处,便随手将画册放至书案上。

微风轻启,卷来阵阵凉意,独孤向义不由得盯向画册上之人:玉冠束发,星眸剑眉,形神俊朗,紫色衣袍,右手擎酒樽,左手……

他惊道:“王爷,您的画……”

“本王?”宇文风一垂眸,那张画像便映入眼中。

他不觉回想起那天作画的情景。初见时,她若洛神一般,举止神秘莫测。他们究竟是偶遇,还是早就设计好的呢?

贺兰子渊平素喜好书画,见到画册,便饶有兴趣地凑近来看。他拿起来端详一番,抬头与宇文风对视,又低下头再端详,如此反复。再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太明显,便用余光偷偷打量宇文风。想不到王爷还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且这画像还是出于一女子之手。

“想笑就笑吧。”

闻言,贺兰子渊由开始的低笑一直到前仰后合,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独孤向义也掩嘴笑起来。平素视为仇敌的二人会有同感之时,难得呀!

宇文风叹道:“有这么好笑吗?”

“不好笑吗?”

一问一答,三人竟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此画论形神可谓兼备,只不过,全画唯有一处,全然不搭:王爷左手竟然托着一只鹦鹉,那鹦鹉旁加了一句批注:“美少年,可否一起喝闷酒?”

敢戏弄武阳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后怕是每逢喝酒,宇文风便会想到此画,怕是此生也难以忘怀啊。

三人谈笑片刻,贺兰子渊随手一翻,目光停留在另一张画像上,那男子白袍青衫,手握折扇,气定神闲。

“王爷不觉得此人眼熟?”

宇文风微微眯了眯眸,盯着那把折扇旁的批注:植类之中,有物曰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萧竹!

从字句和画像中都可以判断,洛清秋和萧竹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虽然不知道他们与刺客有什么关系,但追查下去,定会有眉目。

贺兰子渊本就对这个萧竹有偏见,此刻,更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会会这个人,看他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