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接纳缺陷——人间最有力量的爱
我喜欢爬山,因为在攀爬的过程中我会经历不同的心境,就像在复盘自己的人生路。比如在山脚下望不到山顶时,需要做的不是仰望山顶,而是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山路,为爬到山顶打好基础。生活本身就是成长和自我修炼的过程,那些经历过的困境之所以不再对自己构成挑战,很大原因就是自己改变了、成长了。抚养特殊成长的儿子让我经历和积累了很多东西,从彷徨到沉着,现在我终于可以用积极的心态,记录自己从幼稚、任性到成熟且保留纯真的蜕变历程。2015年,我利用哄儿子午休后的时间随手写下了这几年的一些感触,这次动笔对我而言是一个转折点,面对成长不走寻常路的儿子,我开始从手忙脚乱变为心态平和。下面,就从这篇散文——《接纳》开始本书的阅读吧。
午后,阳光照进卧室,照到孩子的床上,暖暖的。
儿子如在蹦蹦床上般跳跃了一会儿才入睡,真的很佩服孩子对弹力的满足感。
因为生活中给予他的陪伴时间很少,所以经常看着睡熟的娃,舍不得离去。
思绪在蔓延,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天。
那也是一个午后,妈妈侧卧在床上轻拍着我睡熟的儿子,爸爸在客厅看着他喜欢的电视节目,那天的主角是我。
站在客厅到卧室的通道上(便于爸妈都能听到我讲话),我郑重地宣布:“专家说了,即便核磁共振与脑电图正常,也无法排除孩子可能患了阿斯伯格综合征,也就是一种高功能自闭症,而且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本以为这些话会吓到老人,我马上解释道:“其实,爱因斯坦、牛顿都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漫画家朱德庸老师在他的一本书里也曾表示自己小时候很自闭,不合群。”
爸妈没有反应,我试图进一步客观解释:“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可能会成为一名科学家,但大部分患者没有这个机会和能力。”
出乎我的意料,爸妈如同提前商量过一般,他们根本没把我的诉说放在心上,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终于忍不住了,我就如一位孤独的呐喊者,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我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哭闹:“妈妈,我的人生完了,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生小孩儿!”
爸爸终于按捺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他刚入口的茶水,然后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我停止哭闹,走过去轻拍爸爸的后背。其实小时候爸爸经常用各种幽默的言语让我破涕为笑,但那天我没有笑,我说的每句话都没有违背内心的焦虑。
我俯下身趴在爸爸的腿上,接着撒娇般哭泣道:“爸爸,其实我不该在怀孕时让自己过敏,我也不该频繁用电脑和手机,我还用了两次电熨斗,还有爸爸,我偷着在外面吃了一次电磁炉烧的小火锅……”
父亲不作声,只是平静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不时低头擦擦我眼里的泪水。隐隐感觉此刻父亲把一个男人所有的刚毅凝结为温柔献给了我。
妈妈终于说话了,她说:“孩子,或许你比爸妈更有文化,可你说的这些症状根本不重要,这个小孩儿是我外孙,你觉得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母亲的话触及我的内心,我停止哭泣,但依然犹如受伤的小鸟般趴在爸爸的腿上。
只有父母能读懂我每个毛孔都渗透着对孩子的内疚,妈妈走过来,轻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把头抬起来,并说道:“孩子,去做你该做的就是了,佛祖会保佑外孙的。”妈妈是位虔诚的佛教徒。
我抹抹眼泪,停下思绪,那次回忆再次加深了我对父母的感恩,他们不仅给予我生命,更在我面对人生困境时给予我朴实而又坚定的支持。
望着熟睡的儿子,我忍不住亲吻了一下他俊朗的面颊。他突然睁开眼,望着我,扯着被角试图擦拭我眼里余留的泪水。我轻轻地对他说:“谢谢你,孩子,妈妈只是给了你应尽的接纳,你却还给我一份生命的奇迹。”
孩子就是孩子,他没有理睬我,而是闭上眼睛,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几年过去了,孩子已长成一个俊朗的小伙儿。在儿子不到两岁时,我们发现他语言能力发育迟缓,甚至倒退,不愿接触外界,逃避人群。自闭症必然是我们想到的最直接原因。最初我曾失声痛哭,哭完我对家人说:“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我愿意养孩子一辈子。”那一刻,痛苦让我的智商降为零,还好自己没有放弃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家人也没有放弃。我们给了孩子很宽松的成长环境,宝宝逐渐好转,兴趣面扩大,脸上出现笑容。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看到他淘气地与家人打闹,我算是松了口气,情况没有当初想得那么糟糕。这时我对自己讲“一定要陪孩子感悟不同的人生”。
再后来,我们发现上天为孩子关上一扇门,也会为孩子打开一扇窗。孩子具有超常的记忆力,对感兴趣的事物也十分专注,语言缺陷并未阻挡他内心世界的丰富与成长,他只是需要被理解。或许可以尝试把孩子的个性优势最大化地发挥,这时我在内心对他讲:“孩子,成为与别人不一样的你是你的权利,妈妈接纳任何性格的你,愉快地做自己即可。”孩子的情商发育相对同龄人还是比较迟缓的,全家人紧绷的心弦也未曾放松过,但我们已经适应了,愿意等待孩子按他的节奏成长。
2012年5月,在众人的围观下,我放下所有的自尊,跪在妈妈的佛堂里,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下跪,我祈祷佛祖保佑儿子能够快乐成长,我许愿将好好抚养孩子,同时愿意用自己的余生帮助跟我一样陷入困境的家长们。自从决定将儿童自闭症作为我的博士论文研究课题后,我便开始深入开展这一领域的研究。随着了解得越多,我越发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领域的认识是多么得浅薄。很多时候,我也会担心把孩子们的共性误作为儿子的问题行为,那对儿子来讲是不公平的。不断在关爱、客观、谦虚、耐受中保持一份平衡,为我完成这本书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