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宫铭遥和苗秀儿也赶紧跑过去围着管彤。

管彤半躺在耿毅的怀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头无力地低垂着，向旁边一偏。这一偏之下，正好露出了她之前被耿毅挡住的脸。

众人一看，顿时惊呆了：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管彤整个人竟然就像是被吸干了似的，发色干枯，皮肤灰白，全身上下不见一毫生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孟梅辉失声惊呼起来。

凌风看着管彤的样子，再看看青铜鼎，心里突然一动。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钻进了他的脑海，正在用一种他看不着、听不见，却又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他，他应该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难道“机缘”已经到了，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是“感应”？凌风心里暗暗纳罕，身体却下意识地行动起来，也学着管彤的样子盘膝坐下，在中指上刺出两滴指尖血。

两滴血刚一冒出来，凌风就清晰地感觉到，青铜鼎那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波动。他抬头一看，却又不见大鼎有什么变化。

这个时候，其他人要么围着管彤，要么在旁观他怪异的举动，也没有一个人表示察觉到了什么异状。

慢慢地，那两滴血在他指尖上凝成两颗血珠，不用他做任何动作，就慢慢地从他手指上面升了起来，如同之前管彤的血珠一样，直直飞向鼎沿上面那个被青藤系住的蛇头。

血珠越靠近，青铜鼎那边传来的波动就越强烈，就好像鼎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因为害怕血珠，正在拼命地挣扎着。

随着波动的增强，凌风感觉到自己的体内也起了变化。他身体里面的血液好像变成了受月亮牵引的潮汐，开始毫无规律地摇荡起伏。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好像身体里面装进了一个海洋，晃得他每个细胞都在晕船。晕船就已经够要命的了，更何况现在是细胞在晕船。凌风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种难受，只觉得脑子发胀，胸口发胀，全身上下都在发胀，就好像整个人下一秒就要炸开了一样，搅得他心烦意乱，极度焦躁。

凌风强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难受，死死盯住青铜鼎，发现他的血珠终于还是推进到了蛇头的上方。就在被滴落的血珠沾到的那一刹那，蛇头上面突然爆出了一蓬青色的火焰，还能听到隐隐的惨叫声。随后，蛇头就恢复成了和其他七个兽头一样的青铜色，再没有了之前的那层红光。

叶淮最先发现凌风的异状，立即抢上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一摸之下，只觉得触手滚烫，竟然有一种近乎烧灼的感觉。叶淮吓得手一抖，顿时从凌风的手臂上滑落下来。

叶淮手一松，凌风的身子就朝旁边一歪，眼看着要摔倒。叶淮赶紧抢上去重新扶住，咦，凌风的体温又正常了。

叶淮一下子懵了，正要再摸，凌风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叶淮，大庭广众的，你干嘛老摸我？你这么热情，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叶淮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还行，既然能贫，就说明没有大碍。

他抽回手来，惊疑不定地问凌风：“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身子烫得都能煮蛋了。”

“说来话长。”凌风把他肩膀一搂，“苏教授没有骗人，我刚才真的有些不可言传的感应。这个咱们过后再说，先去看看管彤。”

等他们看管彤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管彤的情况就变得更加严重了，竟然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耿毅跪在管彤的旁边，紧紧拉着她的手，满眼含泪，哽咽难言。苗秀儿更是早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就连宫铭遥一向冷漠的表情也有了裂痕。萧琢瑒等七个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也都是一脸的不忍心。

“大哥。”管彤挣扎着抬起手来，轻轻抚摸耿毅的脸庞，“阿彤要先走一步了。你好好保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耿毅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放声痛哭，一边抱着管彤的身子连声低喊：“阿彤，阿彤，你不能死。你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不，大哥，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你答应我，一定要把他好好养大。”管彤再次艰难地抬起手来，想要拉住苗秀儿。

苗秀儿本来就跪在她的身边，这时侯连忙膝行两步，上前接住了她的手。

“妹妹，我求你，”管彤一字一字艰难地道，“你帮我把，孩子，取出来。”

“不行啊，彤姐姐，这样不行。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你简直是乱来。”苗秀儿连连摇头，一叠连声地拒绝。

其实不要说苗秀儿，就连旁边那群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也都一眼就看出来了：管彤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全靠一口气撑着，而且绝对撑不了多久。现在要是再敢剖腹取子，她肯定马上就会死。

“反正我，早晚都是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管彤说话断断续续的，很费劲儿，但她仍然坚持，“好妹妹，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你可以用药帮我吊命，只需要十分钟，就能把孩子取出来了。虽然还没有足月，但是以你的医术，我相信你能够救活他。”

她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说完了这一大段话，然后顿时就散了劲儿，手一下子从苗秀儿的手中滑了出来，落在地上，再也无力动弹。但是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望着苗秀儿，眼神中充满了哀恳之意。

“不，阿彤，你不能死。你坚持住，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正在旁边痛哭的耿毅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苗秀儿：“秀儿，我知道你有一种共生蛊，可以把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快，用共生蛊把我和你彤姐姐的命连起来，让我帮她分担。”

“什么？”苗秀儿惊得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一颗鸭蛋了。

她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耿大哥，共生蛊不是那么好用的。两人共命，风险很高，弄不好两个人都会死。这仓促之间，我什么准备都没有，怎么敢乱用？而且你看彤姐姐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灯枯油尽了。就算我把你和她的命连在一起，你一人担两命，也未必担得住啊。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不行，我不答应，一个都不答应。”

宫铭遥站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争执。他目光惨淡，悲哀中还隐隐透出一股愤怒，线条优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正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哪个一至亲好友他都不想失去，可是哪一个选择都难以两全。这该死的老天，就不能给人留一条活路吗？

宫铭遥性子冷硬，向来是面对刀山火海都不会皱一皱眉头的，要杀要剐，来就是了，拼得过就活，拼不过就死，光棍得很。他看着耿毅夫妇难分难舍，抱头痛哭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股烈焰在胸中腾起，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冲动，只想冲出去和这欺人太甚的命运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样想着，也真的动了。刚刚打过一架，他那把长柄斧头还拿在手上，这时候突然把斧头一举，转身就朝着石平台尽头而去。

萧琢瑒之前就一直在关注他，这时候看到他脸色铁青，双目灼灼，一副要去大开杀戒的样子，顿时警惕起来，追过去拉住他道：“阿遥，你要干什么？”

宫铭遥压根儿没在意萧琢瑒嘴里突然换了称呼，抬手一挥就把他的手挥开了，冷冷地道：“你别管。”

“现在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我怎么能够不管？”萧琢瑒又一把拉住了他，“这个地方十分诡异，你要是在这里弄出点什么乱子来，大家都没有活路了。”

宫铭遥“呼啦”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他：“难道现在大家就有活路了吗？有活路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不是大家。”

他们两个人的争执惊动了其他人。

耿毅抬头一看，顿时被宫铭遥的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连管彤都顾不上了，连忙赶过来拉住他：“阿遥，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宫铭遥看看手里的斧头，又看看远处悬空的青铜鼎，似乎是在回答耿毅的问题，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说我要干什么？彤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害了她？又是谁害了……”

“阿遥。”耿毅大喊一声，打断了宫铭遥的话。

他用力扳过宫铭遥的肩膀，让他的脸对着自己，然后死死盯着宫铭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你是不是想做八族的罪人？”

耿毅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是一字一字都敲在了宫铭遥的心口上，直敲得他心头一震，瞬间清醒过来，整个人就像泻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蔫了。

萧琢瑒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宫铭遥到底是想做什么？这又是什么场合？宫铭遥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怎么他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要成为八族的罪人了？

但是萧琢瑒知道，他即便是问了，对方也不可能作答的。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这几句话暗暗地记在了心里，以便将来慢慢查探。

就在这一团乱麻，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不如冒险试一试，也许大家谁都不用死。”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一直站在外围默不作声的孟梅辉。

耿毅愣住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反倒是古兰陵和苗秀儿同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种金针渡穴大法，可以在一瞬间激发出人的全部潜能。我看管小姐并没有什么外伤，倒像是精血耗尽的样子。如果苗小姐能够用共生蛊为他们两个人连命，我再用这套金针渡穴大法，同时激发出他们两个人的潜力，也许能挺过这一关。”孟梅辉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番话来，说完立刻看了自己的伙伴一眼。

众人人心下明白，她是怕大家怪她擅自救助敌人，连忙纷纷表态救人要紧，其他恩怨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孟梅辉又道：“不过我的这套针法，犹如引鸩止渴，起死回生，即时见效，却只能顾得了眼前。受针之人会大伤元气，之后身体变得非常虚弱，必须好好保养，才有望恢复，甚至也有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即便我们今天十分成功，你们夫妻俩在五年之内也都不要再想动武了，更不要说阻止我们祭鼎。愿意不愿意，你们自己衡量一下再决定，总之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孟姐姐，你竟然懂得这样的奇术？”苗秀儿大喜之下，连称呼也变了，“我知道这套金针渡穴大法。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它倒和我的共生蛊是绝配。或者真是天意如此，才让孟姐姐你出现在这里。”

苗秀儿喜出望外，回头对耿毅和管彤道：“耿大哥，彤姐姐，既然孟姐姐愿意帮忙，我们就冒险试一试怎么样？”

“孟小姐，大恩不敢言谢，请你受我一拜。”耿毅激动不已，身子一晃，就从宫铭遥身边蹿到了孟梅辉面前。只见他双膝一曲，突然朝前一跪，俯身就朝着孟梅辉拜了下去。

孟梅辉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避过。萧琢瑒和凌风也赶紧跑过来，一人一边扶起耿毅。

孟梅辉道：“耿先生，救死扶伤是每个医者的天职，你不必过多挂怀。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开始。”

在孟梅辉和苗秀儿的主导之下，一台简易的医疗手术很快就在石平台上面进行起来。

大家先搭起一个帐篷权充手术室，以免伤者受寒。耿毅把管彤抱进帐篷之后，孟梅辉又把古兰陵也叫了进去，让她帮忙搀扶全身无力的管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