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魏国佛教
一 魏国社会与佛教
魏王朝(220—265)建都洛阳,接续东汉,势力胜过吴蜀,是三国中最强大的国家。魏国占据长江以北的广大中原地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在整个三国时期,洛阳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中心,是成都和建业不能相比的。魏王朝在政治制度方面的某些变革、在宗教方面采取的若干措施,以及在哲学领域发生的巨变,或者直接影响两晋社会,或者对佛教的长期发展有重要导向作用。
魏王朝在用人制度上的改革影响深远。从曹操开始,就在用人方面制定“唯才是举”的原则。魏文帝即位之前,建立了九品中正制,用人重视社会舆论评价,不拘爵位和世族高卑。无论与东汉末年外戚或宦官操纵仕途相比,还是与单纯以封建道德为标准的“举孝廉”相比,这种制度都是一个大进步,有利于才干之士被任用。
魏王朝的宗教政策,包括对道教、儒家和民间信仰的政策,大多从曹操开始就制定和实行。魏初崇尚名法之治,尊奉儒家为正统的政策并没有改变。魏文帝黄初二年(221),封孔子后裔为侯,令修孔子庙。从曹操开始,对东汉以来广泛流行的黄老神仙道术采取严格限制,这个政策一直为曹魏诸帝所继承。曹操鉴于张角曾利用太平道组织起义,对民间方士进行集中管理。曹植《辩道论》为曹操的这种做法进行了说明:
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郄俭。始能行气导引,慈晓房中之术,俭善辟谷,悉号三百岁。本所以集之于魏国者,诚恐斯人之徒,接奸诡以欺众,行妖慝以惑人,故聚而禁之……[1]
在汉代的方士中,宣扬行气导引、房中之术、辟谷这三种方术的人不少。此类方术容易吸引各阶层的民众,聚集信徒,在一个地区形成不受官方控制的势力集团,给社会治安带来危害,所以地方和中央统治者对其中的领导者会时刻密切关注。为了限制他们的活动,防止他们无限制扩大势力,引起社会不稳定,把其中的代表人物集中起来管理,是一种有效的措施。在汉末三国佛教中,无论是外来僧人还是本地僧人,几乎没有以房中术、辟谷来吸引信仰者的例子。即便是“行气导引”之类,其与安世高所传的安般守意禅法差别也还是比较大的。因此,在魏王朝对黄老道术进行限制的过程中,佛教受到的负面影响应该是不大的。
魏王朝明令禁止不符合儒家规定的各种祭祀活动,也是继承曹操的做法。早在东汉灵帝光和末年(184),曹操任济南相时,就下令把不符合儒家规范的祠宇一律毁坏,严令官吏“不得祠祀”。曹操以汉丞相的名义实际控制朝政之后,出现了“遂除奸邪鬼神之事,世之淫祀遂绝”[2]的局面,可见其采取的措施相当严厉,收到的效果也十分显著。魏国的历代帝王都继承了这种政策。魏文帝黄初五年(224),文帝下诏:“先王制礼,所以昭孝事祖,大则郊社,其次宗庙。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乱,崇信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间,无不沃酹。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设非祀之祭,巫祝之言,皆以执左道论,著于令典。”[3]青龙元年(233),魏明帝“诏诸郡国,山川不在祠典者,勿祠”[4]。
魏国统治者以儒家的礼制作为判断各种祭祀活动邪正的标准,限制不符合礼制的祭祀,禁止巫祝之类的人妄言祸福,蛊惑人心,限制方士的活动,对他们中有影响的人物进行集中管理。这些政策和措施是一贯的,并不是权宜之计。这些政策的制定和措施的实施,似乎对佛教没有什么显著的影响。同时,从现存的直接资料和传说来看,魏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并没有出台直接限制佛教的政策和措施,这与吴国的一些统治者并不完全一样。同时,在曹魏统治集团内部,也不乏对佛教有好感者。传说陈思王曹植喜欢读佛经,并且创作“梵呗”(佛教的赞美歌),被后世尊奉为中国佛教音乐的创始者。
曹魏统治者支持建造佛教寺院,并且一般不得毁坏。魏明帝迁移道西的佛图到道东就是一个例子。根据《魏书·释老志》记载:
魏明帝(227—239年在位)曾欲坏宫西佛图。外国沙门乃金盘盛水,置于殿前,以佛舍利投之于水,乃有五色光起,于是帝叹曰:自非灵异,安得尔乎?遂徙于道东,为作周阁百间。佛图故处,凿为濛汜池,种芙蓉于中。
魏明帝要毁坏浮屠,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为了禁毁佛教而拆除佛寺、佛塔。根据唐道宣《集神州三宝感应通录》卷上和道世《法苑珠林》卷四十所引《汉法本内传》记载:“洛城中,本有三寺,其一在宫之西,每系幡刹头,辄斥见宫内,帝患之,将毁除坏。”可见当时寺塔建立在城内,并且离王宫很近,高耸入云,影响皇宫的安全,所以魏明帝才想拆除。外国僧人通过施展灵异手段,规劝魏明帝把道西佛寺迁到道东,并且建造得规模更大。
魏齐王正始年间玄学的兴起,是中国哲学史上的大事,也是以后长期影响佛教发展方向的大事。东汉以来,经学日益谶纬化、国教化、神秘化,推动儒学思想观念走向荒诞,章句训诂呈现支离,社会影响趋向负面。再加上汉末政治的腐败、社会的动荡、人民的苦难,构成了促动意识形态发生巨变的重要社会原因。汉末能够决定人物进退升降的清议之风、魏初正始年间的改制运动,直接诱发了魏晋玄学的兴起。魏晋玄学成为一个时代的思想标志,构成中国思想史发展中上接两汉经学、下牵隋唐佛学的一个重要历史阶段。
从魏晋玄学发展的整体脉络看,从以何晏、王弼为代表的正始时期,经过以阮籍、嵇康为代表的竹林时期,再到以向秀、郭象为代表的元康时期,玄学家们大体借助讲究修辞与技巧的谈说论辩方式,把《周易》《老子》《庄子》作为主要经典依据,以究极宇宙人生的哲理为理论目标,以协调儒道为现实追求。历代玄学家们所讨论的问题,遍及本体论、知识论、语言哲学、伦理学、美学等各个领域,其中很多问题是前人没有涉及,或者没有系统、全面、深入探讨的。他们具体讨论的内容有本末有无的关系问题、自然与名教的关系问题、言与意的关系问题、圣人有情无情的问题、才与性的关系问题、声无哀乐的关系问题等。许多问题实际上可以逐渐与佛学问题直接发生联系。
东晋是清谈后期阶段,清谈逐渐与现实政治拉开了距离,然而与佛教的关系则更为密切。当时参与玄学清谈僧人表现如何、是否被士大夫们接受、是否为佛教界认可,在一定程度上关系到他们在佛教界的名望和地位,直接影响他们在信徒心目中的形象,以及他们的经济来源。可以说,玄学清谈越到后期,儒、道、佛三者的关系也就越加密切。总之,从曹魏到东晋的两百多年间,魏晋玄学始终是影响佛教发展的重要意识形态力量,同时,佛教也成为影响玄学的一种宗教力量,并且越到后期影响也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
从三国开始,般若学开始成为一门独立的佛教学问。这是佛教以纯理论形式进入中国思想界的标志。三国时期,佛教传播的范围不断扩大,出现了洛阳、徐州、广州、建业四个佛教流传的中心。
二 佛经翻译概述
魏王朝掌握着对西域的控制权,魏国与西域各国的官方和民间交往一直没有中断,这就为域外僧人来内地译经传法提供了便利条件。见于记载的魏国译经僧人有四位,即昙柯迦罗、昙帝、帛延和康僧铠。魏国在佛经翻译方面的主要成就,是昙柯迦罗、昙帝译出了戒律经典,康僧铠译出《无量寿经》,为中土输入了新的佛教思想和学说。
昙柯迦罗也意译作“法时”,中天竺人,出身于富裕家庭,青少年时代学习婆罗门教经典《四围陀论》,对于“风云星宿,图谶运变,莫不该综”。25岁时,由于读不懂佛教经典,认识到“佛教宏旷,俗书所不能及”,于是出家,诵习大小乘经及诸部《毗尼》。
他常贵游化,不乐专守,于魏嘉平(249—254)年中到达洛阳。当时“魏境虽有佛法,而道风讹替,亦有众僧未禀归戒,正以剪落殊俗耳。设复斋忏,事法祠祀”。佛教从汉代传入中土,始终没有佛教戒律典籍翻译出来。戒律是对僧团成员生活方式、修行方式和传教方式的规定,是僧团的规章制度。由于佛教戒律还没有传来,汉地僧众的修行和生活都没有制度化、规范化。当然,说当时“道风讹替”也不准确,因为当时僧人并非不愿意遵守戒律,而是不知道相关的规定是什么。从信众出家这第一步开始,就没有按佛教规定举行三皈五戒法事仪式,没有履行相应的手续,只是把头发、胡须剪掉以显示与未出家人不同。僧人举行斋戒、忏悔活动,都不是按照佛教规定进行,而是仿照中土祭祀礼节进行。在佛教刚刚传入、僧人数量很少、以汉地僧人为主体的僧团尚未出现的情况下,对戒律典籍的需求还不迫切。魏国时期,僧人数量已经有明显增加,人们也就逐步认识到了戒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诸僧共请迦罗译出戒律,迦罗以律部曲制,文言繁广,佛教未昌,必不承用。乃译出《僧祇戒心》,止备朝夕。更请梵僧立羯磨法授戒。中夏戒律,始自于此。迦罗后不知所终。[5]
昙柯迦罗精通戒律,他在应请翻译戒律经典时,考虑到了当时汉地佛教发展情况。佛教戒律经典部头大、内容繁琐,三国时期还没有规模较大的僧团,翻译整部律典的确没有必要。同时,根据当时翻译水平和条件,翻译大部头戒律典籍也很困难。所以,最初翻译戒律经典只能是选取汉地佛教僧人最需要的内容,进行节译摘编。昙柯迦罗所译的《僧祇戒心》一卷,属于大众部戒律的节选本,其内容大约主要为早晚功课使用。当时又邀请外籍僧人担任戒师举行传戒仪式,使出家仪式相对规范化和制度化。这是中国内地按照戒律受戒的开端,以后佛教界把昙柯迦罗奉为中国律宗始祖。
安息国沙门昙帝也精通戒律,于魏正元年间(254—256)到达洛阳,译出《昙无德(法藏部)羯磨》一卷,属于《四分律》的节译本。在三国时期之前,译出的佛教经典只有经和论,戒律经典的出现,不仅使人们见到新的经典类型,也为僧团生活走向规范提供了必备条件。
沙门帛延大约是龟兹人,于魏甘露年间(256—260)到洛阳,译出《首楞严经》二卷、《须赖经》一卷、《除灾息经》一卷、《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等。关于他们的生平经历、译经事迹等,史书都没有详细记载。
康居沙门康僧铠于嘉平(249—254)末年到达洛阳,译出关于在家居士修行的《郁伽长者经》一卷。此经也称为《在家出家菩萨戒经》,是东汉安玄所译《法镜经》的异译。他还译出《无量寿经》二卷。
康僧铠所译的《无量寿经》二卷,在佛教历史上和社会上影响很大,后来成为净土宗的根本经典之一。
相传此经前后有汉译十二种,除康僧铠译本外,现存的异译本有:东汉支娄迦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三国吴支谦译《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二卷;唐菩提流支译《无量寿经如来会》(《大宝积经》第五会)二卷;北宋法贤译《大乘无量寿庄严经》三卷。有经录记载而现已缺本的有:东汉安世高译《无量寿经》二卷;三国魏帛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西晋竺法护译《无量寿经》二卷;东晋竺法力译《无量寿至尊等正觉经》一卷;南朝宋佛陀跋陀罗译《新无量寿经》二卷,宝云译《新无量寿经》二卷,昙摩蜜多译《新无量寿经》二卷。《开元释教录》卷十四称:“此经前后经十一译,四本在藏、七本缺。”加上后出的法贤译本,即所谓五存七缺的十二种译本。但后人对此存疑颇多,认为是误将一经分属多位译者所致。因此,有人认为此经前后仅五译,最多不过七译,其他纯系经录之误题。
根据《无量寿经》记载,释迦牟尼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在阿难提问下,向一万二千大比丘说法,“过去久远无量不可思议无央数劫”,曾先后存在从“绽光如来”到“世自在王”等五十三位佛。他们先后“兴出于世,教化度脱无量众生,皆令得道,乃取灭度”。在世自在王佛时期,有一位“国王,闻佛说法,心怀悦豫,寻发无上正真道意,弃国捐王,行作沙门,号曰法藏,高才勇哲,与世超异。诣世自在王如来所,稽首佛足,右绕三匝,长跪合掌”,请求世自在王佛给他“广为敷演诸佛如来净土之行”。世自在王佛知道这位法藏比丘“志愿深广”,就为他“广说二百一十亿诸佛刹土,天人之善恶、国土之粗妙,应其心愿,悉现与之”。法藏比丘发了四十八个大愿,并且“具足修满如是大愿,诚谛不虚”。这位法藏菩萨终于成佛,就是阿弥陀佛,也就是无量寿佛。他的佛国世界“现在西方,去此十万亿刹”,称为“安乐”世界。
无量寿佛的西方安乐世界可以说尽善尽美,人们在现实世界能够想到的豪华、庄严、清净和无尽福报,都在西方安乐世界那里成为现实。
首先,西方佛国世界的国土庄严是不可思议的:
其佛国土,自然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合成为地,恢廓旷荡,不可限极,悉相杂厕,转相间人。光赫煜烁,微妙奇丽,清净庄严,超踰十方一切世界众宝中精,其宝犹如第六天宝。又其国土,无须弥山,及金刚围一切诸山,亦无大海、小海、溪渠、井谷。佛神力故,欲见则见。亦无地狱、饿鬼、畜生诸难之趣。亦无四时春夏秋冬,不寒不热,常和调适。[6]
往生到佛国的众生,过着不劳而获、随心所欲的生活,都是现实世界所没有的:
彼佛国土,诸往生者,具足如是清净色身,诸妙音声,神通功德。所处宫殿,衣服饮食,众妙华香,庄严之具,犹第六天自然之物。若欲食时,七宝应器,自然在前。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珊瑚、琥珀、明月、真珠,如是众钵,随意而至。百味饮食,自然盈满。虽有此食,实无食者,但见色闻香,意以为食,自然饱足。身心柔软,无所味著,事已化去,时至复现。[7]
无量寿国,其诸天人,衣服、饮食、华香、璎珞、缯盖幢幡、微妙音声、所居舍宅宫殿楼阁,称其形色,高下大小,或一宝二宝,乃至无量众宝,随意所欲,应念即至。[8]
能够往生到西方世界的众生分为三个等级(三辈)。第一等(上辈)是沙门,出家信徒。“其上辈者,舍家弃欲,而作沙门,发菩提心,一向专念无量寿佛,修诸功德,愿生彼国。此等众生,临寿终时,无量寿佛,与诸大众,现其人前,即随彼佛,往生其国。”[9]第二等(中辈),是虽然没有出家,但是按照佛教的规定在家修行,广做善事,为佛教做出贡献者。“其中辈者,十方世界诸天人民,其有至心,愿生彼国,虽不能行作沙门,大修功德,当发无上菩提之心,一向专念无量寿佛,多少修善,奉持斋戒,起立塔像,饭食沙门,悬缯然灯,散华烧香,以此回向,愿生彼国。其人临终,无量寿佛,化现其身,光明相好,具如真佛,与诸大众,现其人前。即随化佛往生其国。”[10]第三等(下辈),是那些没有出家,没有广做善事,也没有为佛教做出什么贡献,只是信仰西方净土法门者。“其下辈者,十方世界,诸天人民,其有至心,欲生彼国,假使不能作诸功德,当发无上菩提之心,一向专意,乃至十念,念无量寿佛,愿生其国。若闻深法,欢喜信乐,不生疑惑,乃至一念,念于彼佛,以至诚心,愿生其国。此人临终,梦见彼佛,亦得往生。”[11]
很显然,往生净土不但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且可以说非常容易。就最低一等往生西方的人来说,不需要什么艰苦修行,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善事,只要不是那些犯了五逆罪,诽谤佛教的人,都可以通过一心念无量寿佛这种简单易行的方式往生西方佛国。净土类经典传到中土以后,很快引起人们的注意,并且逐渐向社会各阶层传播。魏晋之后,在中国流行的各种佛信仰中,西方阿弥陀佛信仰是中国社会各阶层中流行最广泛的一种佛信仰,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三 朱士行西行求经
根据《出三藏记集》卷十三本传,朱士行是颍川(郡治在今河南禹县)人。他“出家以后,便以大法为己任”。朱士行经常说,修道要凭借智慧,要把掌握佛教的义理作为入道的根本,所谓“入道资慧”,所以他把研究学习佛教经典放在重要位置。当时佛教界迎合玄学兴起,对般若类经典十分重视,朱士行也在研究和宣讲《般若经》上颇为用功。
东汉灵帝时期竺朔佛与支谶合作译出的《般若道行品经》十卷,由于口传的人对许多内容理解不了,便予以省略删节,造成经文不连贯,文意有滞碍。朱士行经常在洛阳一带讲《小品》[12],往往遇到讲不通的地方。他“每叹此经大乘之要,而译理不尽,誓志捐身,远迎《大品》”。当时人们重视般若类经典,把《小品》作为记载大乘佛教要义的典籍,在认为《小品》翻译质量太差的同时,也推测有比《小品》内容更全面的般若类经典即《大品》存在。朱士行发誓愿求经,标志着佛教界已经不满足于传来什么经翻译什么经,而是按照中土佛教发展的现实需要去求经。以后历代西行求法的僧人,大都带着明确的求法目的出国。
朱士行于魏甘露五年(260)从雍州(治今陕西西安)出发,西渡流沙,到达于阗,见到篇幅更大的般若经典。他抄写了“正品梵书胡本九十章,六十万余言。遣弟子弗如檀,晋言法饶,凡十人,送经胡本还洛阳”[13]。但是——
未发之间,于阗小乘学众遂以白王云:“汉地沙门欲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王为地主,若不禁之,将断大法,聋盲汉地,王之咎也。”王即不听赍经。士行愤慨,乃求烧经为证。王欲试验,乃积薪殿庭,以火燔之。士行临阶而誓曰:“若大法应流汉地者,经当不烧;若其无应,命也如何!言已投经,火即为灭,不损一字,皮牒如故。大众骇服,称其神感,遂得送至陈留仓恒水南寺,河南居士竺叔兰,善解方言,译出为《放光经》二十卷。士行年八十而卒。
这段带有神话色彩的叙述,在强调般若经传到汉地不容易的同时,也反映了当时于阗地区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斗争的激烈。于阗地区大小乘佛教并行,小乘势力比较兴盛。小乘僧众把大乘经典排除在佛教之外,认为是“婆罗门书”,视为异端邪说。在他们看来,大乘经典的流行就是惑乱传统的佛教教义,就会导致佛教正法的断灭,就会危害汉地。当地佛教徒把小乘与大乘看作相互对立的教派,类似观点在后来汉地佛教界并不流行,相反,汉地佛教界始终认为大乘是在小乘基础上的发展,中国以大乘佛教兴盛而自豪。
朱士行于魏甘露五年(260)到达于阗,西晋太康三年(282)派弟子把所抄经典送回洛阳,前后达二十多年。朱士行所抄的经典西晋时由竺叔兰译为《放光般若经》二十卷,此经与竺法护等人所译的《光赞般若经》十卷(残本)在东晋十分流行。朱士行虽然没有越过葱岭,但被后世奉为中国佛教史上西行求法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