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地城池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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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越都城的建立

钱茂竹[106]

摘要:春秋时期越都城的建立有其历史原因:一是越地社会本身发展的需要;二是北方各族各国发展的经验;三是兴越争霸的基本要求。绍兴城区以其优越的自然环境条件,成为越都城址的不二选择。越都城有大小两城,各有需求,又密切结合。它是按照大国的要求和争霸的目标来建造的,是越国争霸的前奏曲,是称霸迈出的第一步。

关键词:绍兴;越都城;择址;争霸;称霸

绍兴建城已2500年了。在这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越都城起了巨大变化,但又处处见证了当初建城者的远见卓识。在推进城市化建设的今天,研究这一城市的创建史,有着重要意义。

绍兴城是在2500年前的春秋晚期建成的越都城,其建成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它是越地社会发展的产物,是于越部族生存和生活的需要,这是最基本的原因。越地是中华民族在东南沿海的发祥地之一,有着辉煌的史前文明。据近几十年的地下发掘来看,在六七千年前绍兴一带的于越部族已进入了发达的农耕时代。农耕生活要求定居于气候温和、水利方便、土地肥沃的地方,需要一个区域政治经济中心。这些愿望和经验,无疑给他们的后代深刻的启示。果然,几千年后,大水退去,人们就开始了对这一社会生活中心的不懈追求和长期的比较、选择。

大约在4000年前夏朝始建时,于越部族聚居中心在会稽山腹地。古籍记载的埤中、大越城等,都在山地聚落中,到勾践父亲允常时,越国“拓土始大”,并自称王。这时北方各大国争霸加剧,吴国日益强大,大有南侵于越部族之势。这内部的经济发展和外部的压力,迫使越人建立一个经济政治中心。到前496年,勾践即位,将大越中心迁移到会稽山北的冲积平原上,前490年又从山北冲积平原迁移到今日绍兴城这个开阔的水乡平原上。这是越地社会发展的内在需要,是于越部族为经济发展而作出的科学选择,是越国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其次,中原各族各国日益强大、迅速发展的历史经验证明了立郭建城对于越国的重要性。《吴越春秋》记载了勾践与范蠡关于建城的一段对话。范蠡说:“唐虞卜地,夏殷封国,古公营城,周雒威折万里,德致八极,先直欲破强敌收邻国乎?”[107]这里范蠡引用了远古时期几位圣人迁居择地,立郭建城,从而开创一个朝代的历史事实。可分三组:一是唐尧虞舜的卜择土地。几经迁徙,他们先后到陶唐和虞地发展部落,最后成为两个大部落的联盟长,成为中国远古两位著名的圣君。二是夏禹建立的夏朝,成汤建立的商朝。大禹立国后,建都阳城,后迁安邑,后代又迁商丘,到少康时又迁回安邑,从此夏朝历17帝而垂统430多年。这与选择安邑为立国之都有很大关系。商汤从他的祖先契开始,曾历14代而8次迁都。终于推翻了桀,扫平了天下,建立了商朝。但汤以后五盛五衰,6次迁都,最后从初期的亳(安徽蒙城)到盘庚时迁殷(河南安阳),从此商朝亦称殷朝并安定了下来。这说明择地立都是极为重要的事。三是西周初期的迁徙。周族自祖先后稷以后,从黄河西部迁到渭河以北,到公刘时,才定居于豳地(今陕西彬县)。豳地土地肥沃,交通方便,氏族很快繁荣起来。但此处又常受戎狄骚扰,难于应付,故到古公亶父时再次举族南迁至岐山脚下。这里一片平原,宜于耕种,于是就以周原这地方为基地,发展了部族。《诗经·绵》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108]史称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从最初的3000余户居民,二年增至五倍,于是建国号曰“周”。从亶父到季历到姬昌,仅三代,就成了黄河中上游最强大的部族和封国。这时姬昌又迁都丰邑,不久在丰邑之东建造更大的都城镐京(今西安市)。其时,周的势力已无人可敌。灭纣建国后,姬昌子姬发承大位而为武王,从此周建立了统治整个黄河流域的大王朝,诚如陈致平先生《中华通史》所言:“商之统一是将夏之黄河中段与商之黄河东段的统一,而周之统一,是表示西段与中段、东段三个政治势力的大抟合。”[109]继而周公又率军东征,在洛水之滨建立了一个新的都城洛邑,称东都,作为统治东方的一个政治中心。国内从此安定,不久就出现了“成康之治”。所以古公亶父的迁徙岐山,周公旦的营建洛邑,实在是周民族大发展和周朝“威折万里”的关键之举。

范蠡举出的上述三组史实,说明当一个部族、一个封国强大之时,选择一个政治中心是十分必要的,这是历史的必然,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当时于越部族也面临着在患难中寻找出路,在发展中寻找一个中心的问题,因此,借鉴历史经验定国立城是当务之急。范蠡说:“昔公刘去邰而德彰于夏,亶父让地而名发于岐,今大王欲立国树都,并敌国之境,不处平易之都,据四达之地,将焉立霸王之业?”[110]告诫勾践要学中原部族的经验,选择合适的地方建立政治经济中心,这样才能达到振兴民族进而图霸的目的。

所以建造越城实在是当时越部族本身发展的需要,是历史上各朝各代经济、生产进一步发展的经验。即使没有吴越战争,没有复国雪耻的动机,越国也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心,也会选择今日绍兴城区这块宝地。

最后,兴建都城是兴越争霸的需要。选址立国是当时兴越诸多事项中首要的、基本的一项。当时越国面临两大问题:一是人口和人才问题。长期征战使人口大量减少,人口关系到农业生产的劳动力与军队战斗力。勾践说:“今欲定国立城,人民不足,其功不可以兴,为之奈何?”因此必须选择一个交通方便、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富有吸引力的地方,作为人口聚集的中心。人口多了,人才也会相应增加,会脱颖而出。二是经济发展的问题,应在土壤、水利、气候比较适宜的地方,亦即自然条件优越之处,建立经济中心。有经济中心才有国力强盛之基础。这经济中心,必须具有内外交通便捷的条件,使国君指令能即时传播,下情能迅即上达。同时在军事上也应有利用地形地物的条件。总之,在当时,越国欲报仇雪耻,进而北上争霸,建立一个新的政治中心确是当务之急。这样择址建城就历史地落到了越国君臣身上,而勾践让范蠡挑起了这一重担。

内外需要的结合,历史必然性与偶然性的一致,是新建越都城的基本原因,绍兴城就在这一历史大背景下建立起来了。

今日的绍兴城作为当年范蠡受命建越都城的首选之地,不是偶然的。范蠡具备卓绝的建城思想,对立国树都有种种考虑,他了解越地的山山水水,他又懂得中国传统哲学中的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等学说,因此他的考察又是深邃而全面的。如此综合比较之后,他认为今日的绍兴城址有其他地方难以企及的优越的自然条件,是越国都城的不二选择。

第一,越都城处会稽山北部平原的中心。平原是东西狭长的地区,南倚会稽山,北濒杭州湾,东为曹娥江(东小江),西为浦阳江(西小江),两江在平原北面的三江口汇合入海,故在地形上对平原形成了拱卫之势,而越都城正在受拱卫地域的中心。第二,会稽山有三十六源之水,河流经过平原北流入海。因平原地势南高北低,河流随倾斜之势,流程既短,流速也快,这样既少山洪威胁,也少海水之患。建城的重要条件就是少有水旱之灾,而这里正具备这样的优势。同时,河流之多,便于水上交通,南来北往,迅即到达;平原又西通钱塘江,东接姚江甬江,东西往返也较快捷。由于人们自幼习惯水上生活,长于舟楫运作,这就为选择、培养水军将士提供了良好条件。特别是北濒大海,利于建造大型舟船。须知当时吴越之战的关键是水上之争,所以这一地形对军事上有很大意义。第三,此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既有陆地之农作,又有水上之养殖,还有从山区而来的特产,可称为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第四,气候温和,四季分明,水量充沛,既利农业种植,又利居民生活,是一个理想的居民聚居点。第五,平原上有大小不等的八九座孤丘,这些小丘往往亦是居民点,又以河道为互相交往的线路。这些山丘经过改造,既可以成为防守的掩体,也可以成为居高临下的进攻高地,而且可以成为掎角之势,互相支援,在军事上很有价值。正是由于上述优异的自然和生态条件,绍兴具有建城立都的极大优势,所以范蠡选此处为越国都城城址,这是慧眼独具的经典之作。

范蠡选择这样的地址营建越城,与我国古代选址建都的原理相吻合。《管子》卷一《乘马》云:“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111]《管子》一书据传为管仲所撰,管仲是春秋初期杰出政治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帮助齐桓公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管仲对城建对国都的论述尤为深刻,在《度地》中又说道:“昔者桓公问管仲曰:‘寡人请问度地形而为国者,其何如而可?’管仲对曰:‘夷吾之所闻,能为霸王者,盖天下圣人也。故圣人之处国者,必于不倾之地,而择地形之肥饶者。乡山左右,经水若泽,内为落渠之泻,因大川而注焉。乃以其天材,地之所生,利养其人,以育六畜。天下之人,皆归其德而惠其义……此谓因天之时,归地之利。内为之城,城外为郭,郭外为土阆。地高则沟之,下则堤之,命之曰金城。'”[112]这里明确指出为国之都者,必须择“不倾之地”“地形之肥饶者”,要有山有水,而又能及时泄洪。这样肥土美水,就会百物丰盈,六畜兴旺,“利养其人”,“天下之人,皆归其德而惠其义”,在这样的地方建起城郭,就有天之时,地之利,就可称之为“金城”。管仲认为灾害有五种:“水一害也,旱一害也,风雾雹霜一害也,厉一害也,虫一害也,此谓五害。”他说:“五害之属,水最为大。”城都择址,应首选无水患之处,“除五害,以水为始”。这是总结千百年之经验而得出的结论,是建都立城最基本的条件。

范蠡对越都城的选址,可以说是《管子》这一见解的具体范例,或者说是《管子》建城思想在越地的应用。

范蠡受命建城,选址既定,就着手具体操作。范蠡分两步兴建越都城:先择今府山为中心,建勾践小城;后在小城之东筑山阴大城。对小城和大城之规模,《越绝书》卷八云:“勾践小城,山阴城也,周二里二百二十三步,陆门四、水门一。今仓库是其宫台处也。周六百二十步,柱长三丈五尺三寸,溜高丈六尺。宫有百户,高丈二尺五寸。大城周二十里七十二步,不筑北面。而灭吴,徙治姑胥台。”“山阴大城者,范蠡所筑治也,今传谓之蠡城。陆门三,水门三,决西北,亦有事,到始建国时,蠡城尽。”[113]《吴越春秋》卷八云:“于是范蠡乃观天文,拟法于紫宫,筑作小城,周千一百二十一步,一圆三方。西北立龙飞翼之楼,以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八风。外廓筑城而缺西北,示服事吴也,不敢壅塞。内以取吴,故缺西北,而吴不知也……”[114]这里的紫宫,即紫微宫,古代天子自以为天命所归,故宫城照紫微星模式建筑,范蠡的小城也是如此。有的版本,在“立龙飞翼之楼,以象天门”后,尚有“为两蟉绕栋,以象龙角”句,这就是造飞翼楼来象征天门,又造了两条小龙盘于屋脊两端用来象征龙角,这是王城的标志。“伏漏石窦”,即累石为窦,将石块排砌于地下,以便泻泄。“地户”,即地之门。“陵门”应训为“陆门”; “八风”,八方之风。[115]

那么,如何看待勾践小城与山阴大城呢?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陈桥驿先生在《历史时期绍兴城市的形成与发展》《古代于越研究》等文中,做了精辟的阐述。范蠡选择九处孤丘中最高的种山东南麓建造越王城有其合理性。种山高76米,高于附近的蕺山(52米)和怪山(32米),此山的东南麓有一块呈箕形的小平地,可以营建较多的房子。种山的西北两边山势高且陡峭,可挡西北风,山会平原是北面濒海,冬天的西北风可以长驱直入,此处有山体掩蔽,免受寒风影响,便于冬日采光,故比别处暖和。山上多柴草树木,能解决平原上的燃料问题。种山山体较大,绵延数里,山中有泉水数处,水质优异,即使大旱不雨时,也有饮水之便。特别是山之西北,山势险要,难以攀援而上,这在军事上有防御和守备的意义。在种山近旁小城四周还有火珠山、峨眉山、怪山、鲍郎山,虽然山体小且不高,但可以与种山构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援。范蠡又在种山西北的最高山巅上建了飞翼楼,飞翼楼高15丈,可以起到军事瞭望台的作用,晴天时可以直观几十里外的动静。可见,小城是一处依山傍水、向阳避风的好处所,它面朝东南向,对周围的小丘而言,宛若众星拱月向着一个中心。这样的地理条件建造宫室所在的小城是十分恰当的。

小城作为政治、军事指挥中心,除越王宫室外,当然也有大臣们的住所。因此勾践小城虽然总体范围不大,但是作用巨大:“于越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地筑成了这座周围只有二里稍多的国都兼军事堡垒,使整个于越郡族有了一个新的、坚强的政治中心,让越族在风雨飘摇中站稳了脚跟。”[116]其意义是不可估量的。

在小城的东面,范蠡建筑了山阴大城,大城是小城的十倍。这里将附近的另外八座小山都包括了进来。除小城周围四座外,还有蕺山、白马山、彭山、黄琢山等。在这些山丘四周聚集了不少居民点,有许多从会稽山上流来的河流流经其中。平原上最大的河流若耶溪在近城处分为两支,一支向西环流,进入城中,一支向北流去,水势较大。还有南池江、坡塘江流入城中,后又分数支散开漫流,入城中各闾里坊巷。兰亭江从偏门外也进入小城和大城。众多河道又形成了许多大小湖泊、水池、塘湾、泉潭。而在山丘与民居、水流之间是大片农田。人民早在这里垦地耕种,水中养殖,山麓放牧。造了大城之后,水利效能增加,生产迅速发展,故成了一个水乡和鱼米之乡。陈桥驿先生说:“大城把这个地区的大部分孤丘聚落都包罗在内。可以设想,在范围广阔的大城之中,除了街衢、河渠、屋宇、工场等以外,仍然还保留着许多牧场和耕地。”[117]因此,大城是越国经济、交通、人员交往的枢纽,真正起到了定国安邦的作用。

小城与大城是连在一起,不可分割的,它们共同组成了越国的都城。古云“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越都城的大城小城就是如此。陈桥驿先生说小城是“政治中心和军事堡垒”,大城是“经济中心和生产基地”。“小城的迅速建成,为大城的兴筑赢得了时间;而大城的兴筑,又为小城保障了给养,进一步巩固了小城的基础,使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复兴计划有了可靠的保证。以后的绍兴城,就是这样从公元前5世纪初的勾践小城和山阴大城逐渐发展起来。”[118]

以勾践小城和山阴大城组成的越都城建成后,立即发挥了作为越国国都的引领作用和政治、经济中心的辐射作用。《越绝书》卷八的“记地传”记载的近60个地名,都是当时越国各地重要的经济、交通、手工工场、军事训练、游弋狩猎、墓葬祭奠的场所,这些场所都是以这越都城为中心而展开的。特别是两条新辟的山阴故水道、山阴故陆道,即使赴东西小江,也朝发夕至,往返便捷。还有一处新开垦的耕种区:“富中大塘者,勾践治以为义田,为肥饶,谓之富中,去县二十里二十二步。”《国语》中也有类似的记述:“勾践载稻与脂于舟以行,国之孺子之游者,无不餔也,无不歠也,必问其名。”“四方之士来归者,必庙礼之。”[119]从侧面反映出建了国都后,交通的方便给了人们四方出行的条件和人们心向往之的热情。《吴越春秋》更具体记录了勾践自越都城建立后,内政外交一起经营,君臣民众团结一心的面貌。“越王是日立政,翼翼小心……苦身劳心,夜以继日……愁心苦志,悬胆于户,出入尝之,不绝于口。中夜潜泣,泣而复啸。”[120]越都城的建立,使越王有了一个指挥全国的中心舞台,越国的国运从此蒸蒸日上。

对越都城的研究,根据《吴越春秋》的记述,比照先秦古籍和当时其他情况,还可以看到下列问题:

其一,越都城在当时各诸侯国都城中的地位。西周初,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周礼·考工记》规定了营城制度即城市规范:“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121]这是指周天子所在的王城。而对各诸侯国都城的大小,道路宽窄,门高、屋高也都有标准,这里的“经涂”是王城标准,另外又有“环涂七轨,野涂五轨”分别对应诸侯标准、卿大夫士标准。“九轨”即九条车道,余则以两轨为差依此递减。各有所依,不得僭越。但建越都城时已至春秋晚期,礼崩乐坏,各诸侯国坐大,视周天子如无物,亦视数百年营国制度为儿戏。但是勾践既要争霸,“尊王攘夷”还是一面旗帜,因此范蠡建城亦必须有一个大体的依据,至少要参考与之同一或相似级别的诸侯国的都城规模。这时越国已自称“王”,与各诸侯国王是平等的。所以范蠡要建一个与当时诸侯国相似的都城,以示其争霸的决心。曲阜是当年周公按营城制规定而建的鲁国都城。鲁城南垣长3250米,北垣长3560米,东垣长2531米,西垣长2430米,是一个矩形都城,按周尺计,城垣周长28.4里,约合方7里,它比天子的王城方9里少2里,但比侯伯之城方5里多了2里,因为它是“公爵”的规模,鲁君世称“鲁公”。比照曲阜的城市规模,越都城当然要小些。《越绝书》载大城周长20里72步,但不筑北面,且在其西边还有小城,如两者均计入大城周长中,越都城周长应在24里至25里之间,照此计算约方6里多,这是属于“侯伯”的等级。当年著名的晋国、齐国均是“侯伯”级,其都城也在此列。因此越都城照“周礼”规定,是比公爵级稍小,而比一般侯伯爵级稍大的一个都城。这从一个侧面暗示了勾践、范蠡要称霸中原,左右周王室的企图和决心。

其二,范蠡建筑越都城是按照称霸的大国要求来设计的。中国易学相信“天人感应”,阴阳消长,应用到环境地理学上,就主张环境优选,时空优选。在建越都城时,勾践曾有一个疑虑,认为中原之国在国之中,接近昆仑之山,可以直达天听,感应其诚,而越地乃在国之东南,斗去极北,何能与中原各国的“王者比隆盛哉?”对能否建成一个像样的国都信心不足。范蠡根据对易学的深刻理解,依据当时的天地人和合的学说,作了巧妙的安排。中国古代认为西面的昆仑山是万山之母,各地山脉均由它发源而来。昆仑山脉向东延伸,中国的地势也就变成西高东低,所以昆仑山是国之栋柱,是天地人合一的主渠道,是历来帝王王城之象征。越王当然相信这一点。他说:“寡人闻昆仑之山乃地之柱,上承皇天,气吐宇内,下处后土,禀受无外。滋圣生神,呕养帝会。故五帝处其阳陆,三王居其正地。”[122]范蠡要从建城中坚定勾践称霸的信心,破解勾践的担忧,树立越国大国强国的形象。小城选址在西北高向东南方倾斜的种山山麓平地上,这就与西边的昆仑山向东倾斜相似,而在种山西北最高处的山顶上又建了高高的飞翼楼。这飞翼楼,“以象天门”,可以直接与天感应。因此范蠡说:“臣之筑城也,其应天矣。昆仑之象存焉。”接着范蠡又在城之“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八风”。当时在种山东南已有不少水流环绕,湖泊棋布,如今又凿人工水道,就能使天地之气相接相连,有进有出,上下相应,乾坤合一。且开陆门多处,风气通畅,使地上之气能随时聚散,随风冲刷,吐故纳新。可见范蠡建城法天象地,经纬阴阳,使全城生机勃勃,气韵灵动,不仅有坚固的城墙,更有其鲜活的气宇和灵魂;有其相当的规模,更有其不凡的气势。如勾践所要求的“上承皇天,气吐宇内,下处后土,禀受无外”,如此就会如中原各强国一样,“滋圣生神,呕养帝会”。这样的城市,也就是五帝所处的“阳陆”,三王所居的“正地”。所以范蠡自豪地说:“臣乃承天门制城,合气于后土,岳象已设,昆仑故出,越之霸也。”越国的争霸、称霸就可以应天而行,在这新建的都城中开展了。于是勾践顾虑全消,相信天命已应,信心倍增,精神为之奋发:“苟如相国之言,孤之命也。”君臣一致,以全新姿态投入到兴越争霸的事业中去。

可见,越都城是按争霸称霸的要求来规划并兴建的,范蠡的目标是明确的。果然,越都城建成不久,越国的争霸事业就显露了端倪。越都城的建立是越国争霸的前奏曲,是为称霸迈出的第一步。

(原文刊登于《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