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埃及,拉美西斯城这座议事厅的富丽堂皇堪称翘楚。它的正门前有一座十分宏伟的楼梯。楼梯两边的壁画,描绘的是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的场景。这些壁画的寓意是,不管那些邪恶的力量怎么更替,都终将被法老驯服,并在玛亚特[1]的和谐秩序中和平共处。在现世,皇后就是玛亚特的化身。
议事厅的围墙底色是白的,画上了蓝色的彩绘,并用椭圆形的边框加以装饰,看上去如宇宙般梦幻。边框上记录着历代国王的名讳,代表着人世间法老——造物者之子——统治的王国。
一旦进入这座大厅,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庄严肃穆之感。大厅的地面用彩釉陶砖拼接出了水池花园的画面。画上有一只停在池塘边的鸭子;还有一条小鱼,在白莲中穿游。墙上是一幅鸟儿在湿地里嬉闹的图画,这是一幅调和了深深浅浅的红绿蓝以及亮黄和灰白色调的美丽图画。不只这幅图画,就连那些装饰檐壁的莲花、罂粟、虞美人、雏菊、矢车菊形花边都美不胜收。
许多人都觉得大厅里这幅称颂大自然和谐之美的图画,像极了一位少妇的脸,那表情好像她正在蜀葵花田前静静地思考着。它那么像妮菲塔莉,相似到令人怀疑这根本就是法老特别献给自己妻子的礼物。
在通往王座的金色楼梯上,法老拾级而上。楼梯最后一级上有一个狮子咬住敌人的摆设。拉美西斯一上来就看到了玫瑰花,那是从埃及的附属地叙利亚南部运来的。此刻看着它们,法老觉得那些尖利的刺,刺得他的心生疼。
所有的官员静立着,一言不发。
这次会议的参与者众多,除了各部长及幕僚、祭司、皇家书记员外,还有一些巫师、神灵学者、负责日常祭礼的人、情报员、教管礼仪的贵妇人。另外还有一些男女宾客,他们是得到乐观但处事谨慎的皇家总管罗梅的批准才进入的。
这些与会者在会议后将传播拉美西斯的讲话,使全国人民以最快的速度知晓会议内容。拉美西斯其实很少一次性召集这么多人开会,所以在场的众人都深吸着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等着,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法老头戴红白相映的双王冠——它代表着上下埃及一体、全民同心,胸前放着一把代表掌控天地万物和生命力量的权杖。
“狮城,我的父亲建立的那座小镇,遭到了赫梯人的袭击。他们野蛮地杀害了镇上的全体居民,连女人、孩子,甚至婴儿都没放过。”
此言一出,便在与会者中点燃了愤怒。没有军队能被赋予这样的权力。
法老继续说道:“这个灭绝人性的暴行是被一名信差发现的。他正十分害怕的时候,遇上了给我送信的巡逻队,并被带了回来。赫梯人不只屠戮军民,还捣毁了小镇上的神庙,毁坏了塞提立下的石碑。”
大家都在震惊的时候,一位老者从官员的行列中走了出来。他是军机官,掌管着皇家档案。
他俯身跪倒:“陛下,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罪行是赫梯人犯下的吗?”
“那里有他们的留言:‘赫梯国的君王穆瓦靼力万岁,他的军队大获全胜。我们要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另外,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就在不久前,安穆府和巴勒斯坦的王子们叛变了,宣布要忠于赫梯。他们攻击了领地内的埃及平民,有些活下来的都到堡垒里躲藏起来了。”
“陛下,这是不是意味着……”
“大战将至。”
拉美西斯宽敞的办公室内,几扇大窗嵌在方形石砖内,石砖上用蓝白色的彩釉装饰。办公室里非常亮堂,各种花朵的芬芳从窗口飘进来。有了这些窗户,法老每个季节都能感受到不同的芳香。办公室里有几个独腿小圆桌,桌子镀了一层金,上面摆放着百合花;还有一张洋槐木的长桌,是用来堆放、展阅莎草纸卷的;在一个角落处,还摆着一座塞提的雕像,它是闪长岩材质的,塞提被塑成坐在王座上、抬眼眺望天空的形态。
为了商量对策,拉美西斯在这里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与会者只有三个人:他的好友同时也是忠诚的机要秘书亚梅尼、他的兄长谢纳、亚夏。
亚梅尼双手又细又长,个子比较矮小。他对拉美西斯非常忠诚,且是个工作狂,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连休息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而且他不怎么参加运动,所以脸色灰白,看上去很瘦弱,虽然不过二十四岁,可是头发已经稀疏了。他工作效率很高,别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处理完的公文,他一小时就能办完。别看他现在只是担任拉美西斯的书记员,其实以他的资质任何部长的职位都可以胜任。只不过,他不喜欢走到幕前,成为众人的焦点。
他说:“巫师们做了一些小蜡像,用来代表亚洲人和赫梯人,并用火焚烧了它们。另外,他们还在陶制的酒杯和瓶子上刻上了那些人的名字,然后将它们摔碎。我还要求,在我们的军队开拔之前,这样的仪式每天都要做。巫师们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
谢纳——拉美西斯的哥哥,抬了抬肩膀,说:“巫术并不可信。”他声音轻佻,个子不高,且一身的肥肉,满月形的脸上脸颊圆鼓鼓的,眼睛很小,眼珠是深棕色的。他嘴唇很厚实,留着一圈络腮胡,那是为父亲服丧时留下的。他继续说道:“依我看,那些我们安置在叙利亚、安穆府、巴勒斯坦的大使都是些无能的小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疏忽,才会让赫梯人在我们的属地上悄悄布下了一张网。他们都该被废黜。”
“已经这样做了。”亚梅尼说。
“怎么没有提前知会我!”谢纳很是气愤。
“重要的是已经这样做了。”
洋槐木的桌子上有一张大地图展开着。拉美西斯对他们的口角视而不见,食指落在地图上的一个地点,问:“在东北部的边防处,我们的驻军是否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
亚夏答道:“是的,陛下。我们不会让一个利比亚人穿过那条边境。”
亚夏出身豪贵,且是家中独子,看上去有些骄傲。他脸型偏瘦,眼睛炯炯有神,非常英俊,浑身散发着贵族气质,是贵族风尚的引领者。另外,他还掌握了多个国家的语言,擅长并喜欢外交。
“利比亚海滨的边防和三角洲西部的沙漠地区已经被我们的巡逻队控制。防御工事也已做好准备,可以随时应战。如果有人入侵,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拿下。不过目前被侵犯的可能性不大。我们已经断开了利比亚的部落与其他国家的联系,不可能有国家与之结盟。”
“是可能,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有十足的把握。”
“是个好消息。”
“陛下,只有这一个是好消息。我刚得到报告,在沙漠地区,梅杰托、大马士革等商队的终点站已经向我们求救了;在海上,货船们的停靠港腓尼基海港也发来了求救信。赫梯人的袭击使那些地区变得动荡不安,已经严重影响我们的商贸活动。形势已经迫在眉睫了,如果再不行动,当盟友被赫梯人鲸吞蚕食殆尽,我们将会陷入孤立的境地。塞提和先辈们创下的基业将在我们手中毁于一旦。”
“亚夏,这些我也已经感觉到了啊。”
“陛下,想要认清死亡的威胁并不容易。”
亚梅尼问:“在外交方面,我们确实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拉美西斯重申道:“他们残杀了一个镇的居民。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引发恐惧,难道不是已经表明,绝无外交的可能性了吗?”
“可是,一旦开战,死于战场上的人将不计其数。”
谢纳语含讥讽,责问道:“亚梅尼,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投降吗?”
这位机要秘书攥紧了拳头,满含怒意地说:“谢纳,注意你的措辞。”
“亚梅尼,要开战了,你准备好了吗?”
拉美西斯不想再听他们争吵,说道:“好了。留着点你们的精力吧,埃及现在需要保护。谢纳,我们直接发兵,你觉得可行吗?”
“可否再给些时间,让我们提升一下战斗力呢?”
亚梅尼说出自己的担心:“我们的军队准备还不充分,如果仓促应战,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不过,亚夏顾虑道:“可是拖得越久,迦南那边的暴动就越难以控制。当务之急是击败敌人,保护好我们与赫梯人之间的军事屏障。一旦那里失守,就会成为赫梯攻打埃及的前沿阵地。”
亚梅尼很是气恼,辩称:“这样太欠考虑,会危及法老的生命!”
亚夏冷冷地问道:“你说我欠考虑?”
“你可有了解我军的实际情况?我们已经在加班加点地赶制武器了,即便这样,军中的装备还是非常不足。”
“属地是否稳定关系到埃及的危亡,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他们的安全。其他的困难都是次要的。”
对于这对好友的争论,谢纳不置可否。拉美西斯很重视他们的意见,因为在他心目中,不管是亚梅尼还是亚夏,都是可信赖的人。
最后,他说:“你们退下吧!”
只剩法老一人了,他仰头看着太阳——光明的缔造者。他自己就是光明之子——太阳的儿子,即便直视,那光芒也不会刺伤他的眼睛。此时,他想起了塞提对他的教诲:“大爱世人,要像太阳那样用光明普照人间、普惠人间。”“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之处,要有找出它们的能力。握紧最终的决策权。在忧心自己之前,先忧心埃及,道路自然会变得宽阔光明。”
拉美西斯就刚才那三个人的意见分析着他们的态度。谢纳瞻前顾后,很怕得罪人;亚梅尼觉得自己的国家有如神庙般神圣,不愿承认它已经被侵犯的事实;亚夏对全局有整体的认识,且能够正视局势的危急程度。
除了这些,摩西的去向也是法老的一个烦恼。他是否跟目前的局势有关呢?他没有一点消息,负责找他的亚夏也全无头绪。摩西要是已经不在埃及了,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利比亚、迦南,或者叙利亚。如果是和平时期,想要找到他只需一道王令。可是现在局势纷乱,他又生死未卜,只能抱希望于日后还能有找到他的藏身之处的机会了。
现在,拉美西斯最大的困扰在军队中,要尽快完成军队的武装。于是拉美西斯走出皇宫,前往军营。
注释
[1]玛亚特:古埃及宗教中,她是太阳神瑞的女儿,智慧神透特的妻子,是代表正义、真理,以及和谐秩序的女神。——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