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会(一)
又过了五六日,刚晴没几天的庭都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越落越大,终于到了除夕前一天,这场大雪终于停了,天气放晴,久违的暖阳探出头,风依旧是刺骨的凛冽。
寒时翻了自己的箱底,找了一些自己的金银器物,并剩余的银珠和铜珠,想托人带去给环儿的父母,却找不到人办妥。
没想到这事竟被李夫人知晓,专门跑来衔霜阁,叫寒时别放在心上,又见寒时短短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圈,袖管更是空了不少,忙张罗着厨房送鸡鸭鱼肉、银耳燕窝雪蛤等炖汤给寒时补身体。
寒时冷眼看着,婉言推拒了,对李家的凉薄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李相府里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府里的积雪,打扫完后又去领了红灯笼和红绸布,将整个相府装扮的喜气洋洋,除了衔霜阁。
寒时坚持要为父母守孝三年,所以她坚持穿着素淡,不食荤腥,居所冷清。她刚来时候的衣裳穿在身上已有些宽大。
素喜是环儿死后李夫人新调来衔霜阁服侍她的丫鬟,她比环儿更规矩、稳重,听说是经过专门调教才送过来衔霜阁服侍。
一般的小姐身边都有两个大丫鬟服侍的,可寒时不愿很多人围着她一个人转,最多只要一个丫鬟,其他洒扫的仆妇丫鬟也都减半,李夫人提过两次不合规矩,见寒时依旧我行我素,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
因此衔霜阁在整个喜乐融融的李相府里显得更加冷清。
……
漵朝眼睛看不见,也不开口说话,寒时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虽然不合规矩,但素喜还是找着机会就开口劝寒时,她劝寒时让漵朝戴上铭牌,用笼子关着他或是拿铁链锁起来。
一直到素喜偷偷要给溆朝戴链子差点被划脸。
素喜吓得白了脸,再也不敢靠近溆朝。
寒时冲素喜摆摆手,“素喜,他出不去衔霜阁,也不会有别人近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你不想再担惊受怕,不想被我连累,就去和管家说一声,我同意他把你调走。”
此后素喜就再也没有说关于漵朝不合规矩的事了。
“终于放晴了!”寒时站在院子里,冲着太阳的方向伸了个懒腰,阳光刺的她都要流出眼泪了。这些天一直下雪,她不出门,也不见来看她的李家大表姐,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关了门偷偷温习术法,因父亲的手札不在身边,她现在没法做到自创术法,从前父亲教她的已经都用的很熟练了。
手札在边疆的花嬷嬷那里放着,记载有她父亲留下的术法笔记。
霜风眠的术法是一个古怪的老头教的,霜风眠每学一个便将其记载在一本手札上面,久而久之便记满了两整本,这个老头虽未收霜风眠为徒,却与霜风眠有师徒之谊。
据花嬷嬷说,那个老头在霜风眠成亲之前便已在霜府久居,腰间总挂着一只半满酒的大葫芦,穿的破破烂烂,浑身酒味,像是刚从酒坛子里捞出来一样,也不瘸,手中却握着一根用捡来的木枝随意削的拐杖。
是晴天便整日醉醺醺的躺在廊檐下,醒来疯疯癫癫,是阴天就教导霜风眠学习术法。
后来霜风眠成亲,老头竟送了一斛金珠作贺礼,等到霜风眠被封为将军启程去边疆,老头忽然就消失了。
正发着呆,一件斗篷忽然落在肩头,寒时回头,见到素喜皱巴巴的小脸。
“小姐出来怎么穿的这样单薄,担心受凉。”看寒时穿的薄,素喜连忙取了斗篷出来。
虽然天上挂着太阳,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盖因地上的残雪与刮个不停的冷风,
素喜为寒时系好斗篷的带子,道:“这件豆绿色镶白色兔毛边斗篷很称小姐呢,显得小姐又白又精神。”
寒时看了眼身后穿着小厮衣服的漵朝,道:“你有空了去给他买几件衣服吧。”从荷包拿出三颗银珠给素喜,“要灰色、褐色一类的棉衣、麻衣,靴子和布鞋也给他买两双。”
即使是一个瞎子,也不得不说他是个拥有无双美貌的瞎子,洗干净后,纵然只穿着灰扑扑的下人的衣服,也抵不住他那张如冰雪一般的脸。
如今虽是稚颜,却能窥见日后惊世的容颜,那个络腮定是没见过,否则绝不可能让寒时捡漏。
素喜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出口,记下主子的吩咐。
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略微臃肿,穿着绛红色袄子的妇人进来了,她一见寒时就喜颜笑开的行礼,“请表姑娘的安!”
“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大管事,冯嬷嬷来了。”素喜先露出笑容,既是对李夫人身边人的示好,也是为寒时介绍。
这人很是眼生,因为之前李府的人并不看重寒时,直到庭州王的旨意下来,来拜访小院的人才多了起来,但寒时平时不愿意让很多人打扰,很多时候是让素喜将院门锁了的,今日素喜竟然没锁。
寒时淡淡的瞄了冯嬷嬷一眼,一言不发。
倒是素喜亲近的问冯嬷嬷,“嬷嬷这时来衔霜阁,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嗨,大喜事儿,”冯嬷嬷也不在意寒时的冷淡,喜滋滋的说道:“今儿个除夕,宫里有宫宴,前儿送了帖子到相府,夫人这几天太忙忘了通知表姑娘,这不,”冯嬷嬷一拍大腿,“夫人一忙完就想起来表姑娘头一回进宫参加宫宴,这不,立马遣老奴过来告知表小姐了!”
寒时神色怏怏,对这什劳子宫宴一点都不感兴趣,左不过要面对更多的皮笑肉不笑的人罢了。
素喜张了张嘴,想提醒寒时至少表现得开心些,不然惹怒了李夫人,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就难过了,但这话只能私下劝解,当着冯嬷嬷面劝就是摆谱子了,只好按捺住。
冯嬷嬷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忍了忍又道,“夫人特意吩咐老奴带您去巽湘阁去挑几件衣裳、首饰。其她几位小姐已经在那里等着,就差您了。”
“不用了,”寒时直接拒绝道:“我在热孝,还是穿的素净些好,想来王上见了也不会说我什么,你回去替我多谢外祖母的好意吧。”
“呃这……”冯嬷嬷突然觉得这表姑娘也太难缠了,自己一直在给她递台阶,可是人家不下,那可怎么办?就这么带话回去,不被骂废物才怪!于是她使劲给素喜使眼色。
素喜没法子,只能跟着冯嬷嬷劝寒时,“小姐,你若是不去,这府里只怕会有不少人挨训,到时候我们下人受罚是小,可是连累您失了人心,让夫人厌烦,就是得不偿失了!您听婢子一句劝,您现在虽然还在热孝,但宫宴您不能不给面子,现在您只需要走一趟罢了,夫人必定是早早为您准备好了的!”
冯嬷嬷也跟着点头。
寒时心中冷笑众人的虚伪,虽只相处短短几日,但素喜待她极好,她不想再有人因她随意受罚,淡淡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外祖母多等,现在就过去吧。”
寒时走前好生安顿了漵朝,看在冯嬷嬷眼里,又是一顿挑剔。
一路上谁都没出声,冯嬷嬷在前面领路,脸上虽然带着喜庆的笑容,心里却像是吃了苦瓜,和表小姐打交道真是太劳心伤神了,她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子,果真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的很!
寒时带着素喜,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走,丝毫不介意其他人怎么想,从环儿被打死那一刻起,她与李府之间就撕破了脸皮。
一路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路过花园的时候,里面多了几株挂红绸的橘子树,每一棵树都结满了黄橙橙的小橘子,特别讨喜。
寒时见了微微有些晃神,原来是真的要过年了。
在边疆,过年了将士们围着火堆聚在一起,由父亲掏钱再加上王上拨下来的银珠,买上许多肉和酒,然后大家聚在一起乐呵呵的,烤火吃肉喝酒,说着往事故事,放声谈笑……虽然简陋了些,但十分热闹自在······
到了巽湘阁,李夫人正坐在大厅的美人塌上,身上搭着一张火红色的狐皮毯子,前面还放着一只烧的正旺的炭盆,大舅家的大表姐妧娘安静的坐在她的右手边,二舅家的二表姐嬿婴和三表姐婉如并二舅爱妾所出的四表姐李缚秋正在一排挂满华衣的架子旁叽叽喳喳的挑捡。
寒时进来后先给李夫人福了福身。
李夫人见了,笑着让寒时不必多礼,然后起身下榻,牵起寒时的手走到那挂满华裳的架子旁边,问她:“你第一回参加宫宴,心里不要害怕,跟着我们一起定然不会出错,这些衣服你先挑两件,然后随我去内间妆奁里挑两个好看的头面……今夜世子也会出席,你可也算是一个小主角了!”
寒时不置可否,随意扫看这些华贵的衣服一眼,拿起了两件最素的。
一条米色织金团花纹裙子,一条浅碧色绣花暗纹罗裙,衣料都是极好的,款式也新颖,对于参加除夕宫宴却显得太过素净。
李夫人甚至觉得穿这两件都寒碜,也不知道秀坊的人怎么办的事,皱着眉道:“这两件太素了,冯嬷嬷,去里间把那件藕色绣梅花纹的裙子拿来给表姑娘。”
庭州王尚紫,紫色即为庭州最尊贵的颜色,这紫色,除了王室贵族,是谁也轻易穿不得的,而当今世子喜梅,所以这件衣服原本就是李夫人准备给寒时的。
那件衣服被拿出来时,旁边的李缚秋不自觉要伸手去摸,李夫人似是不经意撇了李缚秋一眼,吓得李缚秋一个机灵。
李夫人心中不屑,暗啐了一口,妾生的玩意儿就是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