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云卷舒去留无意
“肚子还疼吗?”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现在去医院好吗?”他轻声温柔地问道。
“不去!”
“舒浩昨天说了些过分的话,你别理他,好不好?”
“他说得没错,我可以要钱不要你的!”她蹙着眉头冷冷道。
“我知道你难受,这些日子又没人在身边,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手机给我!”
“干嘛?”他还是递给了她。
“是我,你把钱给我吧,我立刻就不纠缠他了!”杨迢冷冷地对着手机里道,说完便就挂掉了电话。
他愣愣地看着她,微微垂眸,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仿若早已经将她看透了一样地波澜不惊。
好似是在重复梦里的动作,她把他手机里有关自己的一切东西全部删除掉了。删到最后一张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抬头去看他,看他竟是如此不动声色,她愣住了,那个梦里他也是这样的表情的,然后是一场火,再没有比那还糟糕的事情了,她的余光瞥向了书桌上那整整齐齐的笔记本,全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进行自己的动作。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继而将那个茫然无措的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是钥匙,拿好好吧。钱我只是问舒浩借的,我会还他的,你不要芥蒂!”
她真不知该如何了,只能慌乱无措地茫然着一动不动了。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离你们杂志社很近,不用讨厌地挤什么公交了的!”
他的语气太过轻柔,轻柔得想要把她整颗心都融化。
“你可以容得下如此一个厚颜无耻的我吗?”他将她揽得更紧了。
“容得下了我便也就是了!”
“那你愿意为了我们的爱情厚颜无耻一下的吗?”他祈求道,郑重地看着她。
她仍旧茫然地思考着,思考自己该怎么办,可是脑海中一片混沌。
“这个孩子,你想生下来吗?”他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腹部。
她一阵诧异。
他神色也有了些恍惚,继而笑道:“那就生下来,生下来吧!”
她拉着他的手按在了腹部,仿若豁然开朗,郑重地一字一句道:“这里没有孩子,只是从今以后,也都不会再有孩子的!”
“你说什么?”
“是真的,不是怀孕,是…绝经了!”
“你说什么啊?杨迢,你才不到三十岁的啊,怎么可能,你骗我能不能走点儿心…”
“是真的,医生亲口告诉我的。”她恳切地看着他。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检查就知道了,你跟我去…”
“陆佳禹,你冷静点儿,我都没什么不相信,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你……”
“就是啊,真是讽刺,你竟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就不着急的吗?”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非常感谢,能还的我也还了,满足了你的需求,咱们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尚好你周围人还未曾开始怀疑你,及时收手,也不会酿成什么大错。我的事以后也不用你管了,避免麻烦!”她把钥匙递还到了他的手里,“若是你还觉得怎样,舒浩的钱我就收下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对别人无情也就罢了,为什么对自己也这样?”
“我对自己怎样了?”她错愕地问道。
“你就是个神经病!”他起身冷冷道,瞥了一眼那个书桌。
“我,为什么这样说我?”
“你非要去自不量力的吗?你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写作的吗?痴心妄想当作家,你没点儿自知之明的吗?都七八年了,有点儿反响的吗?要是可以不会是你现在这个死样子的。你都在固执什么的啊?多少年了,你还在自欺欺人什么的啊?”
“怎样也都跟你没关系了!”她偏过头垂眸道。
“迢迢,你等我一年,至少让我对他们尽完义务,我们再…”
“我不爱你,我从来都不爱你的,你非要我这么说的吗?”
“你再说一遍!”
“人总要自欺欺人点儿,说实话,我并没有爱过你,你没感觉出来的吗?”她淡淡道。
“好,很好,说得好,说得真对。我也就等你这句话了,我死心了,你可也死心了?”
“我不用你管了,我有我的打算!”她倔强地说道。
“你怕是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才能死心的吧,杨迢,你很好地把自己的人生毁掉了,日后将是会比死更难受的。”
“那都是我的事!”
“好,好,你的事!”
“陆佳禹,如果爱一个人,你该去了解她的,而不只是一味地对她好。”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房间里重新回归于空荡,杨迢起身,坐到了书桌前,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本本笔记本,她没曾打开,而是又取出了一个新的,淡淡微笑着:“以后,还是只剩下我们的吧,还好!”
笔尖哗哗,一个新的故事就此展开,一样地,不必再为了其他,也再无了其他。
晚间,她伏案握着笔,忽听得对面的屋中有重重的关门声。她心下好奇,乔依依这几天貌似总是早出晚归的,偶尔见面,她人也不怎么高兴的。
正欲敲门,听得门内传来电话人声。
“妈,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们好好养身体就好,还有我爸,太重的活儿别让他做!”她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深呼一口气,“我在外面挣钱了,你们不要心疼,该花就花的!还有妹妹啊,我说了我应该的,供她上大学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事,你们有什么说就行了,让她干自己喜欢的事,一定要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杨迢敲了门,她立即对电话里道:“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
你不知道她有多想挂掉电话,你不知道她有多不想打电话,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无助。
一扇门隔着两个人,门开了,映在杨迢眸中的是一个要多憔悴看着就有多难受的乔依依,她的眼睛红红的,不过没有泪。
“怎么了?”
“我……失业了!”她说出了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她来的真是时候,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没有倾诉者的人。
房间,已是几天未收拾的模样,桌上,多了一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易拉罐。
“杨迢,谁还没个梦想的啊,我真是羡慕你,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地舍弃那么多。不过我啊,最大的梦想也就是让我一家人都不必再那么劳累的,我要挣钱养家。”她喝着酒道。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毕业的时候我都差点觉得自己找不到工作,成为负担。尚好,当时找到了这样一个陌生城市待遇还可以的工作,当时他们都嫌这地方太远了,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不方便,才能轮到我。”她苦笑着。
“你知道我是个毕业之前出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从我家到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四个小时的火车。出门本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太清的我,只身一人来到这个离家遥远的陌生城市,你都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有多惨,买房被人骗,坐公交手机被偷,四下举目无亲,真是太可怜了。”她喝了一口酒,继续道。
“其实我不喜欢同人打交道的,也不是个心态好的人。没办法,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忍,每日白天过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晚上还老是做噩梦,梦见自己没做好工作被人炒了鱿鱼。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这样的,在那个公司待了近十年,没有一天能让我稍稍松口气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过前段时间大半夜一直有敲门声?”
杨迢点头。
“我的上司,一直都在骚扰我。我都没想到,之前他故意找人跟踪我,然后还跟我提买房的事,说他有资源。我当时傻得觉得他好心,不过想着他的资源应该是价格不菲的,就一直没太同意。后来他就耐不住性子原形毕露了,我为了工作只能一直忍气吞声着,不过,我是绝对不会顺从的!”
杨迢看着那个眸中坚定的姑娘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肯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曾经有个人已经帮我明白了这个道理的。”
“所以,你就失业了!”
“你知道我那天把他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通之后心里有多舒服的吗?”她笑了,大笑道,只是干笑。
“你做得没错的!”
“可是啊,我就是失业了,我就是再找不到好的工作了,我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妹妹正在上学。我有多想让他们能不必为金钱所恼的啊,我有多想让他们过上好一点儿的日子的啊!贫穷,受够了,我受够了,我不想让我妹妹也过得和我一样艰辛一样懂事。”她单手扶着额头,语气终于激亢悲愤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对于别人来说多么轻而易举的事对我会是如此艰难,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努力了十年,二十年,就只是在去为生活到别人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是一出生的境地。活了一辈子,只是为了活成大多数人的模样!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为什么要是这样?”她崩溃了,不过没哭。
“我努力了,我很尽力的,我真的尽力了!我只是想努力地去做一个平凡人,可是这都做不到的吗?”她捏着手中的易拉罐,把它捏到了变形,淡黄色的液体从中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凝滴到了胳膊肘上,继而滴落到了地上,沁润在皮肤上,像泪一样柔软,又像冰锥一样冷彻。
她重重地一扔,易拉罐飞旋而出直直地砸到了那边的墙面上,落地“当当”。
精彩的故事总是在学霸和学渣,可是也愿意为那个努力了也成为不了学霸并且不敢堕落成学渣的人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谁曾会啊?
依依身子重重往后一靠,手机一响,便又立即三秒钟强忍着重振精神:“喂,李经理啊,是我,我是乔依依,…”
她若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尽管面上尽是愁云惨淡万里凝。
杨迢没有久待,她知道自己在这儿也给不了她丝毫的安慰了的,她也知道她还是个坚强的姑娘的,也只是会在天桥之上一个人吹吹风,打着电话道:“爸妈,我很好,你们不用操心的!”
有的人,之所以活成了那个模样,也只是为了不让身后人活成她那个模样而已。
“你找我干嘛?”罗翔一脸疑惑地看着杨迢。
“能帮个忙吗?”
“我能帮你什么忙?再说了我凭什么帮你,你都把我好兄弟甩了,还有脸来找我帮忙!”
杨迢将一张银行卡推放到了他面前:“他们的钱,我丝毫没动,也不知道多少,但应该不会少!”
罗翔瞅了瞅卡,又瞅了瞅她,不解道:“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杨迢随即又递给了他一张名片:“这个人。”
“他怎么了?”罗翔低头瞟了一眼,眸中闪过了些许东西。
“他很坏!”
“然后呢?”
“能不能找证据举报他?”杨迢低眸思考良久才说话了,“他曾经找人对我邻居进行骚扰,目的很是不纯的!”
“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吧!”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不耐烦一句,便就起身走开了,还带走了银行卡。
“你站住!”她追了上去,“你还没答应我!”
“这本来就是我兄弟的东西,这叫物归原主,你凭什么作为资本的啊?把他骗得团团转,还有脸了啊?”他恼恼道,无情地一把推开了她,洋洋洒洒地就离开了,头也不回一下。
杨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地一瘸一跛地回了去,她一路恍惚,路上不停地有热烈的灯光来回晃她的眼睛,刺痛得她同失明了一样。
夜露太重,她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愣着神,发着呆,然后揉了揉腿。还能干些什么?还能干些什么的啊?她能干些什么的啊?
“舒浩,给你!”罗翔一过来就给舒浩扔过去了一张卡,“你别觉得有钱就不把钱当钱了,再有钱也经不起你这样挥霍的啊,动辄就是几百万!”
“哪里的?”
“陆佳禹那小初恋,主动找我,还拿这些钱引诱我去帮她做事,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你说陆佳禹是眼睛瞎了的吧?”
“她要你帮她做什么事?”舒浩多问了一句。
“说来还真巧,还就是我以前的一个雇主,一个老板要我找人跟踪一个女人…”罗翔遮遮掩掩道,“也就那么回事,就吓一下,没干其他的啥!”
“那个女人是谁?”舒浩又是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