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生而不易可否欢
“爷爷,说好了的!”他把成绩单往桌上一摆,不偏不倚,九十九名,“真才实学来的!”
“真的?”
“当然!”
爷爷拿过成绩单瞅了瞅,抬头看了看他:“喜欢数学?”
“只是这次相较比较简单而已!”他无所谓地解释道,脑袋里冷不丁冒出了一些东西,他在一本书上看到的:
记得他第一次拿成绩单回家,他爸妈端详了那张白花花纸上的一格格数字好一会儿,他昂然地抬起头,露出那不骄不躁的双眸,姿态如同一直飘荡在最上面第二行的位置一样(第一行是各科属性),他就像等待他们夸他一句,然而他们却只是问他是喜欢物理的吗?因为物理分数相较其他成绩以及下面一列的成绩高得显了眼,他想想点了点头,然后他们便就着手让他成为物理方面的人才,物理学家成了他们今后常提及的话题。
没有抵触,没有强制,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可是如果再让我回答一次,我会如实说一句“只是因为那套物理题里我擅长的比较多”,擅长并不代表喜欢的吧!
“那你喜欢什么?”爷爷审视他道。
“我什么都喜欢,可就是不喜欢学习,外加打游戏!”他仰面躺在沙发上道。
“你这孩子…”他笑着摇摇头,觉得大概挺好笑的,习惯了对他随性不羁的坦荡释然一笑,大概是从前太过郑重,后觉该释然地多多包容才对的吧!
“爷爷,咱们可是说好了的,票我都帮你们买好了,老人家就该好好享受生活,你看我现在都这么乖了的!”
“我们对你都够放任了的吧,你就这么嫌我们在家陪着你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你都答应我了的!”
“我有吗?”
“奶奶,快过来,你男人耍赖!”他孩子气道。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奶奶一出来就慈爱地敲着他的脑袋。
“不是说好了的吗?前一百名,你们就出去旅游去!”他叨叨了三天之后,终于把他们叨叨走了。
一场预谋中的颠倒混乱即将彻底一一暴露出。爷爷奶奶不在家的一个暑期,他已然全然没有了一丝顾忌,本性暴露无遗。笙歌夜舞,意乱情淫,凌架斗殴,烟酒赌毒,那时他不过才满十四岁。
十四岁,他已然放荡不羁,煞是觉得自己算是个男人了;
十四岁,他跟着校外的小混混打着群架,引以为傲,沾沾自喜;
十四岁,他把中学生守则上所有禁令的都尝试了一遍,觉得很酷;
十四岁,他烟酒成瘾;
……
十四岁,他羁傲不训,发誓要坏事做尽。
甜甜快进了那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心里拔凉拔凉地抽搐,不由得背过身去。瞧瞧现在刺眼灯光下的他,简直一头兽性大发的狼,食色性爆发,纸醉金迷地贪婪混浊不堪,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如何还能在家中小孩子气地逗着爷爷奶奶笑,在学校里风云人物般地被人视之为小英雄。到底哪个是他?
“诶!”尚帝拍了拍甜甜。
甜甜拧着眉头:“师父,让我去替天行道吧!”
“去吧!”
“嗯…啊!?”甜甜诧异地看着他,他怎么说得这般理所应当。
这灯火绚烂闪烁得人眼晕眩眩的,暗处一双发黑的眼睛紧盯着酒吧里那个黑发直冲竖起的少年,她捧着一杯果汁伺机而动地窥探着。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横冲直撞进来一个人,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大汉。小伙子反应快地开始隐隐退却,在同周围一群奇形怪异的年轻人眼神示意下。
音乐声愈发震耳,男男女女在这红灯绿酒下堵住了带着两个黑衣大汉的带头人,在人群嘈杂混乱声中,少年已然偷偷溜了出去,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看着身后的这座酒吧,潇洒转身,骑上他新买的黑色摩托车飞奔而入家中。
速速洗完澡,衣服一换,香水一喷,脸上烟熏妆一洗,头发一梳,刘海之下重归于一个干净的少年,不过就是顽皮张扬不懂事了一点儿。
甜甜暗叹一口气,看着老二气冲冲地闯进了他的家,然后被……他抵赖赖得干干净净。
“你刚才去哪儿了?”
“之前出去买了点儿吃的,然后就一直在家啊!”忆尘从带有游戏画面的电脑屏幕前起身,打着哈欠道,“二爸,这么晚了有事的吗?”
“你看看这是什么?!”老二将手机照片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
“这是什么啊?”他拿起来瞅了瞅,心里暗骂:这谁干的?让我发现了绝对饶不了他。表面却还能着若无其事地装着糊涂,“这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儿像我啊?”
“别给我装糊涂,这不是你是谁?!”老二抬高声调道。
“这怎么可能是我?”他好笑似地举起照片放在了脸右侧,“你看看,这明明什么都不一样,二爸,你知道吗?现在批图软件那已经厉害成了什么样子,你看!”他说着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阵摆弄后也给他看了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我爸,你再看他身后的那个时钟表上的时间,就是批出来的。”
老二皱着眉头:“你拿这话骗骗你爷爷奶奶就算了,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吗?程忆尘,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第一次,甜甜失误,以老二一个朋友的身份给他发了信息,他没有相信,紧接着她就趁机拍了照片,有图总就有真相了的吧,奈何有点儿晚了。他也是一气之下赶过去,结果连个毛都没有看到。
为避免伤感情,老二突击去了他家,试探了一番,这小子太贼了,装得太好,蒙混过了关。
第二次,甜甜算好了时间,老二提前埋伏着,就要抓他个正着,结果他太狡猾了。老二都已经看到他走到了门口,似乎是他周围的人说了点儿什么,他立即佯装成了路过。
二爸让三爸去跟他苦口婆心几句,旁敲侧击地他都装糊涂地应着。
第三次,甜甜仍旧锲而不舍着一连通知他的四个爸爸,结果狡兔五窟,他们仍旧没有所获。
第四次,她干脆就自己上了,变成了他二爸的模样,直接在门口等着他,结果她还是失策地人单力薄让他被一群小混混打掩护地跑了。
第五次,他仍旧在狡辩,
“诶,二爸,你说我爸是不是还有什么遗孤流落在外的啊?我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跟我长得很像!”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啊?程忆尘,我警告你,不准再去跟那些人厮混了。”
“厮混什么啊?什么是厮混的啊?”他一脸无所谓地重新坐到了电脑桌前,手指随意地敲动了键盘几下,游戏失败,他平静地关掉电脑,双手往后一靠,“不明白…你大可以去查我银行卡里的钱,看看我有没有…”
“你站起来!!”
老二直冲过去,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真真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打懵了。平日里他再怎么说他骂他,可是真的从来没有动过真手的,这一次,巴掌带火。
“二爸,你干嘛这么大动肝火的啊?我不就是去酒吧喝了点儿酒的吗?有必要的吗?就凭这几张照片你就打我?”他站直身体,空落落地后退了几步,高声愤愤怼道。
“我再说一遍,不准再跟那群人来往了,听见没?”他怒目圆睁,手中的手机重重往地上一摔,惊得他睫毛不禁颤了又颤。
他一步步向前,漆黑的眸子正对上那双怒火燃着的深邃眸子,昂起头,他的身高已经可以直视他的眼睛了的。手指从那红辣辣的脸颊上一滑而下,轻蔑地咬重声音说道:“凭什么?我爱和什么人来往那都是我的事,你干涉不了!”
“反了你…”老二扬起手,重重地砸下。
没有听到“啪”的声音,少年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胳膊,那两只有力的尚且稚嫩的手已然钳制住了那只粗壮的手。
他们僵持不下,老二的另一只手并未出动,紧握成拳,他惊叹这个孩子的劲竟与他要不相上下了。
“二爸,我叫你一声二爸你便就是我的爸爸,你可以管我。但是我程忆尘不是小孩子了,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打我,但前提是我也觉得我做错了!”他说罢,双臂用力再一送,使得老二连连后退。
“这么说你不觉得你错了是吧?”
“我没错,你们永远把我当孩子,可我想要长大,我也该长大的,我爸小时候就是那种乖学生,从来只做你们认为对的事,我才不要,我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们谁也拦不着我!”他理直气壮道,眸中满满戾气。
“你爸,你还好意思提你爸,你爸一生的污名都在你身上了。”他气急骂道。
“我无所谓,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才不在乎,话我已经说了,我是我,不会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的。”
“是非善恶不分,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就是你想要活成的样子?”他指着躺在地上的手机尸体讽刺道。
“我很聪明,有心眼。”他一副高高在上的目光轻瞥而下,“不是傻白甜!”
“你是把自己看得多高啊?程忆尘。”他双手叉腰,继而又插进裤子口袋,压着胸腔中的一口气,扬起一只手停滞了三秒钟之后,转过身背对着他,双手撑在窗前,抬头又低头,仿若整个人都无处安放了。
“二爸,挺晚的了,你回去睡觉吧,我也睡了!”他看着他那踌躇的背影良久,皱眉说了句,依旧不改强硬的口气道,“不然你不放心的话,今晚就住这儿,反正房间有的是,不过你可不能一直住这儿,我不习惯!”
老二转身,一步步走过来,黑着脸看着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蹲了下去,伸手捡起了那个抗摔的手机,缓缓起身,将手机尸体紧紧握在手里,仿若想要将其捏碎、捏成渣才肯罢休。
“你知错吗?”
“我没错!”他后退一步嚷道,双手蠢蠢欲动,仿若做好了要同他搏斗的冲动。
他语气突然弱了下来,只是弱得让他不知所措。
“这些照片是轻的,表面上的,若是只为了这个,我是不会动手的。但是,程忆尘,我告诉你,还有其他的你被算计的那些恶心的东西,我不想拿出来。那都是谁干的事?”
“什么……恶心的东西?”
“你以为这个社会真是那么简单的?就你耍点儿小聪明就能顶天立地的吗?”
“什么…东西?”
“你才多大啊,那些要是传出去,你就毁了。”他一抚额,转身低声道,“好了,他们无非就是要钱,你二爸我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我本不想说出来,那既然我说出来了,你心里就得有数。”
“什么…?那是什么?”他恍恍地从他手里夺过了手机。
“照片我删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他最后丢下一句话,摔门而出。
他摆弄了好久,从回收站里扒出了那些东西,那双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那些不堪的照片,眸中的光不曾暗淡,而是愈发漆黑,黑成了一个洞,仿若要将一整个黑夜吞噬掉。
窗外有人影晃动,他紧握着手机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片刻整栋房子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窗外依然有人影晃动。
“你们是什么人?”他对着那些个影子喊道。
“程少爷,二爷让我们来的!”
“二爷说少爷不用怕的,一切有他在,没人敢真对你怎样的!”
“但是你今天真把他气到了,所以他才走的!”
“笑话,我怕什么!”他翻了个身,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屋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
“师父,这个是…?”
“我发现你笨得不是一点点,简直比饭桶还饭桶,这都四五次了,本来再一再二我都能容忍的!”
“那那是你干的吗?”甜甜更好奇这个。
“那是人干的事!”
“他还是个孩子的,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残忍了啊?”甜甜咬唇道。
“你觉得他是那种一般脸皮薄的孩子的吗?”
“那终究还是个孩子的啊!”
“他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既然你不能让他知道天有多高,那便就由我来让他知道地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