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说楚罢兵
“大王驾到！”悠长的声音响起。
“混账东西！如此性命攸关，国运不济的时刻，你竟然还有心思到此地对公主无礼！”蔡昭侯一脸怒色，径直走进门，“我早已与驿将军达成契约，若不是公主的侍女及时向我禀报，你险些铸下大错！”
伊人仍旧盯着姬朔，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愤怒，而姬朔则立在一边，捂着脸，默然不语。
“公主，请宽恕姬朔的粗鄙，他也是对公主用情至深，酒醉而不知礼仪，才会如此莽撞。”蔡昭侯慢慢说道。
伊人没有说话，静静的走到一边。
“还不滚出去！”蔡昭侯看着姬朔，“今日开始，不准你到行馆来！”
姬朔已躬起身，慢慢退出门外。蔡昭侯也跟着走出去。
“公主，你没事吧？”春莹问道。
伊人摇摇头，此刻，云蜇不在，她放佛失去依靠一般，变得孤独而无助。
“你们真是饭桶！”春莹走出门外，看着一众从吴国来的侍卫，“你们就看着姬朔对公主无礼么？”
侍卫们低着头，在他们心中，姬朔与公主以后将结为夫妻，姬朔就是自己的半个主人，何况挨巴掌的是姬朔，公主并无任何损害，而且蔡昭侯也到了，他们又能怎样做呢？
秦芳的车队到楚境，已经两日。他们停在驿站，包下了整个二楼，行事极为高调。
范勾的尸体被安置在其中一个房间，端坐在椅子上，背对门，前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青铜酒具，看起来，像正在饮酒。
这已是第三天。
黄昏，楼下的饭馆。
秦芳找了一个里堂正对门的位置，坐下来，要了酒菜，这已是他这几日必做的事情。
此时，门口走进一个30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身黑衣。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打扮的劲装大汉。
秦芳眯起眼睛，多年的行伍生活，让他对周遭情形有着一种敏锐的嗅觉，当危险来临，职业养成的敏感，让他警醒，在他眼中，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绝不简单，也许就是驿无心口中要来劫尸的人。
“老板，有房么？”络腮胡子问道，声音低沉。一双眼睛在饭馆的四周扫过。
“客官，有，要几间？”
“你还有几间？”
掌柜抬起头，“除了二楼被包下外，三楼，四楼都有。”
“二楼被包下了？”
“对，蔡国来的使者。”
络腮胡子点点头，继而转过身，直直朝楼上走去。
“你们干什么？”驿站的掌柜大声问道，正想跟上去。
“我们先看房，后付账。”
秦芳已站起身，几个飞步，顺着楼梯的扶沿，眨眼间已到二楼。驿无心曾吩咐过，入楚境，不必隐晦，越是高调越好。
“站住！”秦芳喝道。
“你就是蔡国来的使者？”络腮胡子看着秦芳。
“不错，我们送刺杀世子的范勾回楚国，你们是什么人？”
络腮胡子并没有说话，直直向秦芳逼来。
“保护范勾！”秦芳大喝一声。无形的杀气，笼罩在空气中，慑人的目光如同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
一霎那，寒光闪过，金铁交鸣，秦芳的侍从和来人已战成一团。好在护送尸体的人都是秦芳亲自挑选，为蔡国一等一的高手。
半响过后，秦芳佯作不敌，且战且退。络腮胡子已冲进内室，一剑刺在范勾的后心，穿胸而过。
刺客见目的达到，不再纠缠，一众人纷纷朝门外逃去。
侍从正打算飞身下楼。
秦芳已抬起手，“不要追了！”
……
“老大，这次，那个范勾不会还不死吧？”一个人问道，“公子可是说过，他若不死，我们就得死。”
“他若还活着，我就把命给他！”络腮胡子边跑边说。
陡然间，夹道的暗处涌出一众甲士。
“常狱！”络腮胡子的脚步已停，瞪着一双惊惶的眼睛。
“我奉大王之命，等你多时了！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
大殿上，常狱将范勾的尸体和刺客带到。
楚平王坐上龙椅，一脸肃穆。
熊申立在一旁，脸已变色，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派出的杀手会被擒。
云蜇走上前，“大王请看，此人身上有新旧两处剑伤，皆为致命。目的，都是要让其永远闭嘴。唉，此人命途多桀，虽死亡多日，而今朝却还要再受戮尸之痛。”
“死亡多日？驿无心，你不是说此人还活着么？”熊申惊讶的问道。
“公子，我说说而已，要不然，怎么能让幕后真凶原形毕露呢？”
“你！……”熊申看着云蜇，眼睛里闪起一抹怨毒之色，“父王，万不可听驿无心胡言蛊惑，欺君罔上，论罪当斩。”
楚平王看着熊申，指着跪在地上的络腮胡子，“你可认识此人？”
“不……不认识……”
“还在狡辩！”楚平王满脸通红，“此人是你的门客卓千，当你派他去驿站刺杀范勾，你的行踪，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父王……”
“逆子，熊闾是你亲大哥，你如何下得了手！如何下得了手？”
云蜇走到楚平王身边，“大王，熊申指使范勾杀熊闾，并嫁祸蔡国公子姬朔，是为夺世子之位，如今真相大白，世子被刺一案，与蔡国无关。”
“把熊申押下去！”楚平王闭起眼睛，大声喝道。
“父王，父王……”
“真相大白，还望大王罢兵，此举，对楚蔡两国的百姓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罢兵？”楚平王眯起眼睛，“我楚军挥兵东进，岂能无功而返？”
“大王！”云蜇心中升起微微的愤怒，“增兵南漳，是欲报世子之仇，现如今世子一事与蔡国毫无关系，难道你还要挑起战祸，使楚蔡两家生灵涂炭么？”
云蜇心里非常明白，世人皆言楚人贪婪，所谓“师出有名”，楚平王借着替子报仇的名号，无非是想侵占蔡国的城池、田亩。虽自己帮他查出真相，但其征伐侵略蔡国的本心却仍未改变。
“驿无心！”楚平王转过头，“我念在你帮我找出凶手，不跟你计较，若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无情！”
“哈哈哈哈……”云蜇叹一口气，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大王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此时正值内忧外患却还不自知。”云蜇缓缓说道。
“你且说说，如何内忧外患？”楚平王看着云蜇，眼睛里已涌起杀意。在楚国，还没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
“熊闾与熊申，分别代表楚国朝堂内部不同的势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暗自争斗，从熊申密谋刺杀熊闾就能看出端倪，如今世子大位悬而不决，这样的争斗不会停止，它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你死我活！大王就能保证，您已掌握楚国朝堂？所有人对您忠心无二？大王若妄生征伐，楚国的百姓不会对你心生怨恨么？此为内忧。”
楚平王仍旧看着云蜇，半响，“外患又是什么呢？”
“楚国雄踞西疆，虎啸北地，看似威风八面，所为‘树大招风’，若您冒然动兵攻打蔡国，其他的诸侯小国必然人人自危，寻求自保，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灾祸随时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而大国则会倾尽全力帮助蔡国，因为他们不愿意看见楚国坐大，对于他们来说，楚国越强，对他们就越危险。”
“你是说吴国么？”
“晋、齐、宋，已及西秦，他们绝不会看着蔡国被灭国。吴王阖闾自不必言，吴蔡联姻，即是吴蔡联盟，试问，楚攻蔡，有必胜的把握么？当你强盛时，朋友则遍布天下，但当你衰弱时，朋友会像恶狼一般扑上来，啃食你的身体，嚼碎你的骨头。”
楚平王眼中的戾气已慢慢消失，半响过后。
“你走吧，我会撤去南漳的楚军。”
……
回蔡的路上。
“楚王这就答应退兵了？”秦芳赞叹道，“在新蔡你就预言有人来劫尸，果然应验。又只身赴楚，凭三寸肉舌，就能说服楚王罢兵，驿将军真乃神人耳！”
“我只是帮他找出杀害世子的真凶而已。”秋黎跨上马。
“原来如此，楚王只是想报仇，现在抓住真凶，便不会再攻打我蔡国了。”
“你错了。”云蛰转过头，“楚王退兵，并不是因为找到了真凶，他真正忌惮的，是吴蔡联盟。”
云蛰说完，一扬马鞭，朝着东边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