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断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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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广交·有变

就着昏黄的烛光和窗外明亮的月光,郑琰玉看见半张侧着的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邹鸿正站在桌边,用指关节有节奏地叩击着他的肩膀——这便是刚才他经历的那“箭雨”的感觉。

邹鸿见他醒来了,转身去把油灯挑亮,背对着郑琰玉说了一句:

“快点收拾一下,要走了。”

邹鸿的披风还系在脖子上,看起来他是才回来的。

郑琰玉也没有再多贪睡,看这架势明显是出了什么事。他立马起身,整了整衣衫,用盘子里衬底的餐布麻利地把没有吃完的点心打了个包,等他包好后抬头一看,邹鸿已经打开了门走出去了,左手还捞着他没有喝完的那半坛好酒。

也是一名酒仙的邹司丞其实一走进隔间就嗅出了那佳酿的味道,要不是现在实在是不得闲,想必他早就开怀畅饮了。

把手里打包结实的点心轻轻地抛给邹鸿,郑琰玉回手一指把油灯的灯芯点灭,径直就走出了隔间,转身将门带上后,随着邹鸿略急的、已经开始下楼梯的脚步跟了过去。

等到郑琰玉下了楼,邹鸿已经在柜台上同店家柜台上值班的伙计结了房钱和饭钱,之前那在房里讨赏钱的伙计早就看不到人,估计是倒班了。邹鸿趁伙计扒拉算珠的功夫,抬头看向瓦檐外的天上,望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星象。他见郑琰玉下楼来了,对他点一点头示意跟上,先自顾自地沿着一条小路走了。

跟在身后的郑琰玉想起了行动之前邹鸿还对他说过完事以后他还有事情要同他讲,怎么现在又是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郑琰玉正要开口问,正在啃点心的邹鸿又是跟早就预料好似的,回答了他想问的问题。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嘴里又咀嚼了几口,不过还没来得及将点心咽下肚皮,说:

“贺七让人劫走了。”

“啊?”

郑琰玉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邹忌在嘴里含着一大块点心,导致他发音不清不楚的——

“好气人,人家饺子了。”

郑琰玉一阵上脑。

“啥?这当官儿的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邹鸿这才又把嘴里的点心给咽下去,喉结一下一上,“咕嘟”一声,随即开口道:

“我看到他们人比较多,又是事先准备了埋伏,就没有和他们过多纠缠。”

郑琰玉这才听明白邹鸿刚才说的是“贺七让人劫走了”。他的大概意思就是在押送的路上被人给埋伏了,然后他也吃不准对面的准备如何,就把贺七往那里一放,溜之大吉了。

明白了的郑琰玉一阵语塞,看来这位大人在战略撤退以后便马不停蹄地来找他,然后是准备带着他去杀个回马枪、找回场子顺便抢人。

一点无谓的挣扎也不做,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耽搁,目标明确、行动迅速,这可是相当的有水平。

不愧是……呃,清平司的精英。

“像贺七这等钻研千术那么深的心思深沉者,必然是狡猾奸诈到骨子的,又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就去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故人’相见呢,果然还是我心太急了,思虑得不是太周全。”

似乎是很惋惜地,吃饱了点心的邹司丞不知道是在对郑琰玉承认自己的不足,还是在自言自语。

郑琰玉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做声,跟在邹鸿的身后与他保持了同步的速度,夜已经又深了些,月亮升到了最天空最高处,但是郑琰玉身体与经脉上的不适都已经渐渐地缓解,也不用再运气御寒。邹鸿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似乎相当急切,也对,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飞了,这换了谁也会急着去搞回来。邹鸿在前面健步如飞,郑琰玉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跟上。

走着走着,郑琰玉似乎感觉了不对劲。这条路既不是来的方向也不是去树林的方向,而是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路,邹鸿倒是走得相当坚定。记得刚离开酒肆时,邹鸿似乎是在星象上认了方位,然后便认准了一个方向从小路上直接走了,郑琰玉现在回想,觉得莫非邹大人是会什么玄妙的占卜术?看了看星星就清楚了贺七逃到了哪里?

贺七肯定是不会被劫走后还傻到呆在原地或是其他地方不动。如果邹鸿真的通过看星星判断出了贺七在哪里,那这还确实是让他开眼了。

一想起这贺七,郑琰玉在埋伏的时候也见他和邹鸿对拳、拆招,贺七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太强,至少一直是在被邹鸿压制的状态。按他最后一出手就成功来看,郑琰玉甚至有一种若是让自己修养几日,和他一对一较量也不会太落得下风的感觉。

依他心中所想,贺七此人,就算是有鬼手无双之名,手段再怎么巧妙,要在这片江湖中混迹各大都市的各类赌坊好几载,且一次都没有被人识破千,也终究是太难了;然而贺七终究可以做到,原因要不然是他其实是内力奇高且操作熟练,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借用其内劲出千,比如控制一股微小的内劲穿透桌板将骰子翻面之类,那些本事低微的人自然看不出。赌场里多是挥霍钱财的浪荡闲人或是嗜赌成性的赌瘾狂者,就算有修行,也不会是专修武道的人,不容易察觉他使用了内力;再要不然就是他运气实在是逆天,出手时真的就是次次天赐良机,一次都没被撞破。不过若是第二种情况,他这份运气也实在是太非人了点,而且他要真有这个运气,今天也不会栽在邹、郑二人手上。

可是第一种可能又似乎是与现在矛盾的。今日一战,郑琰玉一交手就知道贺七有没有,极高的内功他还是欠点火候的。其在与邹鸿对拳时能被郑琰玉不费力地找准空子一掌打断并封了穴,最后甚至让他有了“这邹大人找我来干嘛”的想法。依郑琰玉看,这样的任务目标的确不值得两人出手,贺七隐藏实力也是不太可能的,若是他隐藏了实力,那也不用再让人救他走了,没有必要被擒了也不显露真章。

关于贺七的事情前后矛盾很多,疑点也是很多,郑琰玉甚至是又想起了之前思考不出的问题——“邹鸿找自己干嘛?”,他现在有些后悔来的路上问他“为什么找我”以后没有加上一句“你找我干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蹿进了郑琰玉的大脑,每个问题隐隐之中像是又有点什么联系,那究竟是什么?邹鸿又瞒了他什么事?郑琰玉脑海中的思考线索一条条盘桓缠绕,理也理它不清。

当邹鸿停下脚步时,郑琰玉正在理自己脑子里的乱麻,差点要撞上邹鸿的背时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把脚步停下。郑琰玉谨慎,也知道邹鸿不会无缘无故地停下,抬眼看,见他正伏低了身子,朝着前方一个方向看去。

郑琰玉没有出声,朝着邹鸿的目光方向看过去,那边不远处正站着一群人,衣着没有统一但都是深色的披风与长袍,如果不是今晚月色皎洁明亮,怕是都不容易看清楚杵在那里的是活物,而当成是石头了。

有四五个喽啰似的人站在外围,中间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灰衣胖子就是贺七;还有一人穿黑袍,但身材也显胖,和贺七相似;那最后一人站在二人的中间,披着黑色披风,更显魁梧精悍一些。站在外围的几人不时向远方看,里面的黑袍与披风两人正小声地说着什么,看起来这群人像是在等待着要和某人相会。

两人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觅了一块大石头,足够遮住两个人的身体。邹、郑都藏匿起气息躲在了石头后面。二人听得出那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在交谈什么,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声音传过来时已经不清晰了。

邹鸿皱了皱眉头,准备再竖起耳朵仔细听时,郑琰玉向他一笑,指了指自己耳朵,又将右手虚拍自己左胸口,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虽然隔得远,但是郑琰玉的耳力本就是极好的,他在牢里时就可以从脚步声来判断狱卒的大概位置,到后来甚至连他们今天有没有换勤、有没有偷懒都清楚。

不过像是穿戴着黑披风那人故意压低了声线,这四周又空又旷,郑琰玉凝神静气也只捕捉到了一阵声调很低的“嗡嗡”声,并不能听清楚。

郑琰玉回头,发现邹鸿正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也只好尴尬地一笑,摇了摇头。他见邹鸿的表情渐渐地无语了,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回去把头从石头后面伸出,吓得邹鸿以为他要莽撞行动,上去一把把他拉住了。

其实郑琰玉的头只伸出了一点,并不至于被那边的人发现。他转过来把食指竖放在嘴唇中间,示意邹鸿安静,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头,向那黑披风的脸上看去。

邹鸿看郑琰玉一脸的凛然,双眼定住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在上下开与合着,当下明白了他是要做什么。

郑琰玉还会读唇语,这一点,邹鸿确实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