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兵·逮捕
男子后退几步,一边退一边挡开继续朝着他飞来的暗器,不过这哭丧棒子他用着是十分的不习惯,被人用暗器打招呼,他也十分不习惯。
眼见着三人几个腾挪之间就要追上来,男子咬牙发力,将棍身举高,一个转身借力,以肩膀为轴、抡起膀子、手腕旋转,三点同时发力,把水火棍以重心为圆心、旋转着向身前掷了出去。这一掷虽然没有内力附加其上,但利用了棍体本身的重量。男子全身发力,以手腕的巧劲将水火棍甩出,其会在空中借着整体的下坠,叠加劲道、越转越快,这种技巧是出自一巧妙的暗器投掷手法,也是男子的一项绝活。
“我当年玩暗器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扔石头呢。”
当然,这么大的一根棍子,已经算不得是暗器了,可以叫做“明器”。
旋转着的水火棍直冲奔过来的官差而去,为首那人自然是首当其冲。棍棒重量大、来得又急,躲避是来不及了,他只有用手中的水火棍硬接。那跑在最前面的官差一步前踏、驻足后持住脚步,重心下沉在前后两腿之间,把马步扎稳,从丹田起劲,运到双臂,看准了旋棍飞来的时机,两手持棍的黑色一头,往前挥出扁平的的红色一头,凌厉如风,朝着水火棍旋转的中心点挥砍过去。
这一手,怎么看都像是使刀的架势,红头扁平,木质坚硬,正似一把没有开刃的钢刀。
“嘭!”
势大力沉的扁平红棍全力竖切而出,正正好砍中了旋棍的重心,官差把扁平的红色一头当做了刀刃,在他全身气劲的加持之下,更是把男子投掷出的水火棍由重心处断作长短两节。
“看来本是个使刀的好手,真是委屈了。”
这更加坚定了男子“这几人都不是一般官差”的猜想,也让他心里更加明白与他们纠缠不得。
男子即刻转身,轻身前跃,身影分开草浪而出,体内真气流转,像是一只冲破了云层的鹰隼,全速逃离,绝不回头。
“哪里去!”
劈开水火棍的领头官差气势如虹,绝不可能放任男子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而男子也已经把之前紊乱的内息调顺,此时也是全力以赴。
官差们任务在身,自然也是要奉陪到底,这两方是谁也不肯让对方如愿的。
很快男子发现他这一步走错了,错在选了一个错的方向,他本是下意识地往开阔之地逃走,朝这山坡上一直跑,山有崖,路也肯定会走完的。两方人马近在咫尺,男子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者绵长的呼吸。但这时候,他发现前面没路了。
草地生长的尽头,是光秃秃的石头悬崖,是绝路,再往前是蓝天白云和极远处的茂林修竹。不管怎么样,男子甩开追兵的计划是彻底破产了,除非他能够肋生双翼,从悬崖上滑翔下去。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追兵,逃无可逃,怎么办?来个小说里的跳崖或者拼命一搏的经典桥段?
若是剧情的发展正确,跳崖也许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挂在树上,然后在悬崖之下的山洞里找到某一个武林前辈的遗冢与武功秘籍,获得天下失传已久的绝学传承。拼死一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巧合之中激发了自己的潜力,顿时内力大增,将这群爪牙拔除殆尽,然后从此武学功力一日千里,最终成就武林一代天骄。
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什么都没有,跳崖的直接结果是被摔成肉饼,拼命的直接结果多半是被砍作一滩肉泥。
都说,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万古留名还是万劫不复?这像是一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都不是,这位直接是一个转身定在那里,身子背对着悬崖,站着缓缓喘着气。转瞬之间,诸位官差就能追到他跟前。
不过他们见猎物已经跑到了绝路,也就放缓了追赶的脚步,并不急着一拥而上逼近男子,虽然他们来之前接到过死命令,但是现在的猎物无疑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他在想什么呢?
男子两手缓缓抬起到胸前,两手成掌叠在一起,左掌把右手包了起来。
官差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那位被男子打得自闭的也拿起了一根水火棍,而那位之前发射暗器的此时却两手都隐在袖中。领头的似乎是发现那水火棍当刀来使手感不错,握住黑色的一头,把模样像是红色刀刃的另一头遥遥指向男子,心想:
“他这会儿又是什么奇怪的功夫,这一个已经入彀、只待收网的猎物莫非还要挣扎?”
一步、两步,领头官差领着头,谨慎地朝男子缓缓逼近。
男子可不会有“横竖都是一个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的自暴自弃的想法。既然时间已经过这么久,而自己却依然不会被放过,那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一死了之?
男子把叠起的双手抬起到身体的正前方,脸上的表情虽然也严肃,但怎么也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官差们没有再逼近,可能都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此人身手不凡,保不齐会有什么保命的底牌。
于是在六位官差的睽睽众目中,男子把双手一叠,抱了拳,慢慢地把腰弯了下去,口中说出众人都没想到的言语:
“官爷,麻烦各位了,不跑了,我投降。”
出乎意料。
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一众官差此刻心中如堵塞了一样,十分无语。男子这话可说得一点都不尴尬,不跑了?你就是想跑,那也能跑得了啊?
说罢这句话,男子双手握拳,齐腕平举,心里面想着:
十年前的那一事件,究竟真相是如何?这十年来一直众说纷纭,他也是在过去几年以后,经过各方面打听,再结合了自己作为亲历者的思考,才下了那样一个自己不敢相信的结论。而且对这一个结论,他没有任何证据,也不会有人给他留证据的。若是当年在背地里对乐清伯乃至整个长屏督府下了手的那些人如今还有漏洞要善后的话,那这个漏洞想必就是他自己了。
男子觉得,若是这群人为善后而来,最稳妥的办法是找一个罪名将自己扣押,防止自己接近真相,并且杜绝隐患,并不会把自己干掉。
郑国的法令虽然严苛,但十分地严谨且尊重生命,被判决执行大刑的囚犯会被朝廷反复确认量刑,其间需经过许多流程与多人监控,可操作性极小。而且每两年朝廷都会清查户籍,若是有黑户或者人间蒸发的人,都会彻查详查。这群人扮作官差来拿自己,想必也是要以公家的手段控制自己,以减小事件影响。
所以他估计自己应该是会被关押,虽然可以说是落入了魔爪,但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但是万一从这里跳下去或者迎着五条哭丧棒子去拼命,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可还得留着这一条命,那件事,那些人,是绝不应该被忘记的。
那两个没有武功的官差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从领队手里接过镣铐,那四个好手也排成了扇形靠近,虎视眈眈。男子反倒十分真诚,直接就配合地伸出了双手,反而拿笑脸对着官差,等着倾听自己被捉拿的罪名。
把男子双手牢牢地拷好,官差从差服里摸出一张印着红印的白色绢布,上面寥寥排列着两行小字,他给念了出来。
“听潮府镇安城人士郑琰玉,扰乱治安、行为不法,不宜听其为乱民间,现着崇禹城尹予以逮捕。”
“得嘞。”
表面上答应得极其爽快而且不要脸,但其实是在埋头思考的郑琰玉,心中记起旧事。
已经过去了十年,亡者的尸身都已经腐朽得只剩骨头了,为国捐躯?三万玉碎?真正的情况哪会有那么简单。
这几年来年在江湖低调行事,隐姓埋名,他最开始从西北回来的时候,多少次在梦里被那些呼唤声惊醒,他们叫着:“你既然活下来的人,为什么不去追查最后的真相?为什么不为大家洗清冤屈?”
梦中的郑琰玉张不开嘴,没有办法回答他们,醒来后脸上只有两行清泪能诉说他的不甘与无奈。
这种症状这几年本来在渐渐地缓解,郑琰玉晚上本来也能好好地睡觉,他心中的这个解不开疙瘩本来已经被他藏到了深处。
他觉得自己已经回归安稳,虽然这样会使心中的羞愧感一直存在,但是他的生活已经慢慢的归于平静。可是现在的情形告诉他,安宁是不可能安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是一个本应该在十年前就死去的人,亲手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怎么也要想办法把他这个“异数”给控制好,不然的话,始终会有人寝食难安。
既然自己从来没有被放过,那这表面的脆弱的安宁又有什么意义?郑琰玉还是十年前的郑琰玉吗?他自己清楚已经不是了,但在他被铁铐子铐上的那一刻起,他决定了要去做一些十年前的郑琰玉该做的事情。
夕阳西下,云烧火燎,任务也圆满完成。官差们又作起了神行法,带着反手被拷在背后的郑琰玉,往来时方向飞速回去。顺着几人远去的方向,隐隐能看见远处一座城与一条河。
不过对郑琰玉来说,这才是十年后的生活里最精彩的部分的开始,他也一定想不到,出狱那一天会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得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