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尽管我没有到过浙江菇民区,也没有拜谒过吴三公,但在阅读了田中娟的《艺术文化视野中的浙西南菇民山歌》书稿后,我对香菇发源地的那份情感却跨越了时空的界限。从厚厚的书稿中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菇民区是一片富有历史文化厚度的土壤,千百年来人们在这里耕种生活,菇民区对菇神吴三公及其精神的崇拜将使社会学家们惊叹不已;菇民候鸟式的迁徙生活将令人类学家们惊奇不已;菇民保持香菇生产记忆的民歌将使音乐学家们赞叹不已。但如今的社会发生了巨大变迁,现代文明的浪潮正在渗透到每一个偏远的山区,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正在逐步被新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所取代,菇民山歌及其民俗信仰也面临着生存的危机。此书作者对菇民山歌这种独特的民歌及其民俗事项进行了追根溯源的考证,并对今后的生存路向发表了自己的学术见解,这将会有利于这个“非遗”品种的传承与保护。
田中娟是从浙江庆元的大山里走出来的,自进入浙江师范大学音乐学院之后,开始步入音乐之门,并在民族声乐的学习上渐显才能;尔后于2002年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攻读传统音乐理论方向的硕士学位。专业方向的改变,跨学科的研究使她历经百般磨炼,在修完研究生课程全部学分的同时,还选修了十几门本科专业课程,在读硕士的三年期间听了三百多场音乐会,聆听近百次讲座,终于使她知识充盈,脱颖而出,这种精神值得现在的年轻人学习。
艺术人类学是一门跨学科的学问,其研究的对象和内容是艺术学的,但研究的方法和视角却是人类学的。艺术学的研究基本是属于抽象思辨的哲学方式,而艺术人类学的研究却较多地吸取了人类学的田野工作方式,这是一种实践性、经验性较强的研究方式。人类学家哈彻尔认为艺术是文化的一部分,艺术人类学就是以人类学的方法进行艺术研究。以往对民歌的研究比较注重文献整理及民族音乐学方法的运用,但是,对于民歌而言,很多时候它的生存是远离文献的,一个时代的民歌要流传广泛,被社会所普遍承认,才能进入文人的视野,借助他们的笔墨从而在文献中留下文字资料。本书运用了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在现有文献资料的基础上进行了大量的田野调查工作,通过近距离地观察研究对象,对这一具有地域代表性,保存较完整的传统信仰和民俗文化以及音乐现象进行整理、记录汇编,并从信仰体系和社会文化角度切入研究及分析音乐与信仰、仪式演绎之间的互动关系。作者自幼在民间音乐环境中长大,在一次次亲临现场的观察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民歌的亲和力和感染力。在大量的实地调查、采访记录的基础上,进行分析、思辨、研究,并用菇民们翔实的口述史来印证,这是很有说服力的。
本书通过对菇民区的深入调查发现香菇种植史就是一部香菇历史文化的形成史,它以围绕香菇种植为核心形成一种特殊的传统文化和经济民俗事象。如菇民戏、菇民山歌、菇神信仰、菇神庙会、菇民功夫、菇山医药、祭祀仪式与仪式音乐等,对于香菇种植这样一种中国农耕文化中存在的典型的经济民俗事象,以及围绕其生产而产生的菇神信仰、民俗仪式、菇民戏曲、菇民山歌和生态文化现象,从民族音乐学跨学科的角度进行研究。从砍花法栽培香菇技术的神秘性和保密性来看,菇民山歌中承载着香菇栽培的起源、生产历史、生活方式、生产方式、种菇技术、生产条件、生活习俗、精神信仰等方面的内容,是菇民区内民间艺术、民俗事象、种菇技术、宗教信仰等内容之间的联系纽带和运行载体,同时它又是菇民区的一种象征性文化,是一部香菇生产的史诗。通过层层考证得出第一香菇生产时代的制菇技术是利用唱山歌予以传承的,香菇生产事象与音乐活动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在已有的研究成果中多以地方志与诗词为主要研究对象,田中娟重视对这些成果的学习和借鉴,同时又不停留在已有成果的接受上,而是有所开拓,从不同的角度切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田中娟之研究能够从本体切入,利用学声乐出身的优势,边听边唱边记谱,探寻菇民山歌的音乐形态和艺术特征。除了对音乐题材与地域性质关系的分析外,重点放在对音乐所组成的音阶构成、调式调性、旋律形态、曲式结构、节奏节拍、语言音韵的分析上。应当指出,她对音乐本体的研究既是细致的,又能将其放在文化的语境中来进行,并发挥其学习音乐学的专业特长,梳理出菇民山歌的历史脉络,在无文献资料可查的情况下,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调查和采访记录,然后予以认真的分析、思辨和研究,作者尤其能在动态变化过程中审视艺术本体的变化和社会功能的转型,对菇民山歌的现代功能价值做出了独到的阐述。
任何一种艺术现象,都无法脱离它生存的社会历史文化环境而存在,任何艺术形式的成长都是自身内部发展与社会外部力量合力的结果。对菇民山歌的研究是对这种文化艺术从产生到发展这一动态的变化过程中寻求它自然变化的规律,以取得社会外部力量对它及其影响的认识,从而认识它与其他艺术之间在传承与变迁中存在的普遍性的启示意义。
是为序。
2014年3月16日于
北京丝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