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俞兆平
旭东是我关门弟子。2009年,返聘期限已近,按校方规定,只能再招一届博士生。在这数字化、行政化的年代,恭谨遵命,岂敢恋栈,别自讨不自在。所以在面试时,对我这最后一位弟子稍加考量了点,印象还不错,清爽利索,应答机敏,最新的理论动态也能一一道来,虽有点书生气,但对学界的八卦糗事也不乏了解,看来孺子尚可教也。
跟我三年,旭东处于不断磨合之中,有点苦累了他。因为硕士时期他偏重于影视文学及美学的研究,而我的专业却侧重于中国现代文论及文学思潮,在理论准备与资料积累上有些脱节与错位,这曾使他一度陷于游移与彷徨。加上我之为学宗旨,偏重史实史料的开掘,强化历史语境的回归,时不时地会学胡适喊一声:“拿证据来!”这对80后的旭东来说,是有点苛刻,但他也只得认命,谁让他自投罗网,上错贼船呢?好在旭东还算听话,老老实实地去书堆爬梳了。
“出水还看两腿泥!”很快就到了博士论文的设计阶段了,写什么呢?中国现代文学的时限,前后加起,满打满算,也仅三十余年,而我们这些以此为生的教授、学者,再加上一拨又一拨的研究生,明处经典的无穷挖掘自不必说,连书库里尘封的鲁鱼亥豕也都搅了出来,君不见,“鲁迅与计划生育”居然也有人选题作文。师徒俩牢骚发了,正经事还得做。
其时,我正在写关于阿Q的文字,一时兴来,对旭东夸起苏雪林1934年评阿Q的文字来。旭东回去一读,果然如是,而后又接触到苏在鲁迅逝世后“反鲁”的文章,引起了兴趣,便选定她。对此选题,我亦赞同。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苏雪林的文学思想、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以及她那独特的生活经历,构成一复杂、丰富的文学个案。特别是她赴台之后,再加上意识形态的遮蔽,逐渐淡出了大陆文坛与学界,甚至一度为大陆中国现代文学史叙述所遗忘和否定。所以,还是可以做点文章的。
说来也巧,当时我和台湾成功大学文学院院长陈昌明教授有些学术上的来往。苏雪林先生自1956年起,至1999年逝世,均在成功大学度过。陈教授为整理、修复、搜集、出版、保存苏先生的文稿、遗作及文物等,耗费心血。当他得知我的学生准备以苏雪林先生为研究对象撰写博士论文时,十分高兴,特地从台湾邮寄来八本苏先生的著作,为旭东的写作提供了不少方便与帮助。
旭东的博士论文从“启蒙书写”、“道德批评”、“民族想象”和“政治依附”四个视角,以纵向与横向两个维度,较为准确地概括苏雪林的“从启蒙主义到新古典主义”的文学思想演变历程,及其文学活动的阶段性特征。总体构架设计比较严谨合理,也符合相应的逻辑推演进程,在一些问题上亦能拓展出新意。从海峡两岸的研究现状来看,可算为较全面与扎实的一篇论文,有一定的学术含量与价值。
论文比较重要的特点是,把苏雪林的文学思想纳入中国现代文学思潮中加以考察,并运用文本分析与理论论析相融合的方法,揭示出其独特性与复杂性。从中也可看出作者有着较强的理论思辨与文本分析能力。
论文对苏雪林文学思想的研究比较全面,并且不回避一些敏感的问题,如她的“反鲁”事件、“党化”问题,以及新人文主义立场等,都作了公允、合理的论析与解答。我相信,论文的正式出版将有助于大陆苏雪林研究的深化。
当然,因为旭东是我的弟子,此序言自然也就逃脱不了“王婆卖瓜”的自诩。言实相符否,恳望学界同仁们明正、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