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前些时日，前辉邀我为他的新书作序，我对此感到十分高兴与荣幸。4年前，当前辉来北大历史系做访问学者时，我忝为他的指导教师。由此相识，继而相知。这些年来，前辉的认真、踏实、敏锐与真诚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前辉是研究语言的，与我的专业世界史有着一定的距离，所以我不便对他的大作妄加评论。不过，当我翻阅过他的这本新作之后，我还是能感觉到，前辉是想从世界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研究语言从区域性向全球性的发展历程，并力图把它与世界文明的发展结合起来，从而更好地体现从民族语言到全球通用语的特点与规律。我不知在语言学界这可否被看成是一种创新的尝试，但至少对我而言，确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从属性上看，一个民族的语言，是该民族认同的一个重要标志，它在很大程度上体现出了这个民族的软实力及国际地位。某一民族的语言，从形式上有可能随着这个民族被另一个更为强势的民族“征服”[1]而消失，但在内容上却与另一门语言实现了融合，继而建立了共享的文明。因此，地球上不论哪一区域的文明，都是人类的共同财富，这当中自然包含了语言。而当民族与国家结为一体的时候，语言的重要性就愈加凸显出来。

从世界历史上看，任何一门语言实现其地域或世界的通用性，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从希腊语、拉丁语、汉语和英语，无不经过长时间的传播和推广，才形成在不同历史时期具有重要影响力的通用语言。而在当今时代，按法国外交部长贝尔·韦德里纳的说法，由于美国“在各个方面具有了主导性和支配性”：它不仅在经济、军事和技术上具有统治地位，而且“在思想，理念，语言和生活方式上具有了主宰作用”[2]。因此，英语便成为了影响最大的全球通用语。

然而，我们也看到，“今天的美国在很多方面正在受到挑战，它的信心已经动摇，它的威望已经损害”[3]。未来的世界正在朝着一个多极化的趋势发展。可以这样认为，在未来的多极世界中，英语一统天下的局面将遇到强有力的挑战，代表世界其他地区文明的语言必将发挥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力。因此，正如未来的全球文化将呈多元化发展的特点一样，作为未来的全球通用语，也必将带上这样一种印记：即以某一语言为主体，同时融入若干他者语言的成分，蕴涵一种平等、尊崇的人文精神，广为天下人享用；同时，在不同区域，人们还将继续使用体现自身认同和归属的民族语言，这就是“双语制”。

与此同时，在未来的世界，可能将有若干种语言会逐步消失，这也将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因为就如同涓涓细流终要汇入大海一样，一种新的、涵盖各种不同区域文明的全球通用语，也将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与发展，并为世界各地人们所接受。人类社会的文明将随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仓促起笔，感悟不周。寥寥数语，不想为前辉的大作添彩，仅想就前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精神表示一份支持与敬意。

高岱

2014年9月于北京大学才斋

[1]这里的“征服”绝非狭隘的、排他的和灭绝性的，或许叫作同化更为贴切。

[2]《巴黎认为美国是一个“超级大国”》，《国际先驱报》1999年2月5日；《法国寻求摆脱美国控制》，《纽约时报》1999年11月7日。

[3]同上。